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不平
問詢會結束,紅頭髮的女咒術師揣着手縮在羽織的袖子裏,胸前那一串多枚的奇特吊墜晃來晃去,嬉皮笑臉地走了出來,似乎把先前那些高層對她的斥責完全不放在心上。
“噢喲,順利出來啦?”雙手插兜的五條悟和校長夜蛾正道迎面走了過來,銀白色頭髮的損友打了聲招呼。
“出來啦!”星野興緻勃勃地說,“蕪湖!Iamfree!”
“你免費了?”五條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免費個屁!老子自由啦!”
這兩人的對話就好像某個刑滿釋放的犯人終於從監獄裏走出來了一樣,然後犯人的狐朋狗友嘻嘻哈哈地開着二手小破車跑來接風洗塵一樣。
夜蛾正道對此習以為常,他更關心實質性的事情:“高層下了什麼最終判決?現在人手緊,應該不會弔銷你的執業證吧。”
“當然沒有啊,不過那幫傢伙一開口就是老PUA的狗老闆了。”星野歸一對此大發牢騷,“評級依舊維持一級咒術師不變,但是作為三年失聯、病癒不歸、毫無組織紀律性的懲罰,我的實際薪酬待遇直接降到四級了!直接一擼到底好吧……他媽的,前期還要給他們白乾活六個月,以此償還這三年裏欠下的一部分業績,每個月都有最低的工作完成度指標!”
“誰讓你當面罵他們啊?”五條悟哈哈大笑,幸災樂禍之意溢於言表,“要是我是你,直接把他們腦袋掰斷來玩啦!”
喂喂,人民教師你在說什麼嚇人的話啊。
果不其然,夜蛾校長面無表情地一拳打中白毛學生的腰側,後者假裝吃痛地彎下腰去。
“不算太糟糕,這個判決的警告意味比實質性懲罰要更重一些……”校長威嚴又關愛地對看好戲的星野說道,“不過不是我站在高層的角度說話,而是歸一你這傢伙實在太疲懶了,既然回來了也就稍微打起一點精神來吧。”
紅頭髮的女孩子苦惱地幾乎要抓住昔日恩師的袖子擦眼淚了:“被老東西們白嫖半年的工作量……鬼才打得起精神……”
“就是就是!快去把他們幹掉,換一波新的垃圾上台!”五條悟唯恐天下不亂地喊道。
總而言之,就是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走起!
打工人五條老師說他接下來要去仙台辦事,說得一本正經,彷彿要去立刻拯救世界——但在場的另外兩人都面無表情地發出了“哦”、“記得也給我帶一份回來”的冷漠聲音。
毫無疑問,他是去買他最愛的甜品之一“喜久福”點心了。
什麼?工作?開玩笑,拯救世界哪有吃甜品重要。
“那你呢?歸一。”白髮青年興沖沖地望着暫時無所事事的星野歸一,“要跟我去仙台玩玩嗎?”
不愧是他,當著校長的面說出了公然摸魚的頭鐵台詞,但這種事情對於一位“最強”而言似乎又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今天就不了。”女孩子嘿嘿一笑,“我要去電玩街看看這三年有沒有出新遊戲和機子。我忍了好久了!”
被拒絕了的五條悟也不生氣,反而大拇指一豎,“好,不愧是你。”
眼看年輕人們各自玩各自的東西去了,只剩下夜蛾正道困惑地看着他們消失在校園門口的背影,完全無法理解打電玩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就好像他也覺得喜久福點心對於他這種中年猛男而言太甜蜜了些。
於是,中年猛男校長回辦公室去繼續縫製他心愛的毛絨玩偶了。
…………
……
東京電玩街的景貌與星野歸一記憶中的出入不大,畢竟只是三年沒來而已。令她有些遺憾的是,她以前常去的一家遊戲精品店不知為何倒閉了。至於最喜歡的那家租碟店也換了新老闆,室內裝修風格變得庸俗無趣了起來。
女孩子並沒有急着下手給自己的遊戲設備和光碟進行更新換代,而是貨比三家,四處閑逛。
她甚至把好久都沒有上線、快要被讀者們遺忘的兔兔咒骸掏出來放在肩膀上,毛茸茸的小兔子乖巧地蹲坐在她的頸邊,宛若一個玩偶般乖巧可愛。
然而它實際上不停地小聲發出阿天寫文的聲音:“打遊戲。打遊戲。”
“知道了,你好啰嗦。”
在路過一家租碟映像店外面旁邊的小巷子時,星野歸一忽然聽見了裏面的異動。
幾個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在欺負一個倒在地上的瘦弱男生,為首的帥氣男生正一臉惡意地拿着煙頭要往對方臉上戳……單從制服來看,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個學校的人。
什麼啊,校園霸凌還搞到社會上來了?
你們這些小崽子哦,真以為社會上就沒有見義勇為、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暴躁社會人嗎。
“喂!住手!”星野歸一揣着手,腳下虎虎生風地走進光線陰暗的巷子裏,身上修長寬大的藍色羽織無風自動。而自知沒有多少戰鬥力的廢物兔兔早已見勢不妙就鑽進她的羽織里躲起來了。
“哈?”幾個男生回過頭看他,地上那個黑髮的被霸凌者也艱難地轉動着眼珠子看過來,沒能戳到他皮膚上的煙頭緩緩地灼燒着掉下幾顆煙灰。他頓時痛得直皺眉。
“你誰啊?”一個把頭髮染成枯黃色的男生倚在牆邊冷笑,“穿得這麼奇怪,很愛管閑事?”
“是嗎?我還覺得自己穿得很保守。”星野歸一滿臉笑容地伸出雙臂,猛地一抖寬大的袖袍,空氣中似乎就有種無形的力量被釋放出來,讓人有種莫名的心驚膽戰。
這群青春期的男生們感受到了來自生理性第六感的冥冥中的恐懼,但是又在朋友們面前強撐着面子,誰也不願意退下。
“喂!怪胎!穿成這樣,不會是瘋子吧?你一個女人穿什麼男士羽織啊!”
“就是啊,怎麼,你也想跟吉野這小子一樣躺在地上嗎?”
星野歸一似乎有點被壞小子們破口大罵的氣勢給嚇到了,難免露出了慫慫的、略顯心虛的表情:“……咳咳,那個想問一下,你們為什麼要把吉野同學放在地上呢?”
先前那個不良混混一樣打扮的染髮男生頓時得意地笑起來:“因為他不識趣啊!”
“怎麼個不識趣?”
“今天路上偶遇了這傢伙,難得周末中午還能碰到同學所以就叫他請大家喝杯奶茶,他卻不肯掏錢,我們也只好教育他該如何‘友愛同學’咯!”
“妙啊!妙啊!”星野歸一突然拍掌大笑起來,“也就是說,作為社會前輩的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友愛’各位同學啦?”
男生們頓時愣住了:“什麼……”
話音未落,紅髮的女人毫無徵兆地一拳打過來,羽織袖子的布料像是被風灌滿那樣異常地鼓脹——拳頭正中那個黃髮學生的臉頰,直直地把人打出七八米的距離!
霸凌者們都傻眼了。
“真的假的,竟然一拳就把百瀨給打飛那麼遠!這是人類能擁有的力量嗎?”
但這只是個開胃小菜,星野歸一下一秒直接冷不丁地踹翻那個拿着煙頭髮傻的男生的臉,眼看那人仰面翻倒,星野順勢變招,這一腳繼續落下,徑直踩住對方的腹部,“砰!”地一聲踩到地面上!
剩下幾人吃了一驚,其中一個牛高馬大的男生下意識地擺出了跆拳道的起手架勢,大喝一聲朝她橫踢而來,風聲呼嘯。
“花里胡哨。”
紅髮女孩子嘀咕道,面對那足以踢斷磚頭的一腳避都不避,而是選擇硬碰硬地翻身跳起,整個人在空中轉了一圈,右腿卻在轉動中積累出足夠的動能,最終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半弧形痕迹,藉助身體轉動下墜的趨勢,一腳狠狠地砸在對方用來攻擊的那條腿上!
“哇啊!”
男生髮出了一聲慘嚎,驟然跌倒在地險些來了個劈叉,骨頭斷裂的聲響從褲管里傳出。他感覺一塊鋼板——不,也許是斧頭也說不定,直直地劈中了他的小腿骨頭,這從小鍛煉到大的踢技就這樣被人強行破開,痛徹心扉。
“禮儀、廉恥、忍耐、克己、百折不屈——跆拳道奉行的五大精神,你做到了哪點呀?這位同學。”星野歸一樂呵呵地問。
然而那個男生已經痛得滿頭是汗,抱着腿說不出話來了。
星野歸一對此毫不意外,這是《只狼》裏“仙峰寺”的踢技,名為“仙峰腳”。所謂的“仙”指佛家的“頓悟”,欲攀開悟頂峰之人,修行便從這腿腳開始。
遊戲裏,和尚們的腿腳能夠與刀刃直面碰撞而不損傷分毫。現實中,星野歸一加上咒力后可以直接踢斷一隻二級咒靈的身軀!所以這個小夥子只是骨折了都還是自己腳下留情、沒用咒力的結果……
短短几秒內,四五個高中男生就滿地哀嚎地躺着,吉野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幫人的下場。
“起來起來,吉野同學你沒事吧?”星野歸一樂呵呵地把唯一沒有受到自己“關愛”的男生拉起來。
“謝謝您……我沒事。”灰頭土臉的吉野態度慎重地說。
“很好,沒事的話,就拿手機給我拍個短視頻。”
“咦?”
十幾秒后,星野歸一一邊狂笑一邊用鞋底踩着百瀨的臉,踩得他鼻血橫流,眼淚和口水像個弱智一樣止都止不住。
其他人嚇得都要暈了。
“抱歉抱歉!”她高聲道歉,笑容與動作卻宛若惡鬼,“我跟你們是同類啊百瀨君,我也喜歡恃強凌弱啊!喜歡得不得了哦!比你們強就是爽啊!快點掏錢請老子喝奶茶啦!哈哈哈哈!”
一旁充當臨時攝影師的吉野:……
不同於滿地哀嚎的那些人的恐懼和顫抖,他只覺得……快意,莫名的快意在胸膛里翻湧。
少年知道這是不正確的。
無論是欺凌,還是反欺凌回去,都不是正確的行為。
但是——親眼目睹這一幕,他的內心依舊是如同在躁動灼熱的夏天裏喝了一大口剛從冰箱裏取出的冰可樂一樣,充滿了暢快淋漓的由衷喜悅。
他們拍完了窮凶極惡的短視頻。
星野歸一拿過男孩子的手機,自顧自地操作把視頻壓縮打包發進自己的郵箱裏,然後當著面警告所有人:“我這次可是留手了,你們頂多鼻青臉腫一周就沒事了!但是——如果讓我再知道你們誰欺負吉野同學,或者誰敢報警之類的……我保證,不出12小時,這個你們醜態畢露的視頻就會在你們的校園論壇和周邊人的動態里傳開哦!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會對各位和各位的家人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啊哈哈哈!”
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剛刑滿出獄的神經病犯人發出來的恐嚇宣言,但對於這幫欺軟怕硬的霸凌者們來說是最為恐懼的事情了。
“是……是,對不起……”
星野大喝,殺氣放出少許:“你們連道歉對象都搞錯了!想集體切腹嗎,八嘎?”
百瀨立刻清醒過來,如同磕頭蟲那樣瘋狂道歉:“對不起,吉野!我們錯了!真對不起,請原諒我們吧!!”
“……”
吉野面色很奇怪,說不出來是想哭還是想笑。星野看出了他的迷茫和窘迫,就幫忙開恩了:“好啦!看着礙眼……快滾!”
豬頭男生們屁滾尿流、跌跌撞撞地跑了。
星野歸一把手機扔回給吉野少年,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現在有我的郵箱訊息了,他們再欺負你就告訴我。”
吉野遲疑無比:“好……如果真是如此,您真的要對他們的家人下手嗎?”
“啊,也許吧……嗯?你還擔心這個?放心放心,我不會隨便打人的!我向來喜歡跟人講道理噠!”
紅髮咒術師露出了【鄙人不擅動粗】的柔弱微笑,朝他眨眨眼,轉身揣着袖子走了。
是嗎,用拳頭講道理?
吉野忍不住笑起來,他看向那個人的背影,忽然有種奇特的、冥冥中的微妙感使得他大叫起來:“謝謝您!我的名字是吉野順平!請問——您是什麼人?”
星野歸一甩甩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巷口外的陽光里,“給我記好了!我只是一個路過的卡面來打!”
哇靠,終於有機會說出這句名台詞了,爽誒!
事實上,“卡面來打”,即是……“假面騎士”。
吉野順平愣了一瞬間,旋即笑出聲:“什麼啊?原來是個中二病的姐姐。”
中二到讓人十分尷尬的地步,可平心而論卻有種理所當然的氣魄在裏頭。
真是個奇怪的成年人。
被社會磨平了稜角、奉行着“漠不關心即是美德”的成年人群體裏,也有這樣會為他人仗義執言的怪人嗎?
但是……他並不討厭這樣的人。
隱約察覺到什麼的星野歸一走得幾乎腳下生風,適用於“隱匿”、“消除氣息”等基礎咒力術式運用纏繞在身,明明在人群中穿梭卻毫不起眼。
終於,她在一座行人稀少的人行天橋前停下腳步,看向披着袈裟站在台階上的黑髮眯眯眼青年,臉上難免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夏油……”
來者正是已經在半年前死過一次、頭上有縫線的夏油傑。
他同樣高深莫測地揣着袖子,大步走下台階,袈裟衣擺翻動,氣勢十足。
“你好騷啊。”星野歸一說,“穿袈裟什麼的,我想吐槽很久了。”
“對不起!”夏油傑爽朗大笑,“沒有出家哦!更沒有被成功超度!我是假和尚!”
兩人頓時異口同聲地笑起來。
倘若不是提前施加了降低存在感的術式體系,這兩個奇裝異服的神經病定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力。
“夏油,聽說你死了?”
“哦……是夜蛾校長說的吧,沒錯啦。”夏油傑伸出一隻手,尷尬地捂住了額頭上縫線的皮膚,“其實昨天就想跟你說這事兒,但是你跑得比兔子還快……”
“因為我覺得你身上的氣息怪怪的。把我嚇到了,真不好意思。”星野歸一嘿嘿傻笑。
“沒事沒事,我也沒放在心上。畢竟跟笨蛋生氣是沒有意義的。”
“……你他娘的在說什麼屁話。”原本還在傻笑的星野瞬間陰沉了臉,滿是殺氣地問。
“哈,你聽錯啦!”夏油傑眯着眼睛邀請道,“去找個地方聊聊唄?”
“好呀!你請客哦!”
“沒問題,窮鬼。”
“草,垃圾夏油你是不是又在罵我?”
“沒有沒有,歸一你又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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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平的故事其實蠻悲劇的……害。現在的時間線是正劇開始前的大半年左右。
小紅毛跑得那麼快是因為察覺到傑哥找自己私聊。
如今的夏油是假的,腦花兒操縱着屍體呢,真的傑哥已經沒了,為了方便區分真假,真貨叫“傑哥”,冒牌貨為“假油”。
不過假油繼承了傑哥屍體對小紅毛生前的情感和思維邏輯,所以看不出端倪來,而小紅毛還以為他是真的傑哥,還會跟他說說笑笑講騷話……所以我覺得這事兒有點小虐。
(避雷預警:本文作者阿天的個人公式!傑哥=五條悟的摯友=星野歸一的損友=高專硝子最愛的小白鼠咒靈供應商=大家共同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