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這下子,江澄可沒辦法當成是自己的錯覺了。
他從蒲團上霍地站了起來,想往藍忘機那邊跑,想質問他自己搞斷袖就算了,為什麼還想要勾引魏無羨。
可還沒等江澄經過中間的江厭離,他的腳步便慢了起來,等到走到魏無羨面前的時候,還十分乾脆的停住了。
他轉過頭,眉毛皺得死緊到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阿姐,魏無羨,你們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堂堂藍氏的二公子竟然勾引我們江氏的大師兄,你們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做為被勾引的大師兄,魏無羨驟然被問有什麼表示,無可避免的想歪了。
即使江澄坦坦蕩蕩的,態度也十分明確的就是想讓魏無羨跟自己一起揍藍忘機一頓,但無奈的是,魏無羨還正處於春心萌動的階段呢。
魏無羨在進入這個所謂的機緣之前,更甚者,在入雲深之前,可從來都只對女子有好感的,從未考慮過自己會有跟男人談情說愛的可能性。
一來,他見識到的男子最佳者,只有江澄一人,可他一直只把他當成弟弟,並不會有綺思,而比江澄更差的,他亦不可能會有遐想。
二來,魏無羨縱使對師姐江厭離沒有男女之呢,但自小到大對他好,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女性,除了早逝的母親之外,就只有師姐一人了。所以,江厭離跟他說過,日後他定然會娶一個十全十美的仙子為侶,魏無羨自然奉為圭臬。
三來,凡間未可知,但修真界從來沒有兩名男子相戀的事迹存在,更別提那成親的先例了,魏無羨自然也不會作他想。
誰知道他自己竟成了先例。
但不可否認的是,魏無羨對藍忘機確實是有好感的。
雲深山門的初見,雖然當時的結局是不歡而散,可是這麼一個冰雕玉琢、眉目如畫的俊秀公子出現在面前時,魏無羨真的很難對他產生惡感。
魏無羨甚至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與他冰釋前嫌,做一對好朋友。
他性子爽朗大氣,於己身上卻是不拘小節,與魏無羨做了朋友的,很少有說他不好的。便是偶爾說錯了話,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當你不開心時,他也會安慰你,開導你,甚至他對友人的求助,在不違背道義的情況下,亦會不留餘力的出手相助,或是出謀劃策。
可是現在,影像上告訴他,藍忘機不會是你未來的知己好友,他對你有心,你亦對他有意,只是從未說開,彼此間蹉跎了二十一年時,魏無羨會有何感覺?
而就在魏無羨在心中思考着,他應該做出什麼表示的時候,江澄突然問出了類似的問題,能怪魏無羨想歪嗎?
顯然不能。
但魏無羨現在確實不可能憑着影像中的種種,就對藍忘機說心悅於他。畢竟他們對於彼此並未了解多少,只不過是兩面之緣,而且這兩面帶來的結果還消磨了不少他初見對方時的好印象。
要是這麼就武斷的說愛,那這份愛又未免太廉價了些。
所以,感動歸感動,魏無羨卻還不至於因此而被沖昏了頭腦。他本來想還再看看,看看他們到底是怎麼兩情相悅的,可是江澄要讓他表態,他也不能無動於衷,於是,只能說道:“你讓我表示什麼?我確實對藍二公子有些好感,但要現在就上升到愛情的話,也太過勉強了些。況且現在的藍二公子,也未必就對我有意吧。”
藍忘機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昨天晚上藍忘機還認為魏無羨過於冥頑不靈,即使如今有改觀,也不可能把好感直接就上升為愛情。即使影像上自己的愛意如此濃烈,讓他自己這個尚未情愛者亦難免動容,但他真的無法想像,自己竟然會因為愛着一個人,而做出這麼多違背藍氏家規之事。
窺探、強求、放縱甚至濫用職權,此中種種,實在是太難以想像,也太不真實了。
但除此之外,身負仙督之責,便行仙督之責,這一點,倒是不負藍家的教導有方。
至於對魏無羨的感覺,藍忘機試問本心,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對魏無羨有好感,但也說不上是一見鍾情吧。
一時間,藍忘機又想起昨天晚上與兄長的一番長談,兄長讓他多交些朋友,甚至還特意提到了魏無羨的名字。
藍忘機心中一動,莫不是兄長看出來了什麼?
藍忘機自幼便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雖然並非是笨口拙舌之輩,但藍曦臣卻總能看懂他心裏在想什麼,甚至能挖掘到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心聲。
所以,其實有可能是一見鍾情?
所以,他對魏無羨其實是有區別對待的?
藍忘機捫心自問,但一時半會的也沒能找出答案,而且他和藍曦臣之間還隔着一位叔父,他們不可能越過藍啟仁去談論感情中事,於是便順着魏無羨的話,先把江澄給打發了。
可江澄要的可不是答案,而是想用拳頭直接一點打消掉藍忘機的痴心妄想。
無奈做為當事者的魏無羨一點都不配合不說,連江厭離也拉住了江澄的手,勸慰道:“何必這麼著急呢?這都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若是真的兩情相悅,能在一起也算是順理成章了,難道你還要當鴛鴦之間的那把棒子嗎?”
江厭離長姐如母,雖然自恃一視同仁,但對待自幼便父母雙亡,還獨自於夷陵流浪了五年的魏無羨比之自己的親弟弟都上兩分。
魏無羨將來娶到一位十全十美的仙子,她會笑着把那位仙子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愛護。若是他將來真與藍氏的二公子在一起了,她也會給予最真摯的祝福。
可如今八字還沒一撇,何苦過分糾結於此呢?讓一切順其自然即可,畢竟江氏講究的是本心,而非那些過分束縛於人的條條框框。
江澄想不想當棒子很難說,但他確實不太會忤逆江厭離,便一臉不高興的坐了回去。
在場心情最負責的,除了江澄之外,估計就得算藍啟仁了。
做為藍氏雙璧的叔父,雲深不知處的諸多學生的先生,藍啟仁固然德高望重,但對感情上的事,卻十分棄若敝屣。
藍啟仁本人是沒有經歷過感情的,甚至他本人對此亦有種隱約的排斥,只是他在藍氏的身份重,輩分高,沒有人敢撩其虎鬚,所以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不成親的原因在此。
又或者說,連他本人也沒察覺到。
藍啟仁至今還記得,當年,他的兄長帶着那個女人回到雲深,言及已與她成親,她之錯亦是他的過,卻又要護她的心思。
如今再見影像中的藍忘機,藍啟仁卻只能感嘆一聲冤孽。
明明,就性子來說,藍曦臣才是最像他們的父親,誰知道感情路上,反而是藍忘機走了他們父親的老路。
可是藍啟仁卻不敢阻,畢竟兄長的先例尚還歷歷在目,他怕自己若真的不願意成人之美,那藍忘機只怕過得會比自己的兄長更苦。
藍忘機可是藍啟仁一手帶大的侄子,他親自教導其讀書識字,親自教導他劍術琴藝,不是親子,更勝親子。
當年藍啟仁不忍見兄長難過,難道現在就能眼睜睜的瞧着侄子為情所苦了?
於是,藍啟仁便什麼都不說,只是神色複雜的繼續看着影像。
眾人皆苦,唯有自渡。
【“魏嬰。”藍忘機又一次置身於霧氣茫茫的桃林之中,卻並不氣餒。因為就在剛才,他得到了魏無羨的回應,這讓他信心十足:“魏嬰,你在哪?”
“你找不到他的藍忘機。”幻妖終究還是現身了,只是於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這現不現身,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你又把魏嬰藏到哪裏去了。”藍忘機知道,幻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喚醒魏無羨的神志,所以他們的對峙,不只是衝突的開始。
“當然是你找不到的地方。”幻妖的聲音空洞,但說的話卻一點都不空洞:“我倒是低估了你,居然能夠在我製造的夢境裏喚醒他的意識。不過也無妨,夢境終究掌握在我手裏。我已經把他藏到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這一次你是真的找不到他了,藍忘機。”
看着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依然腳步不停在查探魏無羨下落的藍忘機,幻妖語帶不屑的警告道:“你若趁早放棄,我還能放你回雲,否則……”
幻妖未竟的威脅並沒有被藍忘機放在心裏,他一邊走一邊想,什麼樣的地方才足夠隱蔽,讓幻妖自信於自己定然找不到。
“魏嬰,你到底在哪?”藍忘機閉上了眼睛,打算以心相引:“魏嬰。”
陽光下人來人往的街道,一個小男孩在路上奔跑着,一邊跑還一邊大喊着“救命啊!”而他的身後,一隻黑色的大狗正追着他爭速的奔跑,讓小孩哇哇大叫個不停。
“救命啊師姐,救命!”
小男孩邊跑邊回頭看,眼見着那條黑狗就快追上來,小男孩幾乎要哭出來,於是脫口而出的再次求救:“藍湛,救我。”
幾乎破音的求救聲透過濃霧,傳到了藍忘機的耳朵里。
找到了!
“魏嬰。”藍忘機睜開眼睛,向著聲音方向飛身而去。
濃霧散去的極快,快到藍忘機也沒能反應過來。而那個明顯就是魏無羨的孩子跑跳到了藍忘機的懷中,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哭喊着催促:“藍湛,你快幫我把它趕走。”
再下一瞬,小男孩變回了成年的魏無羨,他們擁抱着彼此。
“藍湛……”黑色的大狗,甚至是川流不息的人流都消失了,魏無羨有些失神,但驚懼感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消失的。
“魏嬰,別怕。”藍忘機說道:“我在。”
魏無羨又一次心神震蕩。
幻妖再次出現,把魏無羨藏了起來。
“魏嬰。”懷抱再一次空蕩,藍忘機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雲深不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