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妖僧
不知怎麼，面對慧能方丈，蘭旭原本有些動蕩的心懷，很快就平服了下來，凝視着面前充滿期待的慧能方丈，蘭旭深深吸了口氣，他點頭道：“是。”
慧能方丈仔細打量着他，從上到下都細細看過，眼中閃爍着異樣的慈悲與光芒，手中的佛珠也隨之輕輕擺動，半晌后，說道：“你應該是有話要問我罷？”
蘭旭立刻點頭，道：“不錯，我很奇怪，菩提院為何要冒與天下修真各派對立的危險救我，還有，你們為什麼......”
他話問的着急，說話聲音極快，但只問到一半，卻是不由自主停了下來，只見慧能方丈伸出右手停在半空，阻擋了他繼續說下去。
蘭旭不解，有些迷惑地望着慧能方丈，慧能方丈低首頌了一句佛號，卻是下了蒲團，站了起來，對着蘭旭道：“在你問我之前，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吧！”
蘭旭一怔，道：“見人，是誰？”
慧能方丈不答，只向外行去，口中緩緩道：“見了他，一切答案就會一一揭曉。”
蘭旭愕然，卻下意識地跟了上去，不知怎麼，他的手心出汗，心跳竟是突然快了起來，仿道在前方，竟有令他恐懼的存在。
空心一直安靜地站在廂房之外，看見慧能方丈這麼快就帶着蘭旭走了出來，他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只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一旁。慧能方丈向他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帶着蘭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那是這個三進院子之中，最後的一個小院，靠着一堵山壁。
平實的小院和外面那進院落一樣，簡簡單單靠着山壁的一間屋子，中間一條小路青磚鋪地，通向房門，兩旁都是草叢，看去似乎並沒有人認真打理，許多地方已經生了野草。
與外面禪房不同的是，這間屋子的房門上，還掛着一塊頗為厚重的黑色布簾，而除了這個門戶，屋子上似乎並沒有多開其他窗戶之類的出口。
蘭旭望着這間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喉嚨中一陣乾渴，雙手卻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好像這個屋內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呼喚着自己。他向慧能方丈望去，卻只見慧能方丈的臉上，竟也是十分複雜的神情，似糾結，似猶豫，一言難盡，而他也一樣的，正望着那間小小門戶怔怔出神。
一時間，竟無人說話，一片寂靜中，只有身旁野草叢中，不知名處，傳來低低的蟲鳴聲，不知道在叫喚着什麼。
良久，慧能方丈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們進去吧！”
蘭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低聲道：“好。”
慧能方丈緩緩走上前去，伸手拉開了布簾，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幽幽聲響，來自門戶上的轉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時日沒有人推開這扇門了，沉重而凄涼。
一股寒氣，陡然從屋內沖了出來，儘管蘭旭還站在門外，但被這股寒氣一衝，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小小屋子當中，竟仿道是天下至寒之地一般。
蘭旭皺了皺眉，有些猶豫，便在這個時候，慧能方丈的聲音從布簾後頭傳了出來，道：“蘭檀越，進來吧！”
蘭旭深吸一口氣，一甩頭，伸手打開布簾，大踏步走了進去。
布簾緩緩落下了，房門再一次發出吱呀的凄涼聲音，輕輕合上。
小小院子裏，又一次恢復了平靜，空心的身影從前方慢慢地走了過來，望着那間平實無華的小屋，口中輕輕念着佛號，卻是彎腰拜了一拜，臉上的神情肅穆而莊重。
布簾放下，木門合上，因為沒有窗戶，屋子裏登時一片黑暗。
刺骨的寒意，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似乎無數冰冷鋼針，要刺入肌膚一樣。蘭旭大病初癒，一時又打了幾個冷戰，見狀，慧能方丈從衣袖之間取出一枚火紅色的丹藥，遞與蘭旭，蘭旭接過此丹，不假思索便是服下，霎時丹田及胸膛好似火爐一般，那刺骨的冰冷也在這一刻緩解。
此時，蘭旭方才有精神注意四周，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蘭旭憑着細微的觀感，洞察着四周，實難相信，這山上的小屋，竟似比亡界的萬丈深淵更為寒冷。
蘭旭心中驚愕，正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聽見身前慧能方丈口中低低嘆息一聲，道：“青燈祖師，我們來看你了，這個人，你想見很久了罷！”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異樣的情懷，房間內的寒意突然竟是又冷了幾分，幾乎可以將人的血液都凍做冰了。
然後，一縷微光，白色中帶着微微銀光，緩緩從慧能方丈與蘭旭的前方，小屋盡頭處，亮了起來。
那光芒輕盈而如雪，先是一縷綻放，隨後在光線邊緣處又慢慢亮起另一道銀白微光，卻又與之靠近，融為一體，接着一道一道的微光先後亮起，逐漸看出，是個二尺見方左右的圓盤形狀。
那光芒柔和，純白如雪，光線升不過一尺來高，盡頭處似乎化作點點雪花，又似白色螢火，輕輕舞動，緩緩落下，幾如夢幻。
隨後，那縷縷光線，緩緩融合，漸漸明亮，蘭旭與慧能方丈只聽見這屋中突起一聲輕嘯，清音悅耳，那白光大盛，瞬間散發光輝，照亮了整間屋子。
那一個瞬間，慧能方丈低首頌念佛號，而蘭旭，卻在頃刻間，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凍住了，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甚至於，他連自己的心跳也感覺不到了，似乎在瞬間也停頓了下來。
他只是如一根僵硬的冰柱般站在那裏，獃獃地望着那光芒深處，腦海中再也沒有一絲的其他想法。
幽光如雪，燦爛流轉，從一個純白如玉的圓盤上散發出來，同時冒着森森寒意。而在那一尺見方的圓盤之上，赫然竟盤坐着一個人，準確的說一位蘭旭並未見過的僧人。
但，這位素未謀面的僧人，蘭旭卻好似認得，恍惚間，蘭旭的腦海中浮現出從五十年前歸來時的那一場噩夢，那一位妖言惑眾的白須僧侶，豈不就是面前的這位僧人！
登時，蘭旭倒吸一口涼氣，好在這位“妖僧”並未有所動作，好似石像一般，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
遠遠看去，這位“妖僧”面容栩栩如生，雖然肌膚看去蒼白無比，並無一絲一毫的生氣，但仔細觀察，竟沒有任何死亡跡象，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甚至於，在蘭旭恍惚的印象中，他依然在廟宇之前蠱惑芸芸眾生，殘害正道之士，竟沒有絲毫的改變，只是在神色之間，更多了一絲隱隱的痛苦之色。
除了身體。
這位“妖僧”的身體不知怎麼，竟是比正常人整個縮小了一倍之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盤坐在那個純白寒玉盤上，想來這屋子之中寒氣襲人，卻又並未看見有堆放冰塊，多半原因也就在這件異寶上了。
只是，蘭旭腦海之中卻再也記不得其他，那個端坐在玉盤之上的“妖僧”，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夢裏，他們彼此之間本就毫無交際，甚至連一面之緣都沒有，可為何蘭旭感到身體裏，對於面前這位“妖僧”，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存在。
倏忽之間，蘭旭心神激蕩之下，有些站立不住，頭暈目眩，身子向旁邊倒去。便在此時，一隻溫和帶着暖意的手從旁邊伸來，扶住了他，同時熟悉的一股氣息，從那個手心傳來，渾厚無比，將蘭旭心頭沖盈激蕩的血氣緩緩平服下來。
“阿彌陀佛，蘭檀越，切莫亂了心神。”慧能方丈平和的聲音，從旁邊輕輕傳來。
蘭旭如從夢中驚醒，一咬牙，深深呼吸，放開了慧能方丈的手，重新站直了身體，然而，他的眼神，卻從來沒有離開過“妖僧”的臉龐。
慧能方丈在一旁，仔細端詳着蘭旭，顯然，蘭旭是認得面前這位慧能方丈口中所言的青燈師祖，這似乎是在慧能方丈的意料之中，在他看來，揭開一切謎題的關鍵，就在眼前，旋即慧能方丈緩緩走上前，凝視着蘭旭的臉，低聲問道：“你認得他是誰么？”
聞言，蘭旭有些木然，然後回首看向此刻似是熱切等待着一個答案的慧能方丈，先是點頭，旋即又搖頭，接着有些迷惘道：“我，我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
慧能方丈眉頭一皺，富有深意的看了眼蘭旭，旋即緩緩說道：“這位是菩提院的創始者，青燈祖師。”
“青燈祖師？”蘭旭看了眼慧能方丈，又看了眼面前的“妖僧”，恍惚間有些不知所措，倘若面前這位僧侶真如慧能方丈所言，乃是普度天下蒼生的菩提院創立者，那應該是位慈悲為懷的上師，怎會在蘭旭的腦海中成為一位迫害同門，殘害百姓的“妖僧”呢？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又從何認識這位素未平生的僧侶呢？
轉頭看向慧能方丈，慧能方丈沉默良久，旋即說出了一個讓蘭旭頗為意外的名字——“蘭無敵。”
而當這個名字從慧能方丈口中說出之時，光陰，在這間屋子裏好似停頓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