第69章 烏雲峰下
“伙……夥伴……”
葉瀟怔了一瞬，他看了屺武一眼，隨即道：“若是屺武他有什麼需要的，我會儘力幫助他……”
屺武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男子欣慰一笑，緊跟着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又道：“阿武這孩子，自幼隨着我生活在這深山裏頭，一天到晚也見不着幾個人，因此他這性子啊，沉默寡言，不喜多說話……”
葉瀟點點頭，他也察覺到了一絲，可他心裏也明白，自己也算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不過小武的內心還是不壞的……”男子繼續道，隨後深深嘆了一口氣：“我這個做父親的，自己沒有什麼本事，厭倦了外界的各種麻煩，躲進深山，藉此來逃避現實……”
“我本人倒是頹廢慣了，可不想阿武這孩子也跟我一樣。整天待在這野林子裏頭，只有我這個糟老頭子陪伴說話，我也希望阿武能有個要好的夥伴，陪着他多接觸接觸外界的生活……”
男子深深看了葉瀟一眼，暗沉的眼中飽含了一縷期待：“葉瀟啊，希望你能夠多多體諒理解阿伯的這個心愿吶……”
葉瀟頓時感覺有些頭疼，友情這東西，可不是說有就有的，也還要看彼此的性格。剛剛男子的那番殷切話語，確確實實讓葉瀟感到有些頭疼。
男子的話或許有些唐突，有些迫切，不過葉瀟還是從中聽到了男子對屺武真切的關懷與愛護，那是一種渴望子女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心愿。
望着葉瀟略顯尷尬的表情，男子卻並未失望什麼，反而哈哈一笑：“阿伯也不可能強求你什麼，你若與小武性子合得來，那便是最好了……”
“來，不管怎麼說，今天你也算是小武的救命恩人了，小武既然把你帶過來，就是想要好好感謝你。所以便留暫時在這裏，好讓我們以盡地主之誼……”
男子拄着一根竹杖顫巍巍地走了出去，昏暗的屋子裏只留下葉瀟與屺武兩個人。
話都不是很多的兩人同處一室的確讓氣氛頗為尷尬，尤其是男子剛剛說的那番話，讓此時的兩人都難以開口打破沉寂的僵局。
半晌過後，屺武終是站起身，在牆角的櫃櫥上拿出一個陶罐，翻開桌上倒扣的被子，倒出一小撮茶葉，灌上一杯開水，推向了葉瀟。
“這是茯松茶，味道不錯，我跟我阿爸都頗為喜歡，你可以嘗嘗……”
葉瀟目光閃亮了一下，他跟着村長爺爺，對於茶葉也是有着不小的興趣
道了一聲謝，葉瀟吹去漂浮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隨即讚歎道：“確實不錯，比起我們村子常喝的蓮子心茶，少了一份苦澀，卻多了幾縷松葉的芬芳，流於唇齒之間，卻好似沁入心神之中……這茯松茶，的確不凡！”
屺武怔了一下，而後道：“只可惜的是，這種茶葉是由雲茯松的嫩枝烘焙而成，而雲茯松，如今已難尋得到，聽阿爸說此樹曾經在我們的故鄉栽培得比較多，阿爸當年背井離鄉，也是對茯松茶喜歡得緊，所以才帶了數顆雲茯松的松子。”
“在烏雲峰，如今還存在着幾株雲茯松木，你若是有興趣，改天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葉瀟點頭，欣然應許。
有了剛剛的開頭，兩人總算是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對了，你的故鄉，是在哪裏？”
葉瀟接着好奇問道。
看着葉瀟的眼睛，屺武卻是苦澀一笑：“還能在哪裏，壤犁部落罷了……”
葉瀟由好奇轉變成了驚愕。
“壤犁部落？這裏離壤犁部落最多也不過一天的路程吧，怎麼會算是背井離鄉？”
葉瀟感到有些好笑。
屺武不語，低垂的目中有着掙扎之意反覆掠過，最終他還是長嘆了一口氣：“你不懂……”
“聽阿爸說，當年在壤犁部落，他得罪了當時一個頗有權勢的人，遭到了無休止的壓迫與侵擾，在情急無奈之下這才帶着阿媽逃到了松月嶺深處……”
“阿爸便是當時受了傷勢，逃命時未來得及治療，這才落得病根，成為現在這模樣。”
“原來是這樣……”
葉瀟表示理解，他能想像得出，當時屺武的阿爸是多麼的無奈，多麼絕望。
“我阿爸他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屺武說著，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苦之色。
“阿爸說他以前，可是部落里年輕一輩頂尖的強者，作為部落衛隊首領，與野獸拼殺，與流匪強盜搏鬥，阿爸總是沖在前面。可就是因為一次意外，遭到了接二連三的打擊，甚至淪落到被人追殺的地步……”
“他帶着阿媽奔逃，一開始他還幻想着有一天能夠回去，可到後來卻發現，近乎整個部落都開始把他當做敵人。阿爸心灰意冷，整日愁眉苦臉。後來阿媽生下我后染病去世，阿爸變得愈加頹喪，他把我拉扯大，自己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屺武說著，眼中開始有着淚水在滾動。
葉瀟沉默，他未曾想過屺武和他阿爸的過往會是這樣的凄慘，他似乎有些理解屺武阿爸頹廢的邋遢模樣了。
葉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輕聲安慰道：“不要總是沉溺在過去悲傷沉痛的記憶中了，好好地去對待生活吧，生活總該變得美好的……”
屺武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我懂，只是阿爸他……我真的很是擔心阿爸，生怕他那一天會突然離去……”
葉瀟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總往壞處想，你阿爸他也希望你今後能夠有一個正常的平凡人一般的生活……”
葉瀟如此安慰，從屺武身上，他找到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他的親生父母如今也是不知去向，他也期盼着今後某一天會與他們相遇。
不過幸運的是，葉瀟有着一個溫馨和諧的家庭，他從阿爸阿媽以及村長爺爺的身上得到了自信與希望。
“不必太過悲傷，生活總會有陽光照耀到的地方……”
葉瀟明白了村長爺爺讓他以少陽之力凝聚陽熹的良苦用心。
“好了，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另外的夥伴吧！”
葉瀟適時轉移了話題，將小黑球和阿瞳介紹給了屺武。
……
“阿爸要我帶你去烏雲峰，那裏若是有什麼你需要的藥草，跟我說就好了……”
聽聞此言，葉瀟臉上浮現一抹喜色。
“不過烏雲峰我之前去過幾次，那裏怎麼也不像是有適合藥草生長的地方啊……”
葉瀟忍不住問道。
面對這樣的疑惑，屺武神秘一笑：“等到了你便知曉……”
兩人穿過灰霧繚繞的山路，進入洞穴，來到了懸崖邊的茅草屋旁。
“以往我都是在這個茅屋裏分揀藥草，隨後前往附近的村莊部落販賣交易……”
望着眼前霧氣裊裊的天空，葉瀟吃驚道：“你說的葯田，該不會是在這下面吧……”
屺武點點頭：“你跟我下來吧……”
說完，他便一腳邁出懸崖，直直落了下去。
葉瀟只看得目瞪口呆，但想到剛剛屺武不像開玩笑的語氣，於是也一咬牙，同樣跳了下去。
想像中的失重感並未出現，葉瀟輕飄飄地往下墜落，感覺自己像是片羽毛般。
入眼處儘是灰白的霧氣，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只過了一小會兒，葉瀟便輕輕穩穩地踩到了堅實的土地，眼前的景色頓時變幻。
周圍是一片盎然的綠意，腳下綠草青青，天空蔚藍，不遠處有着好幾畝葯田，屺武正站在葯田旁看着葉瀟。
“這裏……”
葉瀟快步走去，懷着滿心疑惑。
“這裏是當年我阿爸阿媽開墾出來的一片世外桃源，種植着不少的藥草……”
屺武道，卻並未說出此地的由來。
葉瀟若有所思，沒有再詳細追問。
近十畝的葯田皆是種滿了藥草，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藥草芳香，屺武領着葉瀟穿行在葯田之中，不出一會兒便來到了葯田的中心。
那裏有着一口井。
不過葉瀟的注意力並不在井上，因為他看到了，在離井不遠處，一座孤零零的土包立在那裏，前面豎著一塊墓碑。
這是一座墳墓。
屺武緩緩走到墳前，用袖子擦了擦已經很光滑乾淨的墓碑，沉默了下來。
葉瀟這才看清，這碑上並無文字，是一塊無字墓碑。
“這是我阿媽的墳墓……”
屺武沉默着開口。
“那為何，碑上無字？”
“是阿爸，阿爸不相信阿媽已經離我們而去，所以才用這無字之碑來欺騙自己。”
“可是阿媽……阿媽她真的走了，永遠離開了我們……”
話說著，屺武又是有些泣不成聲。
葉瀟不知如何安慰，他蹲在跪在碑前的屺武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屺武一把揉去眼中的淚水，掩飾起心底的悲傷。
“這四周的藥草你都看看吧，若是有需要的，我來幫你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