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往
時非離捂住即將炸裂的頭,無力地緩緩蹲下。
那些從未有過的記憶一幕幕在她的腦海里橫衝直撞。
彷彿被禁錮了許久的惡龍,終於衝破了束縛。
時非離的記憶始於她七歲那年,始於天虞山。
她曾問過師尊,為什麼她總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的天虞山。
天虞山之前的一切對她來說是一片空白。
她記得師尊當時是這麼回答她的:“你自己弄丟的,總有一天它會自己回來找你。”
“啊……”
時非離使勁地拍打着疼痛難忍的頭部,帶着內力的嘶吼聲響徹山谷。
有山石經不住,紛紛落下,和方才坍塌的閣樓碎石砂礫一起,再次揚着狂塵。
當過完所有的記憶在時非離的腦海里重新歸位,她整個人都脫力了,毫無形象地跪坐在滿是碎石砂礫的地面上。
是,她曾經是夜闌王朝的殿下司重雪,在皇宮裏和比她大兩歲的司九淵一同長大。
她叫文珏帝司雲寒為母皇。
夜闌王朝一直是女子稱帝,她曾以為,自己長大之後也會像母皇一樣,成為夜闌王朝的新一任女帝。
直到她七歲那年,一個蒙面黑衣人闖入了她的寢宮,要將她帶走。
那個男人告訴她,他是她的父親。
而她叫了多年的母皇,並非是她的生身母親。
他告訴她,文珏帝因對他愛而不得,將他囚禁在這深宮裏整整六年。
如今他終於尋到機會,將文珏帝打成重傷,這才得以逃脫。
他要帶她走!
他說,他們父女倆要逃離這深深皇宮,外面廣闊的天地才是屬於他們的地方。
小司重雪信了。
哪怕她叫了多年的母皇曾告訴過她,她的父君早已經死了。
她還是相信了這個從未謀面的黑衣人。
因為黑衣人那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和她一模一樣。
面紗摘下后露出的臉讓人一看便知道,他真的是她的父親。
就這樣,她來不及去和她的九淵哥哥道別。
被她的父親帶着,連夜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宮牆,離開了她從小長大的皇城。
然而,打傷女皇陛下是重罪,更何況文珏帝絕不會甘心放走她囚禁了多年的心上人。
皇宮裏派出了禁軍,對他們父女二人全程追捕。
他們出了都城風華城便棄了官道走山路,但還是被禁軍追上了。
男人拚死反抗,寧死也不願回再回皇城。
這樣的結果便是小司重雪眼睜睜看着她僅相認了一天的父親,身中數箭,墜落山崖。
而她則被禁軍擒住。
儘管在宮裏文珏帝也給她請了習武的師傅,也學得有模有樣,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她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她還從未喊過“爹”這個字。
她的爹還來不及告訴她,他叫什麼名字。
她還來不及知道,她如果不叫司重雪,應該叫什麼。
眼淚簌簌落下,小司重雪胸悶得厲害,忽然一口氣上不來昏了過去。
她一天之內接受了太多信息,經歷了太多情緒。
終於像一根驟然被拉到極致的弦,徹底的崩斷了……
至於後面發生了什麼,小司重雪再也不會知道了。
當她再次醒來,那些過往已經盡數丟失。
司重雪所經歷的一切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醒來后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的師尊樓醉書。
那個看不出年紀的俊朗男子,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當她迷茫地詢問她的師尊她是誰時,她的師尊沉默了許久。
而後告訴她,她叫時非離。
司九淵不知道時非離為何會突然如此失態,看着也不像是走火入魔。
但他還是有點不敢靠得太近,猶豫了一會後。
他終是俯下身問跌坐在地上,表情木訥的時非離道:“姑娘,你沒事吧?”
司九淵的聲音將時非離喚回了現實。
十三年了!
被她遺忘了十三年的九淵哥哥,竟以這樣的方式和她重逢了。
時非離緩緩撕下覆在自己臉上的那張木訥面具,揚起臉看司九淵。
就像小時候,他拉着她的手,她仰頭看他一般。
猝不及防對上一張傾國傾城,美艷到魔魅妖異的臉。
司九淵頓時腦子一片空白,當場呆若木雞。
畢竟,從一張蠟黃木訥,平平無奇,甚至稱得上是有點丑的臉,忽然變成這般禍害人的妖孽臉,給人的視覺衝擊實在是太大。
時非離的眼眸流轉着月白色的光華,一瞬不瞬地看着司九淵。
那月白色的光華是血蓮神功的護體罡氣,也讓時非離好看的眼睛更加魔魅惑人。
“你……你……沒事吧?”
司九淵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隨後覺得自己這般盯着一個姑娘看實在是失禮,連忙移開了眼,有點結巴地問道。
時非離的心中慢慢湧起苦澀。
她的九淵哥哥認不出她了……
時非離收斂血蓮神功的護體罡氣,眼眸里流轉着的月白色光華驟然消失。
其實她修鍊了血蓮神功后,容貌並沒有完全改變,只不過是以前那雙嫵媚含情的桃花眼變了。
變得更顯清冽和冰冷,斜斜的眼角更加上揚。
整個人的氣質也更魔魅妖異,就好像血月之下,冰池裏的一朵寒蓮。
“你看着我。”
時非離突然起身,走近了司九淵,直視着他的眼睛,讓他看着她。
她想知道,收斂了血蓮神功的護體罡氣后,他能不能認出她。
面對驟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一張妖孽臉,司九淵的心砰砰直跳。
眼前人眼眸里流轉着的月白色光華消失了,那份魔魅妖異消減了幾分。
但一點都不影響她的絕代容顏,反而又別有一番韻味。
若說剛才的她像血月下冰池裏的寒蓮,清冷孤傲。
那麼此刻的她就像冰池裏寒蓮的倒影,被月華染上,柔和了不少。
“你……”司九淵不知道時非離此刻在想什麼。
只知道若是她再這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的心就要跳出胸口了。
“你為何要救我?”司九淵總算是找到了話題打破沉默。
雖然這個問題問出口后兩人之間的氣氛更顯怪異,但這個問題司九淵遲早要搞清楚。
他並未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