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言的結局

“辛追夫人，請抬起頭來。”

扶蘇微笑着示意辛追抬頭，別說那幫人復原出來的畫像，倒還真有幾分神似，怪不得自己有點兒眼熟，只是年齡稍微差了幾歲。

“夫人？”

辛追聽了滿臉羞紅，而辛勝則一臉詫異，扶蘇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先秦時期，並不是隨便誰家的媳婦兒都可以稱之為夫人，許多時候等同於一種封號，只是沒有明確下來。

何況現在辛追還沒有出嫁，這麼稱呼更不合適，這給了辛勝和辛追一個錯覺，還以為是扶蘇看上了辛追。

“哈哈，沒錯，就是辛追夫人。”

意識到問題的扶蘇乾笑了幾聲，他一邊敷衍着一邊想着怎麼圓場，倒也很快想到了理由，“我已決定嫡長女與嫡長子同權，既然女子也有爵位，爵位自然也要有個封號，辛追夫人便是一個爵位。”

“………”

辛勝和家人都愣在當場，這些人都被扶蘇弄糊塗了，不知道扶蘇到底看上了辛追什麼，一上來就將辛追封侯，除了扶蘇對辛追有意之外，他們實在想不出是為了什麼。

而扶蘇卻已經岔開了話題，他知道自己已經讓辛家人有了誤會，所以再也沒有提起辛追的話題，只不過直到離開了辛府之後，他還在回想着剛才的情景。

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已經將第一個女侯爵的桂冠戴在了辛追頭上。歷史上倒是有好幾個女侯爵，第一個人是劉邦的大嫂，她被封為陰安侯，後來在誅滅呂氏時還發揮了一點兒作用，現在自己這麼一折騰，不知道她的未來是啥樣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最後重返現代生活時，要是向人說起自己封了辛追夫人一個侯爵，會不會挨打……

不過扶蘇心中對自己如此隨意扔出一個爵位還是頗為懊惱，在他回去的路上，做出了一個無軍功不得封侯的決定，辛追這個只能先那麼著了。

經過連續一個多月的努力，天下百姓已經習慣了新君，而且一系列的減免徭役賦稅的做法也讓百姓們感恩戴德，朝中大臣們同樣也習慣了在新君的手下做事，扶蘇的帝位已經走向穩固。

在這種情況下，當嬴政的靈柩被運回咸陽時，並沒有在百姓們中間造成多大的波瀾。

李斯也被一同押回，其子三川郡守李由也被檻車咸陽，而胡亥、趙高則被馮劫當場誅殺，首級被帶回咸陽復命。

隨着帝位的穩固，扶蘇知道自己已經來日無多，根據以前的經驗，也許隨便打個盹都要告別大秦，所以他辦起事來爭分奪秒。

在李斯到達咸陽的當天，扶蘇就親自來到了咸陽獄，他叫來了代理廷尉蒙毅，吩咐蒙毅務必儘快讓李斯認罪，最好在當天就認罪，而且必須把握住分寸，不能讓他死在獄中。

“陛下，李斯做過廷尉，對律法極為熟悉，此罪一旦認下就是誅族之罪，恐怕並不是那麼容易。”

蒙毅聽了頗有些疑慮，他知道李斯的脾氣，一般的刑罰很難讓他直接認罪，何況還要讓李斯當天認罪。

“用水刑！”

扶蘇毫不猶豫地命令蒙毅，隨即又向蒙毅說了水刑的辦法，蒙毅聽得滿面狐疑，分明是不相信扶蘇的說法，但還是轉身安排去了。

等蒙毅離開之後，扶蘇就在堂上等着蒙毅的消息，要說李斯這人的確還挺能抗，整整折騰了大半天之後，蒙毅才回到大堂。

“李斯認罪否？”

“陛下的辦法確實不錯，我用幾個犯人試了一下，沒有一人可以抗住此刑，然而李斯卻極為硬氣，無論如何不肯認罪。方才他已經幾度昏厥，言道只要見了陛下，便願認罪伏法，陛下見還是不見？”

扶蘇聽了點頭同意，史上這種事好像挺多，那些被投入大獄的朝臣們哭着喊着見皇帝，而皇帝大都是避而不見，也不知道是因為個什麼原因，

身戴鐐銬的李斯渾身都濕透了，一看就是蒙毅手下真的沒有客氣，當看到扶蘇進來時，李斯沒有絲毫血色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丞相，你有何話要說？”

扶蘇對李斯的表現有些驚奇，雖然沒有傳說中的70歲，但也是60歲的人了，居然能夠抗住不招。

“公子，你我可否單獨相談？”

李斯沒有直接回答扶蘇的問話，他向扶蘇提出了這個要求，扶蘇隨即揮手命人退了下去。

“眾人皆以離去，丞相可以說了，你為何要矯詔陷害於我？”

“公子何處此言？陛下駕崩之時，明確下詔胡亥繼位，將公子和蒙恬賜死。只是李斯沒有想到，以公子這等仁厚之人，竟然會起兵謀反，公子可否說與李斯為何謀反？”

扶蘇聽了有些惱火，明明你們這些人首先矯詔，怎麼到頭來還是死不承認，都到了這個時候，承不承認都是死路一條，幹嘛還要死扛着不放。

想到這時，扶蘇冷冷地哼了一聲。

“公子矯詔稱帝，殺害新君胡亥，這弒君之罪必定會在青史寫上一筆，只是為何還要讓李斯認下謀反之罪？人言公子仁厚，今日才知公子之毒，可嘆可嘆。”

“丞相，陛下知天命不多，所以才我返回咸陽，乃欲立我為太子繼承帝位，而趙高壓住詔書不發，和你串通之後矯詔命胡亥繼位，將我與蒙恬賜死，我說的對否？”

扶蘇暗暗決定不再與李斯廢話，他將整個過程和盤托出，先從事實層面從心理打擊李斯，不愁李斯不認罪。

然而李斯卻笑了，笑的是那樣古怪：

“公子果然不同凡響，就連扯起謊來都是與眾不同！如今胡亥、趙高已死，公子大位已定，李斯何苦還要編造謊話？當初陛下曾經有意讓公子回咸陽，就是擔心公子擁兵作亂，只是詔書還沒有發出，陛下便駕崩於沙丘，無奈之下只好在駕崩之前下詔將公子賜死。現在一看陛下真是識人，公子果然還是起兵作亂。”

李斯說的義正辭嚴，這讓扶蘇心生疑竇，難不成史書記載有誤？可是沒有道理啊？天下人人都知道扶蘇乃是仁孝忠厚之人，嬴政也不會知道，怎麼可能會被嬴政賜死？傳位給一無是處的胡亥？

“公子莫非不信？”

“陛下為何要立胡亥？”

扶蘇這一次沒有去呵斥李斯，他想聽聽到底怎麼回事，而且從李斯的表現中，他隱隱覺得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李斯似乎已經沒有了撒謊的必要。

“公子難道忘了生母是誰？難道忘了昌平君之亂？”

李斯這陣子已經喚過氣來，臉色紅潤了許多，說話也不像剛才那樣上氣不接下氣了。

扶蘇一下明白過來，看來李斯說得應該是真話，自己生母是楚國公主羋夫人，當年昌平君之亂時，大批楚國血統貴族被殺，自己母親也是那時候被賜死。

只是這種事在這年頭屬於正常操作，扶蘇雖然對母親的死很是痛心，但是並沒有想到嬴政會因此厭惡自己，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勸諫太多才惹怒嬴政。

畢竟嬴政都囚禁過趙姬。

“公子，當年昌平君謀反時，其將項燕曾言‘楚有三戶忘秦必楚’，這些年年來我大秦朝堂，可還有楚人客卿？若陛下有意於公子，公子如何會到長城軍中？”

現在扶蘇已經完全相信李斯所說，胡亥已經死了，即使人們知道真相，胡亥也沒有翻盤可能，李斯犯不着還要編個瞎話維護他。

而且，李斯也一定知道，他自己無論怎麼說也難逃一死，如果真的是他矯詔的話，大可痛痛快快地承認，痛痛快快地赴死，何苦用這把老骨頭去承受酷刑。

唯一的解釋，他覺得自己太過冤枉，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丞相，事到如今有何所求，扶蘇答應你。”

李斯聽了慘然一笑，笑容是如此的凄涼：

“李斯為大秦殫精竭慮忠心耿耿，這期間也做下許多虧心之事，落得今日這個下場，李斯也是無話可說。但求公子能給李家留下一個血脈，李斯便死而無憾。”

“丞相可與人說起此事？”

“只有我和胡亥趙高知曉，再無他人。”

“此事我便應你，丞相自去寫下供狀。”

扶蘇說完之後轉身離去，他的臉龐雖然平靜如常，心中卻是激蕩無比。

他沒有去問李斯等人為什麼要秘不發喪，因為他現在已經明白了，如果真正的扶蘇事先知道了死訊，那他真可能採取自己同樣的做法，李斯等人在扶蘇沒死之前，只能選擇秘不發喪。

只有嬴政才能震懾住扶蘇，也只有嬴政才能震懾住長城軍團，只要嬴政不死，長城軍團根本不可能跟隨扶蘇起兵。

這一刻，他想起了在接受任務時聽到的那句話：

“果真如此，扶蘇為什麼要自殺？你當扶蘇是沙比嗎？”

和扶蘇交談過了以後，李斯痛痛快快地寫下供狀，承認自己和趙高、胡亥串通偽造了詔書。扶蘇則以李斯勞苦功高為由，沒有將李斯棄市，而是將李斯賜死獄中，他當天就命人送去了白綾，給李斯留下了一個全屍。

胡亥已死，無嗣，誅其妻三族。

趙高夷滅三族。

跟隨嬴政東巡的所有貼身近衛、嬪妃、宦官、宮女等，全部陪同嬴政殉葬。

扶蘇兌現了對李斯的承諾，他沒有追究李斯家人的責任，那位在史上為大秦壯烈捐軀的三川郡守李由，因此得以保全性命，只是官兒是沒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