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憶起所有曾經
那一場戰鬥，打了多久，她也不清楚，因為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哪裏還能分心去在意日出日落了幾回。
後來，她如她所料的戰敗，連尋死的機會都沒有，被他帶回了天界。
她以為他會帶自己面見天君，領那什麼冒犯北念上神的罪名，可他卻是將他帶回了東荒，還住在她住的偏殿裏，為她療傷。
這些夢中發生的一切，令她看不出真假。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覺得其實這夢，才是真實的，否則現實中她所認為的那些疑惑，都無從解答。
但夢，卻是那樣的邏輯嚴謹，沒有可疑之處。
可是，她的夢沒有繼續做下去，被痛醒了。
她疼的眼淚迷濛了視線，皺着眉頭醒過來，卻看見東乾帝君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一端，還沒入在自己的左臂。
“你……”她嘶聲開口，想要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是問現實中為何刺傷她，也是問他夢中為何抗拒天令，將她保護在東荒泰安殿中。
他搖着頭，為她處理傷口，心疼的道：“你陷入了昏睡，已有三日，我不能令你沉迷在夢中，最後只想到了這個法子。”
她覺得事實不是他說的那樣，絕非他說的那樣。
踟躇了一會兒，她將他推開，擦掉淚水，緊盯着他的雙眼，說道：“東乾帝君，敢問是否是你封印了我的記憶，將我偽裝成一個凡人。”
他的手，抖了一下，而後輕鬆的沖她笑，說道：“做夢了吧？分不清夢與現實了吧？傻丫頭，你不相信你自己，也不能不相信我啊。”
她只覺得這話刺耳至極，再度將他推開，說道：“你騙不了我的，東乾帝君，別想這樣報復我，我不會再上你的當。”
看着她冷冽決絕的目光，東乾帝君有一瞬的獃滯，心痛到有些發麻。
她醒了，是嗎？
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是嗎？
她到底，還是選擇恨他……
他看着她無視自己肩膀上的傷，倔強的不露一絲痛苦的神色，輕鬆走下床榻，連鞋子也沒有穿，便急着離開，一陣悲痛，卻有些無措。
是，他騙了她。
是，他封印了她過去的記憶。
是，他將她偽裝成一個凡人，護在這東荒。
是，他傷了她的心，剛剛還傷了她的身。
所以，她這般冷眼看他，他應該承受着。可是，他不想承受，他想看到她溫柔深情的目光追隨着他，讓他時刻感受到會和她永生永世在一起，不離不棄，不死不滅。
終於，他追了過去，握住她的手，說道：“我錯了，不要走。”
她承認，聽到這六個字，她是顫動的，是有些猶豫的。可她的尊嚴告訴她，這是一場笑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她被騙了。
當初顏七隻是騙她說是一個小仙，她就能生氣到據不見他，哪管他是什麼天族皇子，也要和他絕交，就因為他騙她了。
如今，他東乾帝君，何止是騙她？那是騙了個徹底！連她自己都給騙過去了，差點就以為自己真是個一無是處只是他累贅的凡人。
淚水蓄滿眼眶，她還是狠心將手抽了出來，強撐着說道：“東乾帝君，三千年來，給您添麻煩了。只求當這一切只是夢一場，如今夢已結束，恕不相見。”
說罷，直接瞬移出了這泰安殿，騰雲駕霧，要回她自己的家。
她的家離東荒不遠，只半日功夫就能到，卻比東荒要小許多。
她在一座孤島上，孤島不大，卻風景優美，有山有水，有春夏秋冬，四季如畫。
她是天地養育，自成神靈，極具仙根，頗有天賦，很受老天君和王母的喜愛，特將她出生之地，賞給了她。
那島上花草眾多，有的更是只她那裏有，她極其喜歡那些花草，便取了百花島之名，並四處尋找新的花草，移植到她的百花島。
生性活潑的她，卻喜歡百花島只有她一個人，便從一開始就拒絕王母安排人陪着她，只許百花島修鍊成仙的花草生靈們在百花島居住，是以，幾萬年裏，百花島還是幽靜之處，甚是清雅和睦。
她想念百花島，不知道她的子民們在這幾千年裏，該有多惦記她。
可是，當她回到百花島時，卻發現除了花草樹木，山川河流，連一隻鳥都沒有。
鳥呢？獸呢？河裏的魚呢？還有她為數不多卻都可親可愛的子民呢？
三千多年，滄海桑田，他們去了何方？
百花島的百花還在，卻已經不是她心中的百花島了。
“小九。”一聲輕喚，將她從悲痛中喚醒，她循聲望去，竟是看到了現任天君顏七，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
就是在這百花島，她遇到了迷路又貪吃的他，將他帶回去好生招待，也沒少戲弄。
“這裏……”她艱難開口，滿是詢問。
他緩緩嘆息，無力說道：“對不起。”
“他們在哪兒？你告訴我……便是碧落黃泉天上人間陰曹地府妖族魔宮，我也要接他們回來。”她哽咽說道，頗是無助，很怕他會說他們不在了。
良久，顏七說道：“三千多年前，你為了我大鬧天宮，父君大怒，罰你鎮壓魔族妖孽。你雖取得勝利，卻滿身是傷，昏迷了數月。”
聽着他說的這些，她想了起來，接著說道：“我仍要見你，問你為何騙我，老天君他不許，我又大鬧了一場……”
“是，父君他一怒之下，請來東乾帝君，要將你鎮壓到鎖神塔。”
“鎖神塔，進去之神，皆無完膚，至今為止，未有活口出來。”
“我怕你進鎖妖塔，便請求東乾，假裝和你戰鬥時，失手將你打死……”
聽到此處，她抬起手來，說道：“別說了，我記憶恢復，都清楚。”
“帝君他……其實沒有錯，錯的是我。”顏七歉疚說道，替東乾說了好話。
艾九兒驚訝至極，吞吐良久，才艱難說道：“你不怨他？若沒有他，我也許還喜歡着你……”
“你是喜歡我，卻也氣着我，否則不會大鬧天宮……”顏七傷心的說了他所認為的事實。
艾九兒苦笑道：“我確實氣你，也說了許多氣話，可我那時還是喜歡你的。我大鬧天宮，不過是想見你一面，問你一句，可否願意和我四海為家，不做這天上可憐的被處處束縛的神仙。可你……連見我一面，也不肯。”
“我被父君關着，根本出不去。”
“可我卻沒這麼想，只認為你是後悔了……”
“我若後悔，怎會自請下凡清修五千年。你可知，我之所以要清修，也是為了等你下凡歷劫，再與你相識。”
凡間五千年，於天界也不過是十幾年，但對於下凡的神仙來說，那還是地地道道的五千年，很是難熬的。
艾九兒聽了，很是難過，可是，如今的她，已經不愛他了。
“對不起。”她愧疚說道，再無他言。
他心裏很清楚，也沒說其他，只道：“那個消息傳到百花島時，百花島群體振奮，一起到東荒找東乾決戰，要為你討回公道。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平息了那場戰亂，還將他們都留在了東荒，為他們講經，助他們修鍊。”
聞言，艾九兒鬆了口氣，卻也氣的咬牙。
東乾他何其聰明，知道她有朝一日醒來，定會回百花島，也唯有百花島，還是她在天界的牽挂，便將他們全接到東荒去，好逼得她再去東荒。
可是，她算錯了，既然他們在東荒，她便也可以放心離開這天界，再也不回來。
遙望着百花島，生她養她的地方，她含着淚，笑着說道：“我要走了，這裏是我永遠的家，回不來的家。”
“你要去哪裏。”顏七急忙問道，卻沒想過勸阻，因為他知道勸不住她，她本就是個倔強執着之人，旁人很難勸得動她。
她微微一笑，說道：“回凡間去，做一個真正的凡人。”
“去找秦軒他們嗎？”
“是的。”
“可他們的命數都改了，你找不到他們的。”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會找到他們的。”
“他們把你忘了，不會記起你是誰的。”
忽然間，她茫然了，淚流滿面。
她想，這便是做神仙的悲哀吧，連朋友，都守護不住。自由，更是沒有。
突然，她聽到顏七深情而忐忑的說道：“小九，若是不想回東荒，可否回到我身邊？這許多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無論人間，還是天上，我都在等你。”
她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搖了頭，靜默一瞬后，認真說道：“七七，忘了和我的過去吧，那時我太年輕太任性，大鬧天宮不在乎性命，也並不代表愛之至深，而是氣不過自己的初戀就那樣夭折。”
說到這裏，微微一頓，俯首施禮，恭敬說道：“天君，請時刻謹記自己身份，莫要再糾纏着小女子。”
天君身形一顫，從來沒有這一刻那麼肯定，她是真的對自己無情無愛也無恨無怨了。
可是，他其實是希望她是怨着自己的，就像她此刻不能原諒東乾帝君那樣。
可事實上，他以一個情敵的身份說句良心話，其實東乾帝君他所做的，已經夠多了。至少，比他顏七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