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聖手回春
沿嘉陵江北上,雲夢山往東,有個很有名的縣城,名曰萬縣。萬縣以生產稻米而名聞天下,歷來戰事不斷,乃兵家必爭之地,但從來沒有因此而飽受飢荒,因為這裏是朝廷用來儲糧的官倉,糧食應有盡有,用之不絕。
萬縣的人大都很富有,但若說首屈一指的當屬萬戶侯張天慶,雄霸一方,無人敢惹,萬縣的名氣也是因他而得。張天慶家資雄厚,富可敵國,僅太宗皇帝在位時賞賜的東西就夠他享用幾世的了。萬縣的商家中,數他的生意做的最大,涉及各個行業。
然而張天慶有個別人不具有的優點,就是豪爽。也可以說他之所以能坐擁金山而不招人目赤,不僅僅是他的顯赫地位,更多的是他的武功人品,雖雄踞一方卻從不與人一爭長短,其武功獨樹一幟,足可傲視武林,且膽識過人,有萬夫莫開之勇。且此人生性豪爽,喜交武林正義之士,但凡遇到武林之中落魄的俠義之士,他都會慷慨解囊,因此結交了許多江湖名士,在武林的名聲和地位也不容忽視,家中也養了不少食客,無人輕易敢惹。因為若有一把刀砍向張天慶,就會有無數把刀回敬來敵,所以張天慶在武林中有“孟嘗神侯”的美譽。
再過幾天,便是他的六十大壽,按理說他該高興才是,可恰恰相反,此時的張天慶卻在自已的房中走來走去,雙眉緊鎖,一臉的愁容,這是為何?張天慶膝下有四子一女,長子張龍,此子張虎,三子張豹,四子張彪,僅有一女,名喚雪岩,天生麗質,有閉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乃是張天慶晚年所得,真可謂愛若掌上明珠,疼若心頭之肉。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傾城傾國的美人,如今卻成了無鹽之相,怎麼回事呢?前幾日張雪岩生了一種怪病,渾身上下長滿了惡瘡,天仙般的臉上膿血橫流,平日裏白皙似雪的肌膚也變成了絳紫色,身上開始一層一層的掉皮,整個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好幾次雪岩小姐都想尋死,都被她娘死死攔住,丫鬟婆子加班加點,日夜守護,生怕她再尋短見。
張天慶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傑,可這時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派人四處張貼告示,遍訪名醫。可這大夫看了不少,看了之後都唉聲嘆氣,無可奈何的離開了。張天慶派人到處尋訪名醫,動用了黑白兩道的朋友,為其奔走,仍然無效,就連皇上的御醫院總管連成安也是束手無策,這一回,張老爺子真急了,眼看女兒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整個人都瘦成一副骨架了,張天慶心急如焚,一夜之間鬚髮皆白,蒼老了許多。
最後,張天慶發了一張金榜告示,誰若能救治愛女,他願將半數家產相贈,並將女兒許配給他,告示迅速在全國各地傳遍,眼下已過了三天,雖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沒有這金剛轉,也攬不了這瓷器活,還是無人能治。張天慶哪有不急之理?整個萬縣都沉浸在一片悲傷的氣氛之中,萬縣的百姓,有那一家沒有受過張家的恩惠,張家有難,便似萬縣有難一般。
這天中午,天氣突然驟變,不多時便有大片的烏雲籠罩上來,本來喧鬧繁華的街道頓時安靜下來,天氣不好人心也跟着鬱悶。
此時,萬縣最繁華的石門大街,小販的叫賣聲依然不斷,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最多的莫過於天一堂的商號,主人便是萬戶侯張天慶。
正在這時,天一堂的一家當鋪門前來了一個怪人,怪從何來?只因這萬縣城中從未有過乞丐,可恰在這時,卻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看年紀也就是十四五歲模樣。
乞丐少年步履艱難,有氣無力的踱進當鋪之中,頓時引起了當鋪掌柜的注意,看此少年不像本地人,便上前搭訕道:“這位小客官,可是要當什麼東西嗎?”
乞丐少年抬起憔悴的面容,無神的雙眼看着掌柜的,點了一下頭,算是作答。雙手探進懷中一陣摸索,不一會兒便從懷中取出一物,仔細看時原是一塊玉佩,那少年兩眼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口中自言自語道:“今日我柳雲龍落難於此,不得已才當了你,有朝一日,若能錦衣玉食,定會回來贖你!”話未落,淚先流,滴落到衣襟之上。看得出來,他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此人正是浪跡江湖的柳雲龍,這塊玉佩是他家祖傳之物,在身上帶了十多年,已經和他的生命連在了一起,為了生活,為了報仇,他只得忍痛割愛。
掌柜的接過玉佩,仔細端詳,那玉佩玲瓏剔透,精緻無比,正面一條飛龍,背面一隻飛鳳,這是漢代皇帝賜予大將軍的寶物,價值連城,非同一般。
掌柜的眉頭緊鎖,他可是行家,但是這等罕見之物,他不敢妄自估價,因為他不是東家,只得問了一句:“小客官,不知想當多少銀兩?”
柳雲龍黯然道:“您看着給吧!這是我祖傳寶物,若不是窮途末路,斷不會當了它,掌柜的不好估價,就憑良心給吧!有朝一日,我必來贖!”
“請小客官放心,我們張家當鋪向來童叟無欺,此物可謂價值連城,但當鋪不能原價相當,這樣吧,我出紋銀十萬兩,不知意下如何?”
柳雲龍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此物如此值錢,當下點了點頭道:“就按掌柜的意思辦吧!”掌柜的喜出望外,忙讓賬房開出銀票,大額和小額的對開摺合,遞給柳雲龍道:“老朽恐客官用的不方便,你看這麼拆算可和客官心意?”
柳雲龍接過銀票,點了點頭道:“掌柜的心思恁細,這樣的確方便多了。”拱手道了聲謝,剛要走,掌柜的叫住他道:“小客官,你可想好了,這麼好的東西,當期一過,你可就贖不回去了!”柳雲龍十分感激掌柜的善意,別人巴不得贖不回去呢!他連聲謝過,轉身便欲離去,卻不料和外面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險些摔倒,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彪形大漢,正瞪着眼看着他。
“喂!你這乞丐,走路不長眼嗎?要飯要到當鋪來了!真是討打!”揮起拳頭就要打!
“住手!”掌柜的跑過來攔住他道:”小侯爺,使不得,這位客官是咱的貴客,打不得!”那小侯爺聞聽此言,似是有些不信,慢慢鬆開手道:“吳叔叔,你不會說笑吧!這人不是叫花子?”
“你呀!就是魯莽,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你的壞脾氣呢?這位小客官是個落難之人,剛剛當了點東西,你可不能以貌取人,你爹知道了又該說你了!”
此人正是張天慶的長子張龍,生的威猛高大,虎背熊腰,做事喜歡衝動,性格耿直,說話不太考慮後果。柳雲龍整了整衣衫,慢慢向店外踱去,耳邊卻聽張龍叫道:“哎呀!吳叔叔,這幾天,小侄心情不好,難免會出亂子!”說罷幾個箭步便來到柳雲龍面前,攔住去路。柳雲龍本能的後退了一步,以為他又要刁難,冷冷道:“你還要怎地?”
張龍愣了一下,隨即微笑道:“在下剛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望小兄弟多原諒!在下給你賠罪了!”柳雲龍聞聽此言,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還了一禮,也不多話,奪門而去。
張龍望着柳雲龍遠去的背影,搔了搔頭道:“這人真怪,小小年紀,不懂人情世故!”吳掌柜笑道:“小侯爺,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如此大失常態?”張龍嘆了一口氣道;“唉,還不是我那寶貝妹妹,一家人都愁的火上房了!好端端的,不知為何得了如此怪病,真讓人……天可見憐!但願妹妹快點好起來!”
吳掌柜眉頭緊蹙,嘆息道:“依小姐現在的狀況,怕是不太好啊!但願她能吉人天相,小姐心地如此善良,必有貴人相助!”張龍虎目含淚道;“希望如此!小妹有個三長兩短,我爹娘該如何能夠承受啊!吳掌柜一時無語,將張龍讓進內室,沏了一壺茶,邊喝邊安慰他,心中也是不好受。正在這時,門外急沖沖跑進一個人,卻是張龍的小廝寶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對張龍說道:大公子,小姐她……她……”一着急竟說不出話來。
張龍站起身來,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將茶水遞給他,拍了拍他的後背道:“別急,先喝杯茶再說不遲!”寶兒接過茶水,一口氣喝乾,放下茶杯,雙手撫胸,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把沒說完的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大公子,小姐有救了,剛才,北門外的金榜被人揭了!”
“什麼?”張龍急忙趨身上前道:“誰接了金榜?”寶兒搖了搖頭道:“不認得,此人年紀不大,一口外地口音,穿得破衣啰獕,倒像個叫花子!”張龍的腦海中立刻閃現出一個人影,就是剛剛離去的柳雲龍!難道是他?當下一把拉起寶兒,急急道:“吳叔叔,我得過去看一看,說不定真如你所說,妹妹遇上貴人了!”
吳掌柜的也面露喜色道:“是啊!我就說嘛,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小侯爺,快去吧!”張龍應了一聲,和寶兒一起離開當鋪,飛快的向北門走去。
北門離當鋪不遠,不一會兒功夫,兩人便到了。但見北門外原來張貼金榜的地方擠滿了人,張龍分開眾人,不知誰喊了一聲:“小侯爺來了!”眾人紛紛讓路,一邊讓一邊議論紛紛:“唉!你說這孩子是吃飽了撐的咋地,他會治病嗎?黃嘴牙子還沒褪盡呢!”“可不是咋的,打腫臉充胖子,騙吃喝的吧!”“別這麼說,這年頭,什麼怪事沒有,說不定人家就能把大小姐治好了呢!”說什麼的都有。
張龍來到正中,但見柳雲龍手持金榜,站在那一動不動,彷彿石人一般,果然是他!當鋪中遇到的那個少年,張龍出身名門,黑白兩道的規矩他都懂得一二,平日裏受張天慶教誨,學了不少江湖常識,凡是獨闖江湖之人,像和尚,尼姑,老道,老人和小孩兒,還有就是大姑娘,都不是善茬,輕易別惹。
當下,張龍大步上前道:“在下張龍,萬戶侯張天慶之子,敢問閣下如何稱呼?”柳雲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在下柳雲龍,無名小卒,不足掛齒,小侯爺有何要事?”張龍正色道;“你所揭金榜,是家父親手所書,敢問尊駕真能妙手回春不成?”
柳雲龍聞言道:“醫者,有慈悲之心,我曾隨家祖父修習過雌黃之術,見識過此等病症,但我不敢保證一定能醫好,我想試一試!”張龍很佩服柳雲龍的膽識,再也不敢輕視此人,忙喚過寶兒,雇來一頂轎子,恭請柳雲龍上轎,柳雲龍也不客氣,大刺刺的坐入轎中,張龍騎着馬緊跟其後,一行人急匆匆趕往侯爺府邸。
不多時便來到侯爺府邸,偌大一座莊院呈現眼前,高大的門樓,上面雕龍畫鳳,俱是上好的擅木所制,兩人多高的紅木大門佈滿了碗大的銅質柳釘,兩邊四個家奴分立,二十多級的石階均為玉石砌成,階下兩旁聳立着兩隻怒目跋張的雄獅,器宇軒昂好不威猛,單憑這氣勢,不難看出此家主人的顯赫地位,轎子落穩,張龍親自上前掀起轎簾,微一躬身,恭敬道:“先生請!”柳雲龍聞言一怔,隨即釋言,想自己乃是為侯爺府治病而來,張龍如此稱呼乃是尊重,不足為奇,於是走下轎來,在張龍的禮讓之下,穿過幾重院落,來到正堂客廳之中。
帶至客廳之後,張龍忙命人待座看茶,一面派人到後堂去請父親,自己則小心陪同,與柳雲龍把盞問病。柳雲龍一面詢問病情,一面仔細端詳客廳的裝飾和佈局。看了一會兒,柳雲龍不由得暗自點頭,心下道:“這萬戶侯果然不比尋常官宦人家,但看這客廳之繁華富麗,已是非同凡響,且不說那滿壁的名人字畫,和四處壁櫥格子間琳琅滿目的珍寶古玩,單是正廳正中懸挂的一幅太祖御賜的丹書鐵卷,及供奉於案幾之上的一柄金光四射的龍鳳日月偃月刀,便叫人望而生畏,不敢望其項背。
正自觀賞之時,忽聽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人未到而聲先至:“先生在哪?快帶我去!中氣十足,聲若洪鐘,隨着聲響,一位氣宇軒昂,威風八面的老者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但見此人,生得好生威武,外罩紫貂寬邊鑲金錦袍,頭戴一頂紫金衝天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面如重棗,目若銅鈴,鼻闊口方,一付銀髯飄灑胸前,虎背熊腰,身高丈二,似關公下凡一般。張龍一見此人,忙躬身施禮:“爹爹,先生在此!”
原來此人正是萬戶侯張天慶,張天慶應了一聲,上下打量起來。柳雲龍忙站起身,雙手抱拳,拱手向前道:“在下柳雲龍,見過侯爺!”張天慶有些驚訝,看了一眼張龍道:“龍兒,你說的先生,可是這位小哥兒?”張龍點了點頭,張天慶本來是狂喜而至,一見柳雲龍只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心裏一時沒了底氣。再一看柳雲龍一身襤褸,更加懷疑此人是個騙吃騙喝的小乞丐,當下便有些不悅。
柳雲龍天資聰穎,豈有看不出來之理,當下心中不免有些怨氣,他本是孤僻冷傲之人,從小就沒有玩伴,遍嘗人間冷暖,心下道:”都說張天慶有孟嘗神侯之稱,今天看來,不過如此,你侯門深似海,我柳雲龍高攀不起!”當下看了一眼張天慶道:“敢情侯爺是信不過在下,那麼在下也不必在這裏丟人現眼,就此別過,告辭!”說罷起身欲走。
張龍見狀,忙搶上前去攔住柳雲龍的去路,急急道:“先生慢走,即是請先生來,哪有信不過先生之理?”迴轉身對張天慶道:“爹,小妹已病入膏肓,若再不抓緊治療,恐有性命之憂!這位小先生敢揭下金榜,想必定有醫治之法,何不讓先生一試?”
一席話如醍醐灌頂,張天慶忙上前挽住柳雲龍的手臂道:“先生莫怪!實則是老夫救女心切,怠慢了先生,還望先生能體恤老夫一片苦心,救救小女!”說罷轉身吩咐道;“來呀,快給先生上果品點心,上最好的茶!”躬身讓道:“先生請上座!”言下之意,早已沒有了適才的怠慢之舉!
柳雲龍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隨即眉頭一皺道:“侯爺不必多禮!在下浪跡江湖,遭人白眼慣了,不足為怪!”張天慶急得直搓手,面色窘道:“先生說的哪裏話,都怪老夫一時糊塗,禮數不周之處,還望先生原諒!”
柳雲龍頓時怨氣全無,他本是心地純樸,宅心仁厚之人,受不得冤枉氣,卻看不得人家有難,當下也就不再計較,急忙道:“事不宜遲,就請侯爺帶路,在下這就給小姐治病!”張天慶何不心盼如此?心中暗道,以往先生來,都事先招待一番,才去看病。柳雲龍這才是醫者父母心,真正的心懷病者。當下一躬到地道:“多謝先生,若先生能醫好小女,老夫願將小女以身相許!”
柳雲龍並未答話,起身往外就走,張龍急忙在前面帶路,來到妹妹的綉樓,步入香閨,竟是香閨不香,反而迎面撲來一股惡臭,就是張家至親之人,也不免掩鼻卻步!
進入室內,便是張雪岩的卧房,雖然灑了不少香料,卻仍然不免透出一股難聞的味道,令人作嘔。張天清雖然不在意,但也難以前行,回頭看了看柳雲龍,面露難色。
柳雲龍作了個手勢,止住張天慶道:“侯爺留步,請速命人備一壇上好的女兒紅陳釀,年代越久越好,以備急用!”說完大踏步趨身向前,來到羅帳附近,搬來一張座椅,坐了下來,也就是柳雲龍,成天和草藥打交道,早就習慣了,換了別人,早就被熏蒙了。
不多時,便有人將女兒紅抬了上來,柳雲龍將壇上的封泥拍掉,一股濃濃的酒香立刻在房中飄散開來。“果然好酒,至少有三十年窖齡!”柳雲龍看了一眼張天慶道:“煩請侯爺通告下去,在下施法醫治期間,除了派人送飯,不許任何人踏進此房間半步,否則的話,後果自負!”張天慶連連點頭,帶着一干人等,退出閨房,暫且不提。
柳雲龍端坐於床榻之前,左右分開帷幔,只見一人橫卧於病榻之上,呼吸微弱,蜷縮於錦被之中,他掀開被子,一股濃濃的惡臭撲面而來,饒是他常年與藥物為伍的人也不免皺了一下眉頭。那錦被已被污穢的不成樣子,柳雲龍將被子團成一團,隨手投進床前的火盆之中,將其焚毀。那張雪岩連日來因為身體潰爛,不便着衣,只穿一件貼身內衣,已經通體化膿,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好好地一個大姑娘,竟然被折磨成這個樣子,柳雲龍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他正值青春年少之時,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大姑娘,橫在他面前,人的原始天性是不能抗拒的,他的心如小鹿一般撲通撲通亂跳不已。戰抖着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待他將視線拉到張雪岩臉上時,被姑娘臉上順腮滴落的膿水深深刺激了一下,頓時如一桶冰水從頭衝到腳,整個人清醒了不少。他不由得暗暗責怪自己:“柳雲龍啊柳雲龍,虧你自命正人君子,此時姑娘命懸一線,你還有臉顧及其他,真是該死!萬萬不可壞了柳家名聲,丟了爺爺的臉面!”當下正襟危坐,心如止水,將張雪岩的貼身內衣除去,頓時那豐滿的雙峰展露無遺。柳雲龍靜斂心神,從貼身的百寶囊中取出陸雲傳給他的一盒金針,這金針乃是陸雲昔日行走江湖的不傳之秘,別看它細若牛毛,然而卻活人無數,不知有多少人經它醫治後起死回生,陸雲一生無子嗣,因此將此絕技盡數傳給了柳雲龍。柳雲龍將金針一字排開,雙手起落如風,沿着姑娘的“天靈”,“明白”,“印堂”,“人中”,“承漿”,“曲池”,“血海”,“中宮”,“三陰交”,“足三里”,“外關”,“合谷”,“長強”,“承山”,“次髎”等周身大穴一路刺下,循經絡行走,一連刺了三個周天,方才罷休,約莫三個時辰,才將金針盡數拔出,拿起剩下的最長的三根,自上而下,將所有膿包盡數挑破,然後將那一壇女兒紅打開,用酒將姑娘的身子徹底清洗了一遍!
當他的雙手觸及到姑娘的胸部時,如一股電流一般瞬時傳遍整個身軀,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柳雲龍的心神頓時為之一盪,不由得加了一份力,只聽姑娘輕聲哼了一下,頓時將柳雲龍拉回了現實,看着姑娘萎頓無力的樣子,柳雲龍狠狠杵了一下自己,心中暗道;“真是該死,萬不可亂了方寸,壞了姑娘名節!”當下靜斂心神,全神貫注的進行醫治,極力的控制自己。但當他的雙手撫到姑娘的下身時,仍不免劇烈的抖動着,待得清洗完畢,柳雲龍已是汗透襟濕,全身酸軟無力,休息了好一陣,才緩過心神,畢竟他平生第一次給大姑娘治病,着實不易。
就這樣反覆治療了七天,姑娘原本暗淡無光的臉色漸漸紅暈起來。到第七天夜晚時分,已將露出本來面貌,身上的毒瘡結了厚厚一層繭。柳雲龍長出了一口氣,蒼天不負有心人,張雪岩的命算是保住了。站起身來,柳雲龍伸了伸臂膀,活動了一下腰身,收拾好金針,拉開姑娘的房門,走了出去。
待他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愣住了,但見房外走廊中,上下擠滿了人,丫鬟婆子,老少爺們一大群人。正中端坐着一位五十多歲的****人,高挽雲髻,一身華服,不知是誰。四個青年公子圍在老夫人周圍,身後站了足足有四五十人!萬戶侯張天慶此時正在走廊里來回踱步,顯然焦急萬分,一見柳雲龍出了閨房,忙搶上前來,一把抓住柳雲龍的雙肩,急問道:“先生,怎麼樣?小女是否平安?醒來沒有?”
柳雲龍頓時覺得半邊身子像是癱瘓了一般,沒有一絲力氣,想那張天慶武功蓋世,天生神力,這一抓力道甚是不輕,柳雲龍如何吃得消!但柳雲龍生性倔強,知道張天慶因為愛女的病情才如此這般,也不出聲怪罪,雖然疼的他直皺眉,卻愣是咬緊牙關運功強撐着,沒哼出一點聲來!
張天慶渾然不知柳雲龍的內心感受,也不曾想過毫無武功的柳雲龍如何吃得消,見其皺眉,還道是女兒有了不測,悲傷之餘,不如的加了一份力,柳雲龍只覺得一副手臂如斷了一般,額上冷汗直流,卻仍是一言不發。那端坐於椅上的****此時也離開了座椅,趕上前來,雖然也是焦急萬分,卻未亂了方寸,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忙喝道:“老爺,快快鬆手!先生怎承受得起你的偌大手勁!”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天慶恍然大悟,忙不迭的鬆開手,連連道歉道:“該死,真是該死!老夫一時情急,還望先生見諒!”柳雲龍頓時覺得一座大山從肩上卸下,連日來不停的醫治,使本已虛脫的他再也承受不住,一陣天旋地轉,只說了句:“幸不辱使命,令千金已無大礙!”便推金山,倒玉柱。慢慢的倒了下去,只聽見耳邊一陣嘈雜聲,便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柳雲龍才悠悠醒轉,一道耀眼的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眼前的情景漸漸清晰起來,只聽一陣銀鈴般的聲音響徹耳旁:“先生終於醒了!小蘭快去稟告老爺,就說先生醒了!”柳雲龍慢慢睜開雙眼,卻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對着他笑,驀地一驚,坐直了身子,驚訝道:“你是誰?我為何躺在這?這是什麼地方?”
眼前的俏丫鬟“撲哧”一聲笑了,笑的花枝亂顫:”先生莫慌,我是老爺身邊的丫鬟碧玉,專門來伺候先生的,這是我們府上專門用來招待貴賓的地方,因為先生暈倒了,才不得不把先生抬來這裏靜養,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柳雲龍晃了晃頭,大腦中思路漸漸清晰起來,所發生的事也一點一滴的記起來了,仔細觀瞧,這貴賓房的確與眾不同,室內傢具都是由紅木打造,充滿了陣陣清香,令人舒坦之極。牆上俱是名人字畫,茶几上置一茶壺,盤中放着正宗的景德鎮出產的紫砂茶壺,六個茶杯井然有序的放於茶壺四周,室內的裝飾之物無不是名貴的物件,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他坐起身子,二目垂簾,如老僧入定般。少時隨爺爺陸雲也曾修習過一些靜養的調息之法,運行至一周天,一身的疲憊之感頓消,渾身舒坦之極。舒展了一下手臂,見案頭几上,整齊地放着一身男裝,便下了床,丫鬟早已放好洗澡水出去了,柳雲龍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熱水澡,真舒服!洗完后,穿戴整齊,來到鏡子前放眼看去,眉清目秀,俊逸非凡,好個英俊男兒!正端詳時。忽聽門外一陣步履之聲,伴隨着一陣爽朗的笑聲傳入耳鼓。
珠簾一分,一個高大,威猛的身軀呈現在眼前,正是萬戶侯張天慶,緊走幾步,深施一禮道:“先生在上,請受老夫一拜!”柳雲龍見狀,雙手連搖,閃至一旁,頓時亂了方寸:“侯爺使不得,折殺小人了!”張天慶上前一步道:“先生於張家,恩重如山,當受此一拜!”
柳雲龍搖了搖頭道:“小子不才,一點初淺功夫。碰巧救了小姐一命,不足掛齒,醫者份內之事也!若是說起來,家父與侯爺同朝為官,在下高攀,斗膽叫一聲伯父!”張天慶眼睛一亮,急忙問道:“令尊是何名諱?”柳雲龍心下暗道:“該不該說,自己亡命江湖,應萬分小心才是,可又一想,萬戶侯張天慶乃仁義之士,胸襟坦蕩的君子,諒也無妨。於是便朗聲道:“家父乃御前金科狀元,鳳城縣令,昔日吏部侍郎柳南亭便是!”
張天慶頓時起身道:“八年前朝廷誅殺的反叛之臣,狀元公柳南亭?”柳雲龍聞聽此言,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渾身頓時戒備起來。張天慶見狀忙擺手道:“小恩公別慌,老夫別無他意,令尊在朝為官之時,老夫很是敬佩他的為人,你外公趙丞相乃我至交,時至今日,不想故人已經作古,可嘆可悲也!”想起昔日和柳南亭把酒言歡之時,不由的長嘆一聲,神情有些落寞。
柳雲龍聞言,深有同感,不由得暗自傷神。想起當年雙親慘死的情形,頓時流下傷心的淚水。張天慶拍了拍柳雲龍的肩膀道:“世侄不可悲傷過度,節哀順變,保重身體要緊!”柳雲龍檫干淚水,釋然道:“讓世伯見笑了,傷心往事,休要提它!”張天慶拉着柳雲龍的手,邊走邊道:“世侄請隨我來,見一見你伯母和幾位不成器的哥哥!”柳雲龍笑道:“伯父說笑了,幾位哥哥龍精虎猛,身手了得,將門出虎子嘛!”
“哈哈!讓世侄見笑了,平日裏都讓他娘給慣壞了!”雖然嘴上這麼說,卻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可也是,這一家子上下一團和氣,豈有不讓人羨慕之理。兩人說笑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后宅,進了大廳,眼前豁然一亮,廳堂之中,夫人和幾位公子都在,都等着看這位妙手回春的少年華佗呢!
居中一人,華光寶氣,雍容大方,鳳目含威,透着一股祥和之氣,儼然一副貴夫人模樣。張天慶上前一步道;“世侄,見過你伯母!”柳雲龍上前施禮道:“小侄柳雲龍,見過伯母!”夫人聞言一愣,看了看張天慶,張天慶忙道:“歐,忘了說了,你道他是誰?柳南亭賢弟之子,鳳姐的兒子!你受他一拜,未嘗不可!”“天哪!”張夫人忙上前雙手扶起柳雲龍道:“孩子,快快請起,讓老身看看,你救了小女,伯母還沒感謝你呢!”柳雲龍搖了搖頭道:“伯母千萬別這麼說,舉手之勞而已,小侄應該的,伯母不必放在心上!”張天慶爽朗的笑道:”你們娘倆就別客氣了!既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禮了,雲龍,來來來,見過你幾位哥哥,以後你們多親近親近才是!”
張龍,張虎兄弟四人逐一上前做了一番自我介紹,柳雲龍一一回禮,彼此之間又加深了幾分印象。一陣寒暄之後,張天慶即刻命人設宴,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為柳雲龍接風洗塵,二來也是為了答謝柳雲龍的救女之恩。
傍晚,入夜時分,張府的會客大廳燈火通明。柳雲龍與侯爺一家分賓主落座,推杯換盞,談笑風聲,好不熱鬧。張家自女兒患病後第一次如此喧鬧。待酒席宴后,一干人等都紛紛退去,客廳里只剩下張天慶夫婦和他們的四個兒子,與柳雲龍促膝而談,聊得十分愉快。
張天慶和夫人彼此對視一眼,夫人點了點頭,張天慶轉過身來,微笑着對柳雲龍道:“雲龍,我和你伯母商量過了,準備過些日子就讓你和雪岩把婚事定下來,你意下要如何?”柳雲龍連忙站起身道:“伯父使不得!恕雲龍不能從命!”張天慶驚訝道:“這是為何,難道雪兒配不上你?”
非也!雪兒妹妹天生麗質,國色天香,只有小侄配不上雪兒,哪有她配不上我的道理?張天慶啞然失笑道:“既如此,世侄為何拒絕?我已許下諾然,要將半數家業相贈,並將女兒以身相許,還有何猶豫之處?”柳雲龍急道:“伯父,雲龍此番揭榜治病,並非為了錢財和美色,只是本着醫者治病救人的慈悲之心,若是為別的,雲龍不會到此,還請伯父收回成命!”
張天慶讚許的點了點頭道:“世侄俠義心腸,令人佩服,但老夫話已出口,豈有失信之理?日後傳揚出去,張天慶有何顏面苟活於世?我和你伯母都同意這門親事,不單單是你救了雪兒一命,更重要的是看重了你的人品,若是錯過了,上哪找這麼好的女婿去?”
柳雲龍急忙道:“多謝伯父如此看重小侄,但云龍真的不能這麼做!”張天慶不由得臉上有些微怒:“侄兒如此推脫,可是另有心上人?”柳雲龍無奈道:“伯父,雲龍年紀尚輕,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此時魏忠賢黨羽遍佈天下,雲龍無時不刻都在危機之中,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連累了伯父一家。雲龍即將遠走天涯,尋師學藝報仇雪恨,以慰父母在天之靈!”一席話句句珠璣,字字入理,張天慶這才意識到自己慮事太膚淺了,險些釀成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