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已沒有回頭路
東乾並沒有送艾九兒，只目送她離去。他想，若是他送了，怕是不肯留她一個人在那魔宮，而她是想要自己去面對曾經最好的姐妹的。
三千多年前，北念說的對，他不懂得什麼情義深重，他是個孤家寡人，沒什麼親近之人。那時也只有一個小七能夠靠近他不使他厭煩，並令他略感欣慰。這許多年過去，除卻艾九兒，他是真真沒什麼跟他單純交心的親近之人了。
他清楚艾九兒對他有多重要，推心置腹的想一想，便也能夠略微體會北念對艾九兒來說有多麼的重要，否則，他絕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去冒險。
去往魔宮的路，不近，但也不遠。順遂，也不盡然順遂，尤其是離魔宮越近時，阻礙越發的多起來。
她不想再隨意傷魔宮的人，雖然她是上神，和魔宮是對立的，但她此次前來只為尋北念，絕不能肆意妄為。否則，那會令北念大怒，也會令小白傷心又為難。
一路打了過去，饒是她身為上神，等靠近魔宮時，也是掛了彩，而這全是因為她不想傷了誰的緣故。
耗時六天六夜，不知戰了多少魔宮將士，艾九兒才拖着疲憊的身心進了魔宮，而她深知，若不是有天罡護甲護體，她這一路謹慎到不傷任何人，怕是會死在那些人魔族將士手中。
然而，她又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北念她發泄一下心中的委屈憤恨，並非要置她與死地，否則，她隻身一人，根本靠近不了這巍峨魔宮。
魔宮宮門外，艾九兒以劍指地撐着疲憊身軀，望着站在宮牆之上錦衣華服的北念，虛弱說道：“北念，我知道那些過往了，是我對不住你。”
宮牆上，北念勾唇淺笑，不以為然，淡淡說道：“華九，你以為這一出苦肉計，我便會原諒你嗎？”
“我來，不是為你的原諒，而是告訴你，我知道了，我對不住你，但這幾千年的路，也不是我選的。”艾九兒不卑不亢的道。
北念沉默一瞬，哈哈大笑起來，諷刺又凄涼，笑了許久，才停下來，冷聲道：“不是你選的？那麼，你告訴我，若我希望你離開他，永生永世不復相見，你可願意？你若選擇我所希望的這條路，別說原諒你，便是你叫我做任何事情，我都答允。”
聞言，艾九兒心痛至極，答案卻在心中很是清楚，更是堅定。
她不會離開東乾，她承受不了離開他的後果，也無法想像離開他會是怎樣的後果。甚至，她自負的以為，東乾他不會相信自己會選擇離開他，絕對不會。
所以，若她答應了北念，東乾他勢必認為是她被北念給控制了，定然會前來救她。到那時候，北念的處境，將更加的不好，而她會心疼，也會自責。
思索這些，她平靜說道：“姐姐，拋開那些不談，你我二人再交心的談一次好嗎？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坦誠相待的。”
“別叫我姐姐，我沒你這樣的妹妹。至於你那些所謂心裏話，我不想聽。”說到這裏，北念轉過身去，聲音冷冽陰狠的道：“若不想葬身於此，你便繼續在此停留，我不會心慈手軟。”
艾九兒緩緩搖頭，笑着說道：“北念，你何苦這樣逼你自己，明明你是想見我的，是開心我能夠前來尋你的，也是還在意我的，為什麼非要這樣嘴硬？北念，聽我一句，我們好好聊一聊吧。”
“別煩我，我不是他，不會對你縱容到底。我所在意的，只是曾經的華九帝姬，而不是那個人的帝妻。”
“北念！你就那麼恨我搶了你心愛之人嗎？！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從來也不知你是喜歡他的！”
聽到這番話，北念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從宮牆上跌下去。
凄涼一笑，她回首俯視城牆下那身影單薄的倔強女子，緩緩道：“對，你不知道，你從來不知道，因為你早就將我給拋卻腦後，沒有在意過我！你回東荒，有想過找我嗎？你回天界，有想過我的處境如何嗎？你成了他的帝妻，有想過我知曉后，是什麼感受嗎？！這些，你有想過嗎？你敢發誓你想過我嗎？”
連連反問，咄咄逼人，怨氣十足，卻並沒有將艾九兒給鎮住，她雖心痛難過，卻還很清醒，平靜說道：“是，你說的都沒錯。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凡人，為什麼沒有來找你？現在我來告訴你，我的記憶被帝君給封印，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當我恢復記憶的時候，我承認，我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去找你，那是因為我也很受傷！推我下誅仙台的人，竟是我最敬愛最親愛最信任的姐姐！姐姐，你只問我有沒有想過你，那你想一想，有沒有考慮過我，我又何嘗好過！”
北念沉默了一瞬，忽地仰天大笑起來，喊道：“一個那麼好命的帝姬，嫁給了四海八荒都敬仰的帝君，竟跟一個墮落為魔的人說自己不好過。華九啊華九，你好笑不好笑？你羞愧不羞愧？”
說罷，她喊道：“秦雨，你復仇的機會到了，不用顧忌任何，殺了她最好！”
她一聲喊罷，一襲紅衣的秦雨執劍而來，一聲吶喊，便是使了殺招。
一剎那，艾九兒覺得好笑，一動不動的道：“北念，你終是不忍心傷我的，你承認吧。”
她話落，秦雨的劍飛速而來，砍向她的脖頸。
多聰明的秦雨，曾經一劍沒有刺死她，現在改了路數了。只是，她卻不知曉她如今已不是那個凡人艾九兒，而是華九帝姬，是一位上神，還是東乾帝君的帝妻嗎？
她有天罡護甲，便是有十個秦雨，也無法傷她分毫！她以為看着她衣衫破爛，有血跡，便是她這六天六夜負傷累累嗎？
錯了，她根本不算受傷！她如此狼狽，不過是累了，懶得在北念面前做出一副安好無恙的樣子，因為她確實身心疲憊，無心在意自己的形象。
果然，如她所料，秦雨的劍根本就碰不到她脖頸上的肌膚，連砍數十劍，都不能得逞。
這等情形，氣得秦雨幾近發狂，驚恐喊道：“妖怪！你是妖怪！”
艾九兒呲笑一聲道：“本是已逝之人，何必再被他人利用。秦雨，你本不壞，還是放下執念，轉入輪迴吧。”
“我不要輪迴！我沒有輪迴！”她嘶聲喊着，劍舞不斷，還是想殺了艾九兒。
艾九兒覺得秦雨真是可憐，在凡間殺了那許多人，便是輪迴，也要受苦受難，如今入了魔宮，更是成了北念的棋子，還是個很弱的棋子。
而北念留着她，也不過是……
“華九，你以為是我救的她嗎？”北念忽然問道，一副很是受傷的樣子。
艾九兒一聽，登時怔住，呢喃問道：“不是你嗎？”
“呵呵，你當是我，那便是我吧。”
北念冷笑說完，飛身而至，一巴掌拍向艾九兒的腦門。
說實話，看着那一掌朝着腦門拍下來，艾九兒還是渾身一顫，頭皮發麻，有所害怕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沒有躲開，而是閉上了眼睛，將一切都交給北念來選擇，任由命運來安排。
“噗！”的一聲，艾九兒感受到了什麼液體噴洒而來，血腥的味道。
她不喜歡這味道，尤其是她意識到這血是屬於秦雨的，便睜開眼睛，躲了開。
說來奇怪，在凡間時，她是恨不能手刃秦雨的，但如今再一次看着她死去，竟是有些憐憫她。
她想，也許這是她身為帝姬的慈悲？可她並不想要這樣的慈悲。
“我錯怪你了。”艾九兒愧疚的道。
北念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許久才道：“華九，你太小看我了。”
是啊，她太小看她了，她北念曾身為上神，後身為魔君，又那般清楚東乾帝君的能耐，如何會利用一個凡間的魔女來複仇，簡直是丟自己的臉。
但這也怨不得艾九兒小看她，實在是當初她還不知道自己是華九帝姬，只當北念是推她掉落誅仙台的上神。是以，她還不至於愧疚到無法原諒自己，也不過那麼一說罷了。
這般想着，艾九兒忽然笑了，笑自己還是這麼無恥，還無恥的理直氣壯。
二人又你來我往的爭執了許多個來回，終是艾九兒無心無力的癱坐到地上，北念才沒有再咄咄逼人，忍不住關心了她一句：“你不是真無能到連那些個廢物都打不過吧？”
聽到這話，艾九兒心下安定了許多，朝着北念伸出手，示意她坐到她身邊來。
吵了這許久，北念也有些累了，再想着那許多往事，心頭一松，便也坐了過去，只是看到那地上血跡和那個屍體時，心生厭惡，索性抓起艾九兒的胳膊，帶她飛離到最近的一棵樹上，安坐下來。
坐定之後，艾九兒挽住了北念的胳膊，依偎着她，懇切的道：“姐姐，回來吧。”
北念沉默良久，歪了歪腦袋，和她頭挨着頭，啞聲道：“妹妹，姐姐已沒有回頭路，你莫要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