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女帝

燕葛離開之後,晚了一步的周建安被突如其來的風雪困在了鈞親王府上。

他放鬆地站起來舒展了下身體。

長達兩個時辰的久坐,可並不輕鬆。

周建安活動了一下脖子,右手握住身側那柄鑲嵌着寶石的禮儀佩劍的劍柄,懶洋洋地開口說:“親王閣下。”

鈞親王拱手:“周將軍。”

周建安笑笑:“不是說安排了歌舞嗎?”

他撿起一個新鮮的果子送到口中,對鈞親王點頭示意:“親王府上的歌姬是有名的,燕將軍畢竟是女人,欣賞不了也正常。但在下卻是不能不看的。”

周圍留下的人都是周建安的麾下,當中是沒有女人的,聞言不由都是一陣鬨笑。周建安也笑,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事情峰迴路轉,鈞親王不由愣了一愣。

這可是實在讓人沒想到的。

這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片刻,笑了:“一定不會讓周將軍失望的。”

周建安斜倚在位置上,瀟洒地支着腿,將手輕輕擱在膝上。

他此時可以說是放鬆無比。

鈞親王拍拍手,手下的親信領進來一隊衣着輕薄的美人來,為首的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一襲薄紗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多情的眼眸。

隨同周建安一起前來的劉將軍不由瞪大了眼珠。

奏樂聲響起。

靡靡絲竹音之中,周建安打着拍子輕聲吟唱着不成調的小曲。

“美人啊美人,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為首的歌姬聽到他這話,在彈奏的間隙中眨着一雙水潤明亮的大眼睛向這邊看來,周建安臉上露出一個慵懶的笑容,抬手勾了勾。

那歌姬就抱着琵琶,旋身而來。

周建安抬起手拉住歌姬的的裙擺,笑着說:“怎麼不唱歌?”

歌姬微微屈膝,眼中帶笑,向他伸出纖細雪白的手指來。

周建安卻一翻身躲了過去。

“朱先生。”他懶洋洋地說。

朱駿聲不知何時已經從旁邊的位置上挪到了他身邊。他毫不客氣地扭住歌姬的手腕,翻轉過來,赫然是兩根雪亮的銀針。

周建安笑道:“找刺客好歹也下點功夫好嗎?一曲簡簡單單的江南小調都能彈錯兩個音,估計也就燕將軍才會聽不出來吧。”

刺客眼見事情敗露,卻絲毫不慌,反手與朱駿聲拆解了幾招,手中的銀針向周建安激射而去。

周建安眼看着要躲閃不及,卻也絲毫沒有要躲的意思。

這會兒功夫沉迷於美色的諸位將領也早都反應過來,眼看頂頭上司要遭災,都是大吃一驚,也顧不上別的了,紛紛過來助拳。

刺客的身手固然高超,但周建安風風雨雨走到今天,手下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怕葛衣軍當然是怕的,可除了葛衣軍之外,周建安還真的未曾將這天下別的什麼人放到眼裏。

不一會兒刺客就已經授首伏誅。

劉將軍作為除了朱駿聲之外最大的功臣,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對方的面紗,然後大怒:“竟然是個男的!”

周建安看了他一眼,笑着調侃說:“怎麼?劉將軍難道以為鈞親王真的會拿歌姬做刺客?”

別說是久經戰陣,親自手刃了他麾下戰將韓策的燕葛了,一個身材纖瘦的歌姬,恐怕就連他周建安都殺不了。

他臉上又浮現出一個微笑,擺擺手讓還想說什麼的劉將軍閉嘴,然後說:“親王閣下,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鈞親王事情敗露,被周建安的人團團圍住,自知無路可逃,此時卻並不慌張。

他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淡定地說:“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兩位霸主,殺一個就青史留名,殺兩個天下安寧。”

“我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不動手。”

周建安微微一笑:“你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

“可惜了。”他搖頭說:“你一個清貴書生,什麼經驗都沒有,上來就玩這麼大,我想幫你都不行啊。”

周建安坐在下位,看着上位的鈞親王,姿態卻像是在俯視。

“有什麼遺言嗎?”

鈞親王想了想,說:“江南的梅子釀果然是一絕,很好喝。”

周建安擺擺手,輕描淡寫地說:“殺了吧。”

鮮血流了滿地,周建安喝了梅子釀,有些醉,他撿起筷子敲着碗沿,敲了一曲鳳求凰出來。

劉將軍什麼也不懂,只是瞪着眼睛四處警戒,生怕剛死掉的鈞親王再活下來。

朱駿聲倒聽得懂他在敲什麼,聽着聽着不由眉頭緊皺。

“朱先生。”周建安一曲結束,才開口帶着醉意笑問:“我今天這身衣服,好看嗎?”

朱駿聲:“……”

“好看。”他木然說。

“那你說,燕將軍今天一直看着我,到底是看我好看,還是想殺我?”

朱駿聲眉頭微跳。

“殿下……我可不覺得燕葛此人是那種嫁夫隨夫的凡俗女人。”

周建安笑了:“不不不,其實她是很溫柔的。”

朱駿聲:“……”

你還記得南軍被她殺了多少嗎?你還記得軍中最讓你頭疼的韓策,是怎麼死的嗎?

韓策此人恃才傲物,日常對周建安也並不給好臉,但他領兵如神,南軍屢次大勝離不了他,朱駿聲甚至已經開始想打下京城之後要如何處理這個不聽話的神將了。

然後這位戰無不勝又性格高傲,就連自己人也看不過眼的天才將領,就在戰陣中被燕葛親自斬殺了。

毫不客氣地說,那一次不僅僅是韓策舊部被燕葛嚇破了膽。

就連朱駿聲本人,從來不上戰場的,對燕葛此人都有了心理陰影。

周建安看了一眼鈞親王的屍體,煩躁地嘆了口氣,扔開筷子說:“給他機會,他不中用啊!”

朱駿聲懷疑周建安可能是瘋了。

他這個主上,他跟了十八年,周家還沒起事的時候,他就跟着他了,但他還從來沒有搞懂過他在想什麼,這位公子哥兒從小就讓人看不明白。

“寄希望於刺客刺殺燕葛,恐怕是很難成功的。就算是成功,葛衣軍臨死反撲,也是要拉幾個人一起去死的。”

“不成功更好。”周建安說。

朱駿聲:“……”

他收拾好心情,強行將話題扭轉到正事上,說:“鈞親王死了,要抄家嗎?”

“當然。”周建安說:“就算是世家門閥,養軍隊也是很費錢的,蚊子腿兒也是肉,不要放過。”

鈞親王畢竟是皇家貴族,就算此處府邸並不在京城中,也很有些好東西。

不過抄家到一半,朱駿聲才發現:“殿下……府上的歌姬和糧食,藥材都被閆三娘帶走了。”

“看來葛衣軍確實很缺糧。”周建安說。

“江南比江北富庶,葛衣軍又向來軍法嚴明,不許兵卒劫掠,都是拿糧晌養着,缺錢缺糧都是正常的。”

朱駿聲有些遺憾:“如果知道葛衣軍此時的糧草儲備……”

“可事情就是你不知道。”周建安平靜地說:“情報系統實在是太鬆懈了,該整頓整頓了,你說是嗎?”

朱駿聲低下頭,知道隨着這句話出去,又是一場人頭滾滾要落地:“諾。”

劉將軍見周建安話說完了,才小心翼翼地拉過朱駿聲小聲開口問:“那些歌姬就一個都沒剩?”

朱駿聲知道他在想什麼,用微笑掩蓋住鄙薄,說:“是的,一個都沒剩。”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劉將軍只拍大腿:“你說她們也是女的,要歌姬幹嘛啊?這都不給我留一個。”

閆三娘回去的時候沒有騎馬,而是坐到了驢車上。

一隊騎兵押送着藥材和府中被藏起來的歌姬,冒着風雪往回走。

和周建安等人所想的不同的是,於葛衣軍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糧食。

所有人都知道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糧食,缺什麼也不能缺了糧食,她們做好了充足的糧食儲備,補給線也在密切關注中修整好了。

真正的問題是藥材。

燕葛確實心軟,她不會像此時通常流行的做法一樣,士兵受傷了就放棄掉,讓他們等死。因此葛衣軍的傷員格外多,也因此格外地缺少藥材。

閆三娘從鈞親王府上帶走了不少名貴的藥材,還有大量軍中急缺的三七,心情非常不錯。

她笑着對驢車中那些歌姬們說:“聽說你們很會唱歌?”

養在鈞親王府上的歌姬們,都是為了養來待客的,年齡幼小,長得漂亮,能歌善舞,但除此之外,人均體重不過百,身材瘦弱,膽小地可憐。

她們驟然被傳聞中殺人如麻的葛衣軍從府上擄走,滿臉都是恐慌。

這些美麗的小姑娘們睜大了眼睛看着三娘,一個個就和懵懂的小獸一樣,眼神中充滿了天真和幼稚。

三娘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你們怕我?”

有個膽子大的小姑娘搖搖頭。

“你也是女人,我不怕你。”

她們只怕被那些當兵的男人們擄走。

歌姬遇到了當兵多年的男人,是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三娘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帶着笑意感嘆說:“如果我的女兒活下來,也該有你這麼大了。”

小姑娘們默默對視一眼,又有人恭維地好了一聲:“女將軍。”

“嗯?”三娘看過去。

“你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啊?我們除了唱歌兒,什麼也不會,但我們會學的,我們學的很快,不要拿我們去充軍好不好?”

她口中的充軍,絕對不是被拉壯丁去當士兵的那種充軍。

“識字嗎?”三娘問。

小姑娘們看了看,紛紛點頭:“會的會的。”

鈞親王是個好風雅的文人墨客,三娘也料到這件事,便說:“葛衣軍的十二部人,七部都是女子。你們要是願意上戰場殺敵,等養些肉去殺敵,會識字的話,砍幾個人頭陞官很快。要是不想上戰場,就去做賬房。陞官雖然慢點兒,但勝在穩妥。糧晌一個月比戰兵少點兒就是了。”

“糧晌?”小姑娘們聽到這個詞,都很關心。

府上的歌姬也是有例錢的,但並不高。因為她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想跑都跑不掉。但花銷又大,就只得使勁渾身解數去討好主子和貴客。

掌事的就憑藉這個來掌控她們。

三娘隨口說:“戰兵一個月五錢銀子一百五十斤米,後勤做飯洗衣服的一個月是兩錢銀子一百斤米,識字的賬房是四錢銀子一百斤米。偶爾打了勝仗,犒賞全軍時有鹽有糖有肉。平日裏生病了軍中是免費治的。”

小姑娘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好多!”

她們一個月例銀是一兩,但是當歌女當然和當兵的不一樣。她們可沒想過從親王府上被擄走了,不僅沒有淪落到悲慘的境地,竟然還能過上幹活兒拿糧晌的日子。而且還有米。而且生病了軍中給治,不是裹了草席扔出去。

三娘微微一笑:“怎麼樣,要來葛衣軍嗎?我是三部的正將,很受頭兒寵信的,就來我這裏怎麼樣?要洗衣服做飯還是要算賬,或者上戰場,都可以商量。要是懂醫術更好,軍中一直缺醫生。”

這些剛才還忐忑不安的小姑娘們立刻就叛變了。

“她她她。”她們推出一個人:“她認得些草藥,平日裏我們生病了,都是靠她給我們開藥。”

被推出來的小姑娘滿臉害羞:“我只是撿了幾本醫書看,其實沒有學過的。只不過大家平日裏不敢請醫生,才讓我看看。”

三娘笑眯眯地說:“想看醫書還不簡單,軍中有的是書,只要想學,就有得學。”

“真的嗎?”小姑娘們現在對三娘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崇拜了,紛紛開口說:“我可以算賬。”

“我可以做飯。”

“我可以洗衣服。”

她們雖然是被養起來的花瓶,可是被賣了之前也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沒有一個說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

三娘滿意地說:“都行都行。”

她伸手捏了捏小姑娘們瘦弱的胳膊:“不過還是要先養胖了才好啊,回去記得讓伙房多給你們打點兒飯吃,飯吃少了走不動路可不行。”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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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那個男主角(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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