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口舌遺禍
文玉巧的生活終於走上正規，她燒香拜佛！
從開年來鬧離婚到正式離婚，再到韓江因為某個原因來大鬧最後到前幾天的官司案子，生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淡的三十年積累的那些曲折都堆積到這一年來統一感受了，一旦事情了了開始清閑，她居然有點不習慣，心裏總是惴惴不安覺得有什麼事情是沒有考慮到的。有時候做着做着事情她就會心跳加快神思飄渺，魂都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有什麼東西是她忽略了的，但是總也想不起來。
她給張靜送西瓜順便說起這個事情來，張靜笑，“你就是個操勞的命，哪裏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呢？”
文玉巧還是心慌，她道，“我是不是該去報一個什麼學習班學習學習，也好提高提高？這樣閑着也不成事啊？”
“我看這也不能解決問題！還是你個人的心理問題，學問只是一個讓生活更好讓人更豁達人生更豐富的工具而已，但也不是必須的！姐，你就放心休息一段時間，能有什麼問題呢？”
文玉巧不能回答有什麼問題，一旦說了那個事情就是變成一輩子的心結。她想忘記忘記直到自己都相信那個事情沒有發生過，然後生活照舊她還是當初的那個文玉巧。
“等小東大一點了，我和你一起去健身啊！東哥說我就是胖了！”張靜笑，將史錢的電話號碼丟給她，“這是東哥給你介紹的人的電話，他在媽面前說這個男人的好話，媽很想看一看呢！”
文玉巧捏了那張卡片就笑，“什麼相親呢，聽他胡說！給叫了個嫩乎乎的小娃子來，看樣子還剛出學校呢！你給媽說說，讓她別跟着起鬨，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呢！”
文玉巧盯着張靜看，她笑得很安詳，她就想起那個叫韓江的女人來，試探着問，“張靜，你說你學歷這麼好怎麼就看上我弟弟了呢？”
張靜低頭，知道文玉巧是有這麼一個心結，也不多說，道，“這哪裏跟學歷有關啊！東哥是個好人！”
文玉巧憋着難受，她弟弟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人么？好幾次見他摟着花里胡哨的女人招搖過街的，她不想給張靜說，可這樣看着她有覺得對不起張靜。她自己本身就是這種事情的受害者，可眼睜睜看着別的女人又陷進了這樣的事情，不同的只是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弟弟而已。
“姐，你不懂！”
文玉巧的確不懂，她覺得自己老了。十年來生活的中心就是丈夫女兒店面，外面再精彩都是跟她無關的，她在她的世界裏慢慢變得麻木又市儈直到瘋狂。
所有的人都在變，老媽從一個火爆的中年婦女變成一個安詳的老人，弟弟從一個羞澀的青年變成一個流氓，只有她自己還是原來的樣子。
“姐，對我來說，能在東哥身邊就很高興了！別的我都不管！而且，你不了解東哥！”張靜說起自己的老公就笑，“讀書沒什麼用的，會讓壞人更壞，讓好人變多疑。人家不是說么，打開了書本就是打開了痛苦。人啊，如果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就感受不到痛苦，可是等你知道什麼是痛了以後你再想忘記痛的感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姐，我其實是很羨慕你的！”
文玉巧笑，她不知道痛么？
張靜聳肩，“至少你是鮮活真實的，你的痛也是明明白白的！你說，一個林黛玉你知道她傷心什麼嗎？一個十七八歲的學生天天叫着鬱悶難道就是真的是鬱悶嗎？”
文玉巧大笑，這比喻好。
她和張靜告別，看她慢慢關上家門身影消失沉靜的笑容也變成黑暗。她站在樓道里看四周一個個黑乎乎的門洞，每一個這樣的小盒子裏就是一個女人的一生。
小趙打電話說店裏的湯料不夠用了，文玉巧才想起來藥材買回來了還沒有動手熬制出來，便匆忙回店裏忙事。
現在天氣還不夠涼快，店裏的招牌菜牛肉湯還不是紅火的時候，所以下午店裏並沒有什麼生意。她讓廚房裏的人出去休息，自己一個人搬了藥材進去慢慢挑選。
小趙問要不要幫忙，文玉巧笑說很簡單不用別人費心。
大廚的師傅就笑小趙說，我連熬一個辣椒油都不讓你們看的，更何況是老闆娘的湯料了，小姑娘，那是吃飯的本事！一席話說得小趙滿臉通紅的，再三再四道歉。文玉巧笑，什麼吃飯的本事不本事，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東西，只不過有一個技巧別人沒有掌握而已，要說透了就沒意思了。
大廚師傅就笑，那是，秘方重要，火候更是重要呢！
文玉巧點頭，她初初拿到這個方子的時候也不是回回熬制都能成功的，十次里總有三四次是廢掉了的。每次廢掉那浪費的都是錢啊都是錢，她就心痛。那時家裏的境況並不是很好，到處都是一片下崗的聲音，內地的經濟尤為沒有活力，更不用說她還要安排公婆和小姑子的生活。因此，她整天整天泡在廚房裏看火候，廚房裏悶氣，油煙又重，往往一個下午出來全身都是油汗，頭髮也被侵染成一條又一條的。忙的時候她還不在意，可等在意的時候，全身都是洗不掉的牛肉味了。
那個時候老娘就說了，一個年輕女娃子做啥工作不好做這個，當心老公嫌棄你！她還沒覺出味道來，只說有什麼好嫌棄的啊，我這都是為了這個家么！結果，當真孫少康說，“你看別的女人都乾乾淨淨的，怎麼就你身上天天都是油味都是牛肉的味道？膩死人了！”初初她還理直氣壯的反駁，有什麼難聞的？難聞一分就多掙一分的錢！越到後來她就越聽不得孫少康說這個，要孫少康說一回她就故意把店裏穿的工作服弄家裏來熏他一回，最後孫少康終於不說了，她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贏了。挺可笑的，在離婚的時候才知道，孫少康嫌她臭都是真的，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文玉巧看着藥材在熱水裏翻騰，空氣中點點葯香暈開，熱氣烘得人暈暈的。
她想一想，從什麼時候開始孫少康不愛回家的呢？從五年前他開始一疊一疊往家裏拿錢開始吧！他每次春風滿面地回家，從公文包里掏一疊一疊的錢丟茶几上，燈光照得那粉色的錢幣越加的紅。孫少康的臉就在錢堆後面笑，“玉巧，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吧？以後我們還會更有錢的！”
五年前的孫少康年華正好，事業起步，能接手掙錢的活了。他整個人彷彿被一層熱熱的蒸汽籠罩着，這熱氣烘得他的每個毛孔都張開散發著體內的得意自滿驕傲和不可一世。他在工地上指點江山，在老婆面前高談闊論，在丈母娘面前胸脯拍得山響，對女兒更是恨不得買最貴而不是最好的。他的每個毛孔都被錢給侵染透了，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男人！
只有文玉巧知道，他的心是虛的，他就怕被人看穿了他是個沒文化的大老粗。
孫少康是個天生聰明的人。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後代聰明，可是這種能力生在窮人家的小孩身上卻尤為可悲。孫少康的家庭需要他在剛成年就出來工作以支撐經濟，他是個孝子，就放棄了學業出來了。他在工地的泥土裏爬滾了六年，混成了老油子，也混成了前輩，也知道了那個行業的潛規則，那個時候他二十二歲而已。二十二歲的孫少康已經是社會上的老手了，他又在文玉巧家裏混了兩年，把中專畢業做護士的文玉巧娶了。二十四歲的孫少康成家了，他完成了男人畢生兩個事業中的一個，還有一個是男人的事業。
他從一個工人做起，接別的項目經理手中不掙錢的活計，沒有人就自己親自上，整夜整夜熬夜。整個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了有這麼一個拚命的孫老大，做活又快又好價錢又公道，兩三個工地下來名聲就出來了。
可是，孫少康的心是虛的，他一直都在仰望那些有學歷的人。
他給每一個從大學裏出來的工地管理人員敬煙，把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的問題再三向那些人請教並做出誠服的表情來。他大把地把自己的錢撒出去，每個幫過他的人他都記在心裏，該包紅包的包紅包該送禮的送禮。他的腦袋裏有筆帳，他知道這些撒出去的錢會生出更多的錢來。
文玉巧曾經嘲笑過他，“你說你，那些大學生又怎麼樣了？還不是一樣每個月只掙那麼一點點的錢，你做出那個樣子來有什麼用？”
孫少康說文玉巧不懂，他堅持找關係去報名進行自考去買了學歷。文玉巧覺得他虛榮，不就是學歷么，沒有學歷的人還不能吃飯了呢？
葯湯翻騰着，熱熱的蒸汽衝上頭來。文玉巧回過神來，怎麼又開始發獃回憶過去的事情了呢？她用筷子攪動鍋里的湯藥，覺得自己真的該想個辦法轉移注意力。
湯料好了，文玉巧將藥渣子和挑出來的不用的葯全部放垃圾袋裏拎出去，見工人們都聚在一處說笑，道，“我好了，你們先休息休息，等下就開始忙晚餐了！”
小趙看文玉巧臉上都是汗水，笑，“老闆，你說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店你都這麼忙了，要是我們開了分店，你不是該更忙？”
文玉巧用乾淨的毛巾擦臉擦頭髮，笑，“所以就不開了啊！”
小趙可惜道，“多可惜啊，每天好多人來沒了位置都去別的家吃！要是我們的店面再擴大些，不是能掙更多的錢？”
文玉巧拎着垃圾袋上樓梯，道，“這世上的錢是掙不完的！”
眾人都笑，說這工作輕閑還不滿意么？
文玉巧拿了包包拎着藥渣出店，她得趕緊回家去洗澡換衣服，身上的味道熏得她一陣陣的難受，更多的是精神而非**。
電話又催魂一樣響起來，文玉巧無奈接了。
“文玉巧？”冷漠的女人聲音。
文玉巧愣了一下，臉上慢慢展開笑容，她走到一個裏店很遠的垃圾桶邊上扔了藥渣才慢慢道，“是我！有什麼事情嗎？”
韓江在電話里笑了兩聲，聲音通過長距離的電波傳輸有點“喳喳”的雜音，可那聲音還是依然那麼有穿透力，“文玉巧，你別太多管閑事了！現在孫家的事情和你無關，公司的事情也和你無關！如果你要伸手進來，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文玉巧看看街邊上的樹木，樹葉在風裏打着轉兒，她就知道孫少英是個嘴巴不牢靠辦事不着邊的人，連這麼個小事也給她惹麻煩回來，早知道就硬着心腸不理會好了。她嘆口氣，道，“你說什麼呢？我不是太明白！”
“你也別裝傻！孫少英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在那裏挑撥離間的，別忘了你簽了字的東西還在我手上！”
這就是假話了，文玉巧心頭想，要她真簽了韓江所謂的東西她才是傻了。文玉巧淡淡道，“你也知道孫家的事情和我沒關係啊？你來找我就奇怪了！沒什麼事情我就掛電話了！”
“別以為你做的好事沒人知道，你就等着唄！”韓江猛地掛了電話。
文玉巧拿下手機，心裏有些惴惴。孫少英這麼單純地過了許多年，當然不是韓江地對手，三兩句話被她問了點什麼出來也是可能的。更說不定孫少英沒有去成孫少康的公司返回來還要怪罪她的，越想文玉巧越是覺得自己真的多嘴了。她心裏有事，再看自己剛扔的那個垃圾袋還有一個角落露在外面，眼皮就開始跳。她忙扯了袋子出來，這種東西還是帶回家裏處理更好。
文玉巧的生活終於走上正規，她燒香拜佛！
從開年來鬧離婚到正式離婚，再到韓江因為某個原因來大鬧最後到前幾天的官司案子，生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淡的三十年積累的那些曲折都堆積到這一年來統一感受了，一旦事情了了開始清閑，她居然有點不習慣，心裏總是惴惴不安覺得有什麼事情是沒有考慮到的。有時候做着做着事情她就會心跳加快神思飄渺，魂都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有什麼東西是她忽略了的，但是總也想不起來。
她給張靜送西瓜順便說起這個事情來，張靜笑，“你就是個操勞的命，哪裏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呢？”
文玉巧還是心慌，她道，“我是不是該去報一個什麼學習班學習學習，也好提高提高？這樣閑着也不成事啊？”
“我看這也不能解決問題！還是你個人的心理問題，學問只是一個讓生活更好讓人更豁達人生更豐富的工具而已，但也不是必須的！姐，你就放心休息一段時間，能有什麼問題呢？”
文玉巧不能回答有什麼問題，一旦說了那個事情就是變成一輩子的心結。她想忘記忘記直到自己都相信那個事情沒有發生過，然後生活照舊她還是當初的那個文玉巧。
“等小東大一點了，我和你一起去健身啊！東哥說我就是胖了！”張靜笑，將史錢的電話號碼丟給她，“這是東哥給你介紹的人的電話，他在媽面前說這個男人的好話，媽很想看一看呢！”
文玉巧捏了那張卡片就笑，“什麼相親呢，聽他胡說！給叫了個嫩乎乎的小娃子來，看樣子還剛出學校呢！你給媽說說，讓她別跟着起鬨，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呢！”
文玉巧盯着張靜看，她笑得很安詳，她就想起那個叫韓江的女人來，試探着問，“張靜，你說你學歷這麼好怎麼就看上我弟弟了呢？”
張靜低頭，知道文玉巧是有這麼一個心結，也不多說，道，“這哪裏跟學歷有關啊！東哥是個好人！”
文玉巧憋着難受，她弟弟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人么？好幾次見他摟着花里胡哨的女人招搖過街的，她不想給張靜說，可這樣看着她有覺得對不起張靜。她自己本身就是這種事情的受害者，可眼睜睜看着別的女人又陷進了這樣的事情，不同的只是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弟弟而已。
“姐，你不懂！”
文玉巧的確不懂，她覺得自己老了。十年來生活的中心就是丈夫女兒店面，外面再精彩都是跟她無關的，她在她的世界裏慢慢變得麻木又市儈直到瘋狂。
所有的人都在變，老媽從一個火爆的中年婦女變成一個安詳的老人，弟弟從一個羞澀的青年變成一個流氓，只有她自己還是原來的樣子。
“姐，對我來說，能在東哥身邊就很高興了！別的我都不管！而且，你不了解東哥！”張靜說起自己的老公就笑，“讀書沒什麼用的，會讓壞人更壞，讓好人變多疑。人家不是說么，打開了書本就是打開了痛苦。人啊，如果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就感受不到痛苦，可是等你知道什麼是痛了以後你再想忘記痛的感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姐，我其實是很羨慕你的！”
文玉巧笑，她不知道痛么？
張靜聳肩，“至少你是鮮活真實的，你的痛也是明明白白的！你說，一個林黛玉你知道她傷心什麼嗎？一個十七八歲的學生天天叫着鬱悶難道就是真的是鬱悶嗎？”
文玉巧大笑，這比喻好。
她和張靜告別，看她慢慢關上家門身影消失沉靜的笑容也變成黑暗。她站在樓道里看四周一個個黑乎乎的門洞，每一個這樣的小盒子裏就是一個女人的一生。
小趙打電話說店裏的湯料不夠用了，文玉巧才想起來藥材買回來了還沒有動手熬制出來，便匆忙回店裏忙事。
現在天氣還不夠涼快，店裏的招牌菜牛肉湯還不是紅火的時候，所以下午店裏並沒有什麼生意。她讓廚房裏的人出去休息，自己一個人搬了藥材進去慢慢挑選。
小趙問要不要幫忙，文玉巧笑說很簡單不用別人費心。
大廚的師傅就笑小趙說，我連熬一個辣椒油都不讓你們看的，更何況是老闆娘的湯料了，小姑娘，那是吃飯的本事！一席話說得小趙滿臉通紅的，再三再四道歉。文玉巧笑，什麼吃飯的本事不本事，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東西，只不過有一個技巧別人沒有掌握而已，要說透了就沒意思了。
大廚師傅就笑，那是，秘方重要，火候更是重要呢！
文玉巧點頭，她初初拿到這個方子的時候也不是回回熬制都能成功的，十次里總有三四次是廢掉了的。每次廢掉那浪費的都是錢啊都是錢，她就心痛。那時家裏的境況並不是很好，到處都是一片下崗的聲音，內地的經濟尤為沒有活力，更不用說她還要安排公婆和小姑子的生活。因此，她整天整天泡在廚房裏看火候，廚房裏悶氣，油煙又重，往往一個下午出來全身都是油汗，頭髮也被侵染成一條又一條的。忙的時候她還不在意，可等在意的時候，全身都是洗不掉的牛肉味了。
那個時候老娘就說了，一個年輕女娃子做啥工作不好做這個，當心老公嫌棄你！她還沒覺出味道來，只說有什麼好嫌棄的啊，我這都是為了這個家么！結果，當真孫少康說，“你看別的女人都乾乾淨淨的，怎麼就你身上天天都是油味都是牛肉的味道？膩死人了！”初初她還理直氣壯的反駁，有什麼難聞的？難聞一分就多掙一分的錢！越到後來她就越聽不得孫少康說這個，要孫少康說一回她就故意把店裏穿的工作服弄家裏來熏他一回，最後孫少康終於不說了，她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贏了。挺可笑的，在離婚的時候才知道，孫少康嫌她臭都是真的，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文玉巧看着藥材在熱水裏翻騰，空氣中點點葯香暈開，熱氣烘得人暈暈的。
她想一想，從什麼時候開始孫少康不愛回家的呢？從五年前他開始一疊一疊往家裏拿錢開始吧！他每次春風滿面地回家，從公文包里掏一疊一疊的錢丟茶几上，燈光照得那粉色的錢幣越加的紅。孫少康的臉就在錢堆後面笑，“玉巧，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吧？以後我們還會更有錢的！”
五年前的孫少康年華正好，事業起步，能接手掙錢的活了。他整個人彷彿被一層熱熱的蒸汽籠罩着，這熱氣烘得他的每個毛孔都張開散發著體內的得意自滿驕傲和不可一世。他在工地上指點江山，在老婆面前高談闊論，在丈母娘面前胸脯拍得山響，對女兒更是恨不得買最貴而不是最好的。他的每個毛孔都被錢給侵染透了，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男人！
只有文玉巧知道，他的心是虛的，他就怕被人看穿了他是個沒文化的大老粗。
孫少康是個天生聰明的人。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後代聰明，可是這種能力生在窮人家的小孩身上卻尤為可悲。孫少康的家庭需要他在剛成年就出來工作以支撐經濟，他是個孝子，就放棄了學業出來了。他在工地的泥土裏爬滾了六年，混成了老油子，也混成了前輩，也知道了那個行業的潛規則，那個時候他二十二歲而已。二十二歲的孫少康已經是社會上的老手了，他又在文玉巧家裏混了兩年，把中專畢業做護士的文玉巧娶了。二十四歲的孫少康成家了，他完成了男人畢生兩個事業中的一個，還有一個是男人的事業。
他從一個工人做起，接別的項目經理手中不掙錢的活計，沒有人就自己親自上，整夜整夜熬夜。整個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了有這麼一個拚命的孫老大，做活又快又好價錢又公道，兩三個工地下來名聲就出來了。
可是，孫少康的心是虛的，他一直都在仰望那些有學歷的人。
他給每一個從大學裏出來的工地管理人員敬煙，把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的問題再三向那些人請教並做出誠服的表情來。他大把地把自己的錢撒出去，每個幫過他的人他都記在心裏，該包紅包的包紅包該送禮的送禮。他的腦袋裏有筆帳，他知道這些撒出去的錢會生出更多的錢來。
文玉巧曾經嘲笑過他，“你說你，那些大學生又怎麼樣了？還不是一樣每個月只掙那麼一點點的錢，你做出那個樣子來有什麼用？”
孫少康說文玉巧不懂，他堅持找關係去報名進行自考去買了學歷。文玉巧覺得他虛榮，不就是學歷么，沒有學歷的人還不能吃飯了呢？
葯湯翻騰着，熱熱的蒸汽衝上頭來。文玉巧回過神來，怎麼又開始發獃回憶過去的事情了呢？她用筷子攪動鍋里的湯藥，覺得自己真的該想個辦法轉移注意力。
湯料好了，文玉巧將藥渣子和挑出來的不用的葯全部放垃圾袋裏拎出去，見工人們都聚在一處說笑，道，“我好了，你們先休息休息，等下就開始忙晚餐了！”
小趙看文玉巧臉上都是汗水，笑，“老闆，你說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店你都這麼忙了，要是我們開了分店，你不是該更忙？”
文玉巧用乾淨的毛巾擦臉擦頭髮，笑，“所以就不開了啊！”
小趙可惜道，“多可惜啊，每天好多人來沒了位置都去別的家吃！要是我們的店面再擴大些，不是能掙更多的錢？”
文玉巧拎着垃圾袋上樓梯，道，“這世上的錢是掙不完的！”
眾人都笑，說這工作輕閑還不滿意么？
文玉巧拿了包包拎着藥渣出店，她得趕緊回家去洗澡換衣服，身上的味道熏得她一陣陣的難受，更多的是精神而非**。
電話又催魂一樣響起來，文玉巧無奈接了。
“文玉巧？”冷漠的女人聲音。
文玉巧愣了一下，臉上慢慢展開笑容，她走到一個裏店很遠的垃圾桶邊上扔了藥渣才慢慢道，“是我！有什麼事情嗎？”
韓江在電話里笑了兩聲，聲音通過長距離的電波傳輸有點“喳喳”的雜音，可那聲音還是依然那麼有穿透力，“文玉巧，你別太多管閑事了！現在孫家的事情和你無關，公司的事情也和你無關！如果你要伸手進來，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文玉巧看看街邊上的樹木，樹葉在風裏打着轉兒，她就知道孫少英是個嘴巴不牢靠辦事不着邊的人，連這麼個小事也給她惹麻煩回來，早知道就硬着心腸不理會好了。她嘆口氣，道，“你說什麼呢？我不是太明白！”
“你也別裝傻！孫少英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在那裏挑撥離間的，別忘了你簽了字的東西還在我手上！”
這就是假話了，文玉巧心頭想，要她真簽了韓江所謂的東西她才是傻了。文玉巧淡淡道，“你也知道孫家的事情和我沒關係啊？你來找我就奇怪了！沒什麼事情我就掛電話了！”
“別以為你做的好事沒人知道，你就等着唄！”韓江猛地掛了電話。
文玉巧拿下手機，心裏有些惴惴。孫少英這麼單純地過了許多年，當然不是韓江地對手，三兩句話被她問了點什麼出來也是可能的。更說不定孫少英沒有去成孫少康的公司返回來還要怪罪她的，越想文玉巧越是覺得自己真的多嘴了。她心裏有事，再看自己剛扔的文玉巧的生活終於走上正規，她燒香拜佛！
從開年來鬧離婚到正式離婚，再到韓江因為某個原因來大鬧最後到前幾天的官司案子，生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淡的三十年積累的那些曲折都堆積到這一年來統一感受了，一旦事情了了開始清閑，她居然有點不習慣，心裏總是惴惴不安覺得有什麼事情是沒有考慮到的。有時候做着做着事情她就會心跳加快神思飄渺，魂都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有什麼東西是她忽略了的，但是總也想不起來。
她給張靜送西瓜順便說起這個事情來，張靜笑，“你就是個操勞的命，哪裏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呢？”
文玉巧還是心慌，她道，“我是不是該去報一個什麼學習班學習學習，也好提高提高？這樣閑着也不成事啊？”
“我看這也不能解決問題！還是你個人的心理問題，學問只是一個讓生活更好讓人更豁達人生更豐富的工具而已，但也不是必須的！姐，你就放心休息一段時間，能有什麼問題呢？”
文玉巧不能回答有什麼問題，一旦說了那個事情就是變成一輩子的心結。她想忘記忘記直到自己都相信那個事情沒有發生過，然後生活照舊她還是當初的那個文玉巧。
“等小東大一點了，我和你一起去健身啊！東哥說我就是胖了！”張靜笑，將史錢的電話號碼丟給她，“這是東哥給你介紹的人的電話，他在媽面前說這個男人的好話，媽很想看一看呢！”
文玉巧捏了那張卡片就笑，“什麼相親呢，聽他胡說！給叫了個嫩乎乎的小娃子來，看樣子還剛出學校呢！你給媽說說，讓她別跟着起鬨，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呢！”
文玉巧盯着張靜看，她笑得很安詳，她就想起那個叫韓江的女人來，試探着問，“張靜，你說你學歷這麼好怎麼就看上我弟弟了呢？”
張靜低頭，知道文玉巧是有這麼一個心結，也不多說，道，“這哪裏跟學歷有關啊！東哥是個好人！”
文玉巧憋着難受，她弟弟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人么？好幾次見他摟着花里胡哨的女人招搖過街的，她不想給張靜說，可這樣看着她有覺得對不起張靜。她自己本身就是這種事情的受害者，可眼睜睜看着別的女人又陷進了這樣的事情，不同的只是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弟弟而已。
“姐，你不懂！”
文玉巧的確不懂，她覺得自己老了。十年來生活的中心就是丈夫女兒店面，外面再精彩都是跟她無關的，她在她的世界裏慢慢變得麻木又市儈直到瘋狂。
所有的人都在變，老媽從一個火爆的中年婦女變成一個安詳的老人，弟弟從一個羞澀的青年變成一個流氓，只有她自己還是原來的樣子。
“姐，對我來說，能在東哥身邊就很高興了！別的我都不管！而且，你不了解東哥！”張靜說起自己的老公就笑，“讀書沒什麼用的，會讓壞人更壞，讓好人變多疑。人家不是說么，打開了書本就是打開了痛苦。人啊，如果不知道什麼是痛苦就感受不到痛苦，可是等你知道什麼是痛了以後你再想忘記痛的感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姐，我其實是很羨慕你的！”
文玉巧笑，她不知道痛么？
張靜聳肩，“至少你是鮮活真實的，你的痛也是明明白白的！你說，一個林黛玉你知道她傷心什麼嗎？一個十七八歲的學生天天叫着鬱悶難道就是真的是鬱悶嗎？”
文玉巧大笑，這比喻好。
她和張靜告別，看她慢慢關上家門身影消失沉靜的笑容也變成黑暗。她站在樓道里看四周一個個黑乎乎的門洞，每一個這樣的小盒子裏就是一個女人的一生。
小趙打電話說店裏的湯料不夠用了，文玉巧才想起來藥材買回來了還沒有動手熬制出來，便匆忙回店裏忙事。
現在天氣還不夠涼快，店裏的招牌菜牛肉湯還不是紅火的時候，所以下午店裏並沒有什麼生意。她讓廚房裏的人出去休息，自己一個人搬了藥材進去慢慢挑選。
小趙問要不要幫忙，文玉巧笑說很簡單不用別人費心。
大廚的師傅就笑小趙說，我連熬一個辣椒油都不讓你們看的，更何況是老闆娘的湯料了，小姑娘，那是吃飯的本事！一席話說得小趙滿臉通紅的，再三再四道歉。文玉巧笑，什麼吃飯的本事不本事，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東西，只不過有一個技巧別人沒有掌握而已，要說透了就沒意思了。
大廚師傅就笑，那是，秘方重要，火候更是重要呢！
文玉巧點頭，她初初拿到這個方子的時候也不是回回熬制都能成功的，十次里總有三四次是廢掉了的。每次廢掉那浪費的都是錢啊都是錢，她就心痛。那時家裏的境況並不是很好，到處都是一片下崗的聲音，內地的經濟尤為沒有活力，更不用說她還要安排公婆和小姑子的生活。因此，她整天整天泡在廚房裏看火候，廚房裏悶氣，油煙又重，往往一個下午出來全身都是油汗，頭髮也被侵染成一條又一條的。忙的時候她還不在意，可等在意的時候，全身都是洗不掉的牛肉味了。
那個時候老娘就說了，一個年輕女娃子做啥工作不好做這個，當心老公嫌棄你！她還沒覺出味道來，只說有什麼好嫌棄的啊，我這都是為了這個家么！結果，當真孫少康說，“你看別的女人都乾乾淨淨的，怎麼就你身上天天都是油味都是牛肉的味道？膩死人了！”初初她還理直氣壯的反駁，有什麼難聞的？難聞一分就多掙一分的錢！越到後來她就越聽不得孫少康說這個，要孫少康說一回她就故意把店裏穿的工作服弄家裏來熏他一回，最後孫少康終於不說了，她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贏了。挺可笑的，在離婚的時候才知道，孫少康嫌她臭都是真的，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文玉巧看着藥材在熱水裏翻騰，空氣中點點葯香暈開，熱氣烘得人暈暈的。
她想一想，從什麼時候開始孫少康不愛回家的呢？從五年前他開始一疊一疊往家裏拿錢開始吧！他每次春風滿面地回家，從公文包里掏一疊一疊的錢丟茶几上，燈光照得那粉色的錢幣越加的紅。孫少康的臉就在錢堆後面笑，“玉巧，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吧？以後我們還會更有錢的！”
五年前的孫少康年華正好，事業起步，能接手掙錢的活了。他整個人彷彿被一層熱熱的蒸汽籠罩着，這熱氣烘得他的每個毛孔都張開散發著體內的得意自滿驕傲和不可一世。他在工地上指點江山，在老婆面前高談闊論，在丈母娘面前胸脯拍得山響，對女兒更是恨不得買最貴而不是最好的。他的每個毛孔都被錢給侵染透了，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男人！
只有文玉巧知道，他的心是虛的，他就怕被人看穿了他是個沒文化的大老粗。
孫少康是個天生聰明的人。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後代聰明，可是這種能力生在窮人家的小孩身上卻尤為可悲。孫少康的家庭需要他在剛成年就出來工作以支撐經濟，他是個孝子，就放棄了學業出來了。他在工地的泥土裏爬滾了六年，混成了老油子，也混成了前輩，也知道了那個行業的潛規則，那個時候他二十二歲而已。二十二歲的孫少康已經是社會上的老手了，他又在文玉巧家裏混了兩年，把中專畢業做護士的文玉巧娶了。二十四歲的孫少康成家了，他完成了男人畢生兩個事業中的一個，還有一個是男人的事業。
他從一個工人做起，接別的項目經理手中不掙錢的活計，沒有人就自己親自上，整夜整夜熬夜。整個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了有這麼一個拚命的孫老大，做活又快又好價錢又公道，兩三個工地下來名聲就出來了。
可是，孫少康的心是虛的，他一直都在仰望那些有學歷的人。
他給每一個從大學裏出來的工地管理人員敬煙，把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的問題再三向那些人請教並做出誠服的表情來。他大把地把自己的錢撒出去，每個幫過他的人他都記在心裏，該包紅包的包紅包該送禮的送禮。他的腦袋裏有筆帳，他知道這些撒出去的錢會生出更多的錢來。
文玉巧曾經嘲笑過他，“你說你，那些大學生又怎麼樣了？還不是一樣每個月只掙那麼一點點的錢，你做出那個樣子來有什麼用？”
孫少康說文玉巧不懂，他堅持找關係去報名進行自考去買了學歷。文玉巧覺得他虛榮，不就是學歷么，沒有學歷的人還不能吃飯了呢？
葯湯翻騰着，熱熱的蒸汽衝上頭來。文玉巧回過神來，怎麼又開始發獃回憶過去的事情了呢？她用筷子攪動鍋里的湯藥，覺得自己真的該想個辦法轉移注意力。
湯料好了，文玉巧將藥渣子和挑出來的不用的葯全部放垃圾袋裏拎出去，見工人們都聚在一處說笑，道，“我好了，你們先休息休息，等下就開始忙晚餐了！”
小趙看文玉巧臉上都是汗水，笑，“老闆，你說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店你都這麼忙了，要是我們開了分店，你不是該更忙？”
文玉巧用乾淨的毛巾擦臉擦頭髮，笑，“所以就不開了啊！”
小趙可惜道，“多可惜啊，每天好多人來沒了位置都去別的家吃！要是我們的店面再擴大些，不是能掙更多的錢？”
文玉巧拎着垃圾袋上樓梯，道，“這世上的錢是掙不完的！”
眾人都笑，說這工作輕閑還不滿意么？
文玉巧拿了包包拎着藥渣出店，她得趕緊回家去洗澡換衣服，身上的味道熏得她一陣陣的難受，更多的是精神而非**。
電話又催魂一樣響起來，文玉巧無奈接了。
“文玉巧？”冷漠的女人聲音。
文玉巧愣了一下，臉上慢慢展開笑容，她走到一個裏店很遠的垃圾桶邊上扔了藥渣才慢慢道，“是我！有什麼事情嗎？”
韓江在電話里笑了兩聲，聲音通過長距離的電波傳輸有點“喳喳”的雜音，可那聲音還是依然那麼有穿透力，“文玉巧，你別太多管閑事了！現在孫家的事情和你無關，公司的事情也和你無關！如果你要伸手進來，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文玉巧看看街邊上的樹木，樹葉在風裏打着轉兒，她就知道孫少英是個嘴巴不牢靠辦事不着邊的人，連這麼個小事也給她惹麻煩回來，早知道就硬着心腸不理會好了。她嘆口氣，道，“你說什麼呢？我不是太明白！”
“你也別裝傻！孫少英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在那裏挑撥離間的，別忘了你簽了字的東西還在我手上！”
這就是假話了，文玉巧心頭想，要她真簽了韓江所謂的東西她才是傻了。文玉巧淡淡道，“你也知道孫家的事情和我沒關係啊？你來找我就奇怪了！沒什麼事情我就掛電話了！”
“別以為你做的好事沒人知道，你就等着唄！”韓江猛地掛了電話。
文玉巧拿下手機，心裏有些惴惴。孫少英這麼單純地過了許多年，當然不是韓江地對手，三兩句話被她問了點什麼出來也是可能的。更說不定孫少英沒有去成孫少康的公司返回來還要怪罪她的，越想文玉巧越是覺得自己真的多嘴了。她心裏有事，再看自己剛扔的那個垃圾袋還有一個角落露在外面，眼皮就開始跳。她忙扯了袋子出來，這種東西還是帶回家裏處理更好。
那個垃圾袋還有一個角落露在外面，眼皮就開始跳。她忙扯了袋子出來，這種東西還是帶回家裏處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