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孤光照寒江 七 摩訶地藏經
“糟了!是何師姐!”少女用力一扯少年的衣袖示意他先走為妙,哪知道那湖藍色的身影竟來勢奇快,轉眼便攔在了二人的身前。
“師弟師妹,你們!你們為什麼不顧師門規誡,私自到這落月峰來?”兩人身前站着一個身着湖藍貂裘的少女,這種湖藍的色澤只有碧霞山中一種珍惜的海靈貂才有的毛皮色澤,這種貂只生長在碧霞山中的靈泉當中,且數量稀少,由此可見這少女的身份在碧落劍派中的弟子一輩地位何等之高。
這湖藍少女盈盈而立,面色沉靜如水,俏麗的臉頰上此時如罩秋霜,一雙俏目清瑩逼人,只瞪着兩人顯現出一副嚴厲之態。
“嗚啊!”驀然間三人身後一聲沉悶的呻吟,卻見蘇靈風只悶哼一聲,撲倒在雪地中,兩拳緊緊的攥着地上積雪,兩拳之上竟繚繞着森森黑氣,動也不動似乎是昏了過去。
“何師姐,他這……他到底是怎麼了?我剛才也沒下重手啊,也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了這樣!”白衣少年一攤手錶情一片無辜。
“是啊是啊,何師姐我們剛才真沒想傷他,是他自己……”一邊的紅衣少女也幫忙辯解,可話未說完便被湖藍少女打斷了。
“都被你們打的吐了血,這還不算下重手啊?”湖藍少女說完忙趕到蘇靈風身邊,伸出一雙雪白的皓腕將他翻轉過來,只見蘇靈風雙眼緊閉,靈台之上似乎隱隱冒有黑氣,久久不散,他的懷中仍緊緊的抱着那條白狐不鬆手。
湖藍少女也不猶豫,自懷中掏出一支白瓷小瓶,拔開塞子,一股濃郁的葯香氣息便瀰漫而出,她手掌一翻倒出了兩粒,一人一狐各喂下了一顆,便在此時,卻忽然聽到身後兩人異口同聲的高聲叫道:“何師姐,好像是田師叔來了!”
…………
落月峰上,大雪已停,閣樓內爐火燒的正旺。
蘇靈風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兩眼也一陣劇烈的脹痛,緩了一陣,眼前的事物才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面前的火爐旁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聽雲峰田觀海,而另一個是那身着湖藍衣裳的少女,正面露焦灼的望着自己,似是由於緊張不停的咬着嘴唇。
看到蘇靈風醒了過來,藍衣少女立刻展露笑顏,好似春花盛開,楚楚動人。
“蘇師弟,你醒啦!看來師父的烏金活絡丹還管些用處!”藍衣少女說著便端來一隻碗,自火爐上的銅鍋中舀了幾大勺遞給了蘇靈風。
蘇靈風望着藍衣少女的笑容,一時間如沐春風,又聽到剛才那少女喚自己做“蘇師弟”他越想越懵,當即不知該如何回答,竟忘記伸手去接那碗葯湯。
“她是我碧落劍派踏雪峰首座越凌冰座下大弟子何慕晴。”一邊田觀海面露微笑介紹着道。
蘇靈風聽了田觀海一說,趕忙接過那碗葯湯,不敢去看何慕晴那一雙俏目,只低下頭來,輕聲說道:“多謝何師姐!”言罷將手中混合了十幾種藥材的葯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何慕晴一怔,她原本以為蘇靈風一定由於剛才那件事而耿耿於懷,卻沒想到如此懂禮貌,當下手掩小口吃吃笑道:“田師叔教導有方,蘇師弟可要比咱們劍派中許多弟子懂禮數呢。”
蘇靈風放下了葯碗,忽然想起了什麼,神色一陣慌張道:“田師叔,何師姐,我的那條白狐是不是已經沒了性命?”
何慕晴聞言莞爾一笑道:“師弟放心就是了,它現在正在隔壁睡得香,我當時用了兩顆藥丸,也給它服下了一顆,所幸它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只是由於驚嚇過度昏了過去,現在已沒什麼大礙了。”
蘇靈風站起身來,看到隔壁床榻上,小玉正盤着尾巴睡得香甜,心中不由大為感激,忙向何慕晴拜道:“何師姐,多謝你的搭救之恩,蘇靈風沒齒不忘。”
何慕晴忙擺手道:“蘇師弟你言重了,這原本也是應該的,都是我那兩位師弟和師妹不好,他們都是碧游峰秦師姑的弟子,一個叫蕭玉峰,師妹叫寧雪兒,尤其是雪兒師妹從小讓秦師姑抱上碧霞山來,寵壞了,不過她並不壞,沒做什麼壞事,這次他們兩個回去我自會稟明師姑一定好好的責罰他們!”
蘇靈風心中暗嘆一聲,想起蕭玉峰的惡語相向,對自己娘的污衊,這如何能夠輕易原諒,不過此刻他卻不好駁了何慕晴的一片好心,只好嘆道:“何師姐,你放心就是,我沒有怪他們!”
“那就好!那就好!”何慕晴聽蘇靈風如此一說,頓時喜上眉梢贊道:“蘇師弟能有如此胸襟,倒讓我這做師姐的汗顏了,既然如此蘇師弟就安心養傷,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挑個日子我讓他們兩人親自上門來給你賠罪!”
蘇靈風忙擺手道:“這……這真的不必了!”
也不知道何慕晴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她那湖藍的倩影只一閃便消失在了大門之外。
“田叔叔!”何慕晴走後,蘇靈風的心中一片五味雜陳,嘆道:“他們為什麼那麼說我娘親?說她是魔道孽障?”
田觀海聽了蘇靈風一言,驀地睜開眼來,心中浮出一陣不安,他望着蘇靈風那一片蕭瑟的目光,自知不能有任何什麼閃避,怕他看出什麼端倪來,當即冷哼道:“那些紈絝弟子,你理他們作甚,這件事還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那田叔叔,你能告訴我,我的身體到底怎麼回事,每當我情緒波動,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將我折磨的欲生欲死,那感覺就好像絲毫不會水性的人被扔進了茫茫大海,掙扎的筋疲力盡,而後被活活淹死。”
田觀海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我已經向你說過,因你有一種先天頑疾,無法去除,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不過今後我會替你慢慢想辦法的!”田觀海豈能不知,這一切都是由於那七煞玲瓏心在作祟,而他原本的什麼先天頑疾早已經被那至陰至邪之物滌盪無存了,也許這一切可能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了。
“劍派中一年一度的金石大典快開始了,這段時間也怪我太忙,對你疏於照顧,等過了這段時日我會常來看你,我剛看了那條白狐,並不是異妖之類,正好可以在這裏陪你,免得你寂寞!”田觀海站起身來,走到蘇靈風身前,滿含慈愛之情,像慈父般撫摩着他的額頭。
蘇靈風展顏一笑道:“田叔叔你又把我當小孩子了,你看這幾日我在這不也挺好的,你只管放心吧!有小玉陪我,今後我保證也不會再惹事了!”
田觀海笑着點了點頭,臨走時似不放心的叮囑了良久這才離去。
目送着田觀海離去,蘇靈風滿心惆悵回到屋內,他緊緊的關上了大門,心中卻是一陣五味雜陳,七年來他在碧落劍派中很少與他人有所交集,可天下之事就是如此,有時候你想落得清靜,偏偏有些人就不能讓你如願。揉了揉還有些隱隱作痛的胸口,想起那姓蕭少年和那雪兒少女的惡言惡語,到後來的拳腳相向,自己竟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力,就連自己的朋友也保護不了,更別說將來還要幫爹娘報仇了。
蘇靈風心煩意亂,無法靜下心來,只望着卧室床榻上的小玉怔怔出神,忽然,他無意間瞥見了那本被扔在角落裏的釋家書卷《摩訶地藏經》,猛然間他的心中一動,“那本書我還未曾看過,不知道那裏邊有着什麼奧秘,反正現在也再沒任何希望,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翻開來看上一看只當打發時間,排遣心中煩悶。”
心中想着,蘇靈風忙在角落中拿起那本《摩訶地藏經》吹去了上邊的浮灰,翻開書卷坐在火爐旁讀了起來。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開卷一,佛雲,釋家三界乃欲界、色界、無色界。欲之一界是為地獄,人間,他化自在天三階,地獄所對《摩訶地藏經》,人間所對《廣法大德真經》,他化自在天所對《菩提本願經》,三經合修,方渡色界,無色界。
此卷為地獄《摩訶地藏經》所述,習此經文,需了五蘊,色、受、想、行、識,觀佛悟法,塑成禪心。
釋家主為禪教,觀想身意,以大智慧,大意念加持自身,方為觀想之本。
讀到此處,這開卷其一便完了,翻過此頁卻有一張燙金卡紙,這卡紙本身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製成,觸手光滑,如水潤濕,一尊金光燦燦的地藏菩薩像躍然紙上,莊嚴,慈悲,不知道是繪自何人之手,翻看之下竟有百般變化,或站,或坐,或卧,或開菩薩慧眼,令觀者心生敬畏,雜念全無,直入空靈。
“好畫!”蘇靈風看的兩眼也放金光,心境如止水,氣緩如清風,“釋家講禪心一法,觀想念生,意念強大,方渡此生,想必是這著寫經文之人,怕後人修佛不得要領,無法完全五蘊皆空,這才用此畫用以輔助,幫助觀者快速進入釋家之道。看來這釋道兩家各有不同,道家講究以天地靈氣煉化自身,從而步步成神,釋家則為觀想意念,不停壯大自己的靈識和念力,到最後塑成金身不滅,修鍊之法似乎有些相衝相剋,不過反正那《天道經》一書我也無法修鍊,也被我焚毀,不如就試試這釋家《摩訶地藏經》也無妨!”
蘇靈風合上書卷,將那地藏菩薩像抽出來放在眼前,此時他的心中不由得漸入空明,當下閉目坐定,觀想神識,耳目不見,身意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