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深莫測
“大人,齊府上下可以作證,左鄰右舍也可以作證,十幾年來,齊府有任何病痛,都會請陳大夫出診。齊老爺是否有隱疾,陳大夫自當一清二楚。”她自信道,“陳大夫,齊老爺是否有隱疾?”
“陳大夫,我家老爺是何情況,你便實話實說。”齊夫人話中有話,“十幾年來,老爺視你為友,多次出手相扶。這份情誼,你不能不顧念呀。”
“陳大夫,齊老爺對你不薄,你更要實話實說,否則你如何對得起他?他如何含笑九泉?”洛雲卿淡淡道,“不過,在公堂上做假口供,欺瞞大人,可是要受重罰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陳大夫看看這二人,終於道:“大人,草民為齊老爺、齊府上下診治已有十餘年,齊老爺的身子,草民一清二楚。齊老爺身子康健,不過他尤喜肥甘油膩之物,身軀肥壯,曾中風過一次。”
洛雲卿搶在齊夫人之前說道:“陳大夫,中風之人是否不可多食肥甘油膩之物?”
陳大夫頷首,“大人,草民勸說多次,齊老爺才聽從草民之言,戒食肥甘之物。不過這兩個月,齊老爺又開始吃肥甘之物。”
她接口道:“大人,齊老爺在鳳凰樓宴請友人那日,點了烤鴨、紅燒蹄髈等肥甘、多油菜式,且齊老爺吃了不少。大人,齊老爺暴斃,是因為管不住自己的嘴,吃多了肥甘、油膩之物,以致中風暴斃。此案實與鳳凰樓無關,大人明察。”
劉大人做了判決,將洛雲卿無罪釋放。
剛出府衙,她就看見前方停着一頂青帷轎子,那人長身而立,背對着她,一襲淺灰輕袍攏着他軒昂的身軀,尤顯得氣度不凡。
她讓洛正剛等人先回鳳凰樓,走過去,道:“想必蕭公子已經知道齊老爺之死與鳳凰樓無關。”
蕭胤轉過身,臉膛冷沉,“我輸了。”
方才她在公堂上為自己辯護的情形,他都看見了。她在公堂上的模樣,柔而堅韌,她的才智令人激賞,她自信、從容的神采令他為之心折。
她清冷道:“鼎鼎大名的蕭公子應該不會失信於人吧。”
他好似不擔心她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洛小姐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她莞爾,“我還沒想到有什麼事吩咐你,明日酉時我在鳳凰樓等你。不過,如若有人承受不起後果,半夜開溜,我不會客氣,定會將公子的英勇事迹廣為傳揚。”
蕭胤淡然一笑,“明日酉時見。”
洛雲卿看他坐上轎子走了,便也回鳳凰樓。
大廚徐勇做了一桌子好菜慶賀大小姐安然歸來,洛家人坐了一桌,嬉笑呵呵,其樂融融。
吃到一半,洛雲卿忽然擱下銀箸,“爹,奶娘說,開審前一日,她看見娘和齊夫人見過面,而且鬼鬼祟祟的。爹,娘和齊夫人素有交情嗎?”
“秀荷老眼昏花,看錯人了,我與齊夫人怎會有交情?”楊氏心中一跳,竭力裝得淡定。
“娘一向看我不順眼,這次鳳凰樓發生命案,娘必定巴不得我從此被關入大牢,或是流放,如此,她就可以繼續打理鳳凰樓。”洛雲卿雲淡風輕地猜測,“如此,娘去找齊夫人,要齊夫人一口咬定齊老爺暴斃是因為吃了鳳凰樓的菜肴。”
“你莫血口噴人!”楊氏被說中心事,以怒火掩飾心中的驚慌。
“姐夫,大小姐到底是晚輩,怎能這般誣陷姐姐?”楊如海幫腔道。
楊氏的女兒洛雲姝也幫忙解釋,洛雲卿淡淡地笑,“有沒有這回事,只要找來齊夫人身邊的丫鬟問一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洛正剛猛地拍案,面色鐵青,厲聲怒喝:“還不如實招來?”
洛雲卿漫不經心地說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楊氏手足抖索,滿目懼色,眼見再也瞞不住,索性認了。她跪在地上,後悔地哭起來,萬般誠懇地說道:“老爺,我錯了……我不該忌恨卿兒,不該謀害卿兒……我大錯特錯,我知錯了……老爺,往後我會洗心革面,一心一意照顧老爺,不再想其他的……老爺,這次饒了我吧……卿兒不是什麼事兒都沒嗎……”
“你還有臉說?”最後一句激怒了他,他怒火中燒地喝斥,“卿兒不是你生的,但也是我的女兒,你怎能和外人一起害她?”
“我一時糊塗……老爺,我知錯了……”她聲淚俱下地哭。
洛雲姝和楊如海為她求情,念於她操持整個洛府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她這一次。
洛雲卿道:“爹,既然娘已有悔過之意,此次便饒了她吧,小懲大誡一番也就罷了,讓娘面壁思過一個月。”
洛雲姝瞠目,洛雲卿還是以往的那個丫頭嗎?竟這般狠毒!
洛正剛覺得女兒的話有道理,道:“還不回去面壁思過?”
建康城的青樓楚館生意最好的有三家,倚翠樓是其中一家。
酉時,殘陽如血,晚霞紅艷,為倚翠樓的朱欄樓閣、綠綢粉幔潑上淡淡的血色。
雖然夜幕尚未降臨,但大堂已坐滿了錦衣華服的大爺、公子,穿紅戴綠、濃妝艷抹的風塵女子穿梭於各桌之間,嬌聲曼語傳揚出去。
兩個公子走進大堂,有嬌艷的女子認得其中一人,熱絡地迎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哎喲,蕭公子好幾日沒來了,想死奴家了。”
作男裝打扮的洛雲卿站在一旁,目光鄙夷。
蕭胤推開她,面目冷冷,“我要一間上好的雅間。”
洛雲卿指着二樓的空桌,“不必了,就那裏吧。”
來到二樓桌前,他點了酒菜,她說要去茅房,逕自走了。
不一會兒,一個秀美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過來,將酒菜擺好,然後斜倚着他,嬌媚道:“蕭公子,與你一起來的那位公子唇紅齒白,是哪家公子?”
“稍後你自己問她。”他絲毫不看她,兀自斟酒。
她見他心情面冷、語聲更冷,頓覺無趣,便走了。
洛雲卿回來,施施然坐下,端起玉杯,與他碰了一下,慢慢飲了一口。
“你要我陪你來倚翠樓做什麼?”這一次,蕭胤看不透她的心思,“你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吊在大堂半空,吊兩個時辰。”她清淺地笑,好似篤定他一定會遵從她的話。
他震驚了,被她的話嚇到了。
她要他吊在倚翠樓大堂兩個時辰?要他丟人現眼、身敗名裂?
這也太惡毒了吧。
虧她想得出來!
他堂堂靖王的大公子,雖是庶出,但也有身份有地位,豈能被綁、吊在煙花之地兩個時辰?
洛雲卿夾了一塊雞肉放在他碗裏,“蕭公子,願賭服輸。莫非你想反悔?”
“上次我贏了,放你一馬,這次若你放我一馬,你我之間便打成平手,誰也不欠誰。”蕭胤以談判的口吻道,面不改色。
“你的確放我一馬,我是應該投桃報李,不過是你自願放我走的,我又沒求你。”她冰冷地嘲諷,“我這人睚眥必報,你用陰毒的手段令我輸給你,我為什麼不能惡毒一下?”
“莫欺人太甚!”他切齒道,眼中掠起一抹寒色。
“公子胤花名在外,建康城誰不知你風流好色?只不過在青樓吊兩個時辰,又有什麼要緊的?”她譏笑道。
“此乃羞辱!”
蕭胤的眼裏跳躍着怒火。
洛雲卿倏地笑起來,眉目燦爛,“跟你說笑的,原來公子胤也有着急的時候。”
他錯愕道:“說笑的?”
她笑眯眯道:“我嚇你的。上次你放我一馬,這次我也放你一馬。不過,下次你輸給我,我可不會心慈手軟。”
他輕鬆地笑起來,冷硬的俊容生動不少,“若有良機,再賭一次。”
二人一邊閑聊一邊飲酒吃菜,對倚翠樓的姑娘品頭論足。
吃了一半,蕭胤覺得怪怪的,頭暈暈的,眼前越來越模糊……他看見她在叫自己,卻聽不見聲音……終於,他趴在桌上,失去了知覺。
洛雲卿又叫了幾聲,拍拍他,確定他已徹底地昏迷。
方才她託辭去茅房,其實去的是灶房。她塞給大廚一袋銀兩,在紅燒雞塊里下了很多蒙汗藥,保證他睡得不省人事。
接着,她叫來在外頭等候的兩個夥計,其中一人是施展。三人合力脫了蕭胤的外袍,將他綁起來,將他吊在半空。
倚翠樓的老鴇收了銀兩,任由她折騰。
所有的姑娘與客人都在欣賞大名鼎鼎的公子胤吊在半空的絕世身姿,議論紛紛。而洛雲卿則悠然品茗,等他蘇醒。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蕭胤清醒,但見大堂和外頭聚集了很多人,且他們竊笑着看自己,不由得詫異。終於,他看見了自己的處境——僅着雪緞中單,吊在半空。
一朝英明盡喪,拜洛雲卿所賜!
他掙扎了一下,看見她坐在二樓悠然品茗,怒不可揭地吼道:“快放我下來!”
“蕭公子,願賭服輸。”洛雲卿站起身,面對看好戲的圍觀者道,“諸位,我與蕭公子打賭,他輸了,任由我處置。之前他用陰毒的招害我,這次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很公平的買賣,是不是?”
“再過一個時辰,老鴇便會放蕭公子下來。”她繼續道,“從今往後,我與蕭公子再無任何瓜葛、恩怨。如若日後我橫死街頭,或是意外受傷,或是慘遭橫禍,那必定是蕭公子尋機報復,置我於死地。我乃一介商賈之女,無權無勢,不像蕭公子,出身富貴,地位尊崇,權勢滔天,捏死我便如捏死一隻螞蟻,因此,日後若我有何不測,便是蕭公子害我,諸位可當個見證。”
“快放我下來。”蕭胤悲憤地怒吼。
洛雲卿置若罔聞,大搖大擺地離開。
他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離去。
不一會兒,圍觀的人逐漸散去,卻無一人出手相救,欣賞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