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苦海無邊
第183章苦海無邊
漫長的甬道,冰冷的石牆,空氣中隱隱約約能夠聞到一絲血腥氣,兩個小童瑟瑟發抖的蹲在甬道中央,緊緊的互相依偎着,似是想從對方身上感受一絲溫暖和勇氣。
“哥哥,我怕。”
“不怕,有哥哥在,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聲音細弱低微,努力鎮定,卻仍是忍不住帶上了哭音,多日以來的恐慌在這一刻盡數傾瀉出來。
漆黑的甬道之外,傳來的是不絕於耳的慘叫聲,兵戈刺進人身體中的聲音,以及馬蹄的噠噠聲。
眾多的聲線之中,一聲極近的慘叫聲突然傳來,兄弟倆身體都是微微一顫,弟弟忍不住哭出聲來,卻被哥哥一把捂住了嘴巴,眼淚奔涌而下。
“去找找,還有沒有人,一個都不要放過,媽了個巴子,這山疙瘩里居然還有這麼好的山莊,給老子洗劫啰!”
“喲喲喲!”
一陣陣歡呼聲鑽進耳中,一連串的腳步聲靠近又遠去,兩兄弟小小的身體越抱越緊,牙關咬在嘴唇上,印出一道道的血痕,兩人卻像是沒有知覺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直等到外面再沒有一絲動靜,哥哥才緩緩將哭累睡着的弟弟放開,臉上的淚痕早已干去。可是心中卻更是害怕茫然。
他不敢出去,甚至不敢有別的動作。他記得父親說過,那些人,最是狡猾,如果躲過了,千萬不能馬上出現。
他記得這話,記得父親說這話時的表情。
記得,他什麼都記得,他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記性如此之好,可是那個老愛考校他的人,卻再也見不到了。
帶進來的乾糧和水已經吃完,骨瘦如柴的兄弟倆才從甬道中爬了出來,原本富饒美麗的家,此時已經被漫山遍野的屍體覆蓋,紅色的血液早已乾涸在土壤之中,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子難聞的味道,處處都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只有遠處那一片向日葵還開的艷麗。
“向日葵又叫向陽花,因為它的花朵總是跟着太陽轉,雲兒,小雨,你們倆也要向向日葵一樣,不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向著光明走,明白嗎?”
“母親,什麼是光明?”
哥哥一把擦掉眼淚,拉着還懵懂不知的弟弟轉身離開。這裏,不屬於光明!
“哥,哥?哥你醒醒,哥,哥?”莫雨心慌意亂的看着床上那個滿面悲傷,在睡夢中不停流淚的人,忍不住拚命晃動他,心裏一陣陣的抽緊。
見他猛然驚坐而起,眼角還順勢流下一行眼淚,急喘着粗氣,手還無意識的往空中抓着什麼,心裏便更是難受了。
“哥,你又做噩夢了?”
莫雲猛喘兩下才緩緩平息,伸到半空中的手緩緩收回,隨意在臉上抹了兩把,繼而苦笑一聲:“又讓你看笑話了。”說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頭輕蹙:“已經酉時了吧?差點睡過了,他們去打獵回來了嗎?晚宴何時開始?我。”
“哥!”見他明明很難受,卻還偏偏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莫雨忍不住打斷了他:“我們是兄弟,你有什麼心事連我都不能告訴嗎?家破人亡那年我雖然小,卻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你總是想放在心裏自己扛着算什麼?難道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嗎?”
莫雲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到底還是維持不下去,臉色慢慢沉下去,抬頭看着莫雨,眼神格外的認真,像是要一直看透到他的心底里。見莫雨也是不退不讓,反是一臉堅定的看着自己,好半晌,莫雲方才開口:“那些事你沒必要知道,準備一下吧,待會兒晚宴之上不能出現任何差池。”
“呵~”莫雨輕嗤一聲,原本期盼的眼神慢慢冷了下來:“你總是這樣,把自己也藏起來,活在一層一層的面具之下,連面對我都不願意揭開,你活得不累嗎?哥,我不小了,不再是那個別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的人。”
說著,冷笑一聲:“晚宴?哥,該怕出錯的人是你才對!”
莫雲手一顫,聽他冷哼一聲大步轉身離去,竟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
是啊,該怕出錯的人,是他才是。
“出什麼錯?”
帳外,一道懶散的女聲傳來,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能讓裏面的人聽到。
莫雲猛地抬頭,她怎麼會在這裏?
寧靜姝看着一瞬間警惕起來,又在片刻之中恢復冷靜的莫雨,心中一陣唏噓。這倆人果然有問題!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誠不欺我。
“寧姐姐,你怎麼來了都不吭聲的,突然說話嚇我一跳!”莫雨飛快的收斂臉色,用手輕拍着胸膛一幅受驚不輕的表情看着她,繼而又笑道:“還能怕出什麼錯,當然是怕我哥到時候一下子見到那麼多達官貴人心裏慌,彈錯曲子可就是大罪了。”
“原來如此。”寧靜姝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也不拆穿,真只是笑道:“我覺得你大可不必擔心,你哥哥琴藝出神入化,怕是就算彈錯了調子,也能妙手回春,恐怕還會讓人以為又作了一首新曲呢。再說了,當今聖上開明得很,只要不是犯上作亂,就算是真彈錯了,想着也不過是多奏幾曲賠罪罷了。你覺得呢?”
犯上作亂。
莫雨心中狠狠一跳,腦海中劃過無數種將她置於死地的方法,可是看着她淺笑嫣然,仿若只是隨口一提的樣子,心裏又開始打鼓。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
帳內,莫雲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飛快的起身整理衣襟,正在莫雨糾結着要不要試探一下的時候,撩開帘子走了出來。
“寧姑娘說的不無道理,那在下也能多幾分安心了。不知寧姑娘此時前來,可是有事?”
“沒什麼大事,只是打獵的時候抓到了一隻小兔子,看它怪可憐的,想問問你要不要養,畢竟殺生太多,總想留一點善念。當然啦,如果你不要,我就拿去給廚房添個菜。”
寧靜姝從身後拎出一直瑟瑟發抖的小兔子,無辜的看着兩人。
莫雲莫雨都是一愣,莫雨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剛要說話卻被莫雲攔了下來:“既是寧姑娘的獵物,寧姑娘自己處置便罷了,我兄弟二人只會彈琴作畫,實在是不會慧養生命。”
寧靜姝眉頭微挑,點了點頭,突然笑道:“也是,我也養不活,怎麼能指望你們呢。不過要是交給阿許,怕是也沒那個耐心,若是兔子哪一天跳騰了,恐怕只會死得更慘。算了,還是交給大廚吧,那樣便是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說完,見兩人不約而同的輕蹙起眉頭,才聳肩笑道:“抱歉,打擾了,我先走了。”
沒聽見慣常的一句慢走,寧靜姝也不在意,只是轉過身去時,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這兩個人實在是天生長了一張有故事的臉,讓人不得不多想。只是不論是為何,血海深仇也好,陳年舊事也罷,身處這一方盛世,這一汪清泉水,還是不要攪渾的好。
“哥,她這話到底什麼意思?”眼見着寧靜姝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莫雨才眉頭緊鎖的看向莫雲。
這些天的接觸,寧靜姝給他的感覺很是奇怪,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的不應該,可是糅合在一起卻又覺得理所應當。讓人摸不着頭腦。方才那一雙明亮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時候,莫雨甚至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盡數被看在眼中,明曉心裏。
莫雲眼睛微眯,說道:“她恐怕早就已經懷疑我們了。”頓了頓,方又說道:“若是今晚不能把她和秦許控制住,恐怕就要功虧一簣了。”
“哥,你有把握嗎?”
莫雲嘴唇緊抿,沒有作聲。
若是其他人,他自然無所畏懼,十幾年的苦練,自該給他足夠的自信。即便面對的是秦許,他也能毫不猶豫的說可以。可若是對方是寧靜姝,他卻有點拿不準了。
她總是太能出人意料了。
“好好準備吧,若是能一擊成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擊若成,不論生死,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自然能將矛頭引向他們心目中的方向。可若不成,他們怕是沒有任何開口誤導的機會了。
水漏一滴一滴,夜的黑色漸漸侵襲。可這沉沉的色澤卻未曾籠罩整片山頭。
還未入夜,亮騰騰的燈籠就已經高懸,十步一盞,不斷驅趕這暗黑的夜色。遠遠看去,竟是亮如白晝,宛如一座不夜之山。
宮人侍衛們來回遊走,不得片刻鬆懈,端着酒水果子的侍女們魚貫而入又一一退出,座上的王公貴族們各自隨意,有些言笑晏晏,有些悶聲不吭。
直等到一聲“皇上駕到”,大堂內的氣氛才收斂了許多,肆意的笑聲也戛然而止,眾人正要跪下,卻見劉瑞恆直接擺擺手,免了他們的大禮。
依循舊例,對白日裏的比賽狩獵好生一番褒獎,才進入宴會的主題。
笙簫樂起,劉瑞恆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問道:“唉老三,之前你說帶了兩位大家過來給大家助興,這會兒也該請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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