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華山不是華山
“這是陰曹地府嗎?”
再度醒來,陸大有四肢成大字型張開,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黑亮的眼珠子看着藍色的天,白色的雲,鼻子抽動兩下,清新的空氣爭相湧入。
“哈哈,我還活着,我陸大有果然還活着!”
死屍陸大有一個鯉魚打滾,笑聲爽朗的驚飛了周遭的鳥獸。
“沒死,沒死。”
陸大有嘴裏碎碎的念叨,緩和動亂的心靈,可越念叨,臉色越難看,眨眼就比黑炭還黑了。
“二師兄呢?紫霞秘笈呢?”
陸大有定睛一看,勞德諾不見蹤影,摸了下胸口,翻開一瞧,紫霞秘籍安然無損,隨即轉動身子四處打量。
“這是哪?”
入目的沒有熟悉的庭院,沒有竹子,沒有猴子。
“這是華山,但又不是華山。”
陸大有抽動鼻子深深的嗅了口氣,肯定而又迷茫的說道。
為什麼華山不是華山?
這是一句矛盾的話。
抬起頭,前方那層層疊疊,此起彼伏,高高低低,一眼望去滿是山和石的山峰是華山。
一樣的形狀,一樣的景色,但陸大有打懂事起就生活在華山,除了採購糧食,便從未出去過,所有他知道他一定沒有住過眼前這華山。
想不通,想不通。
陸大有搖頭晃腦,心裏又被一樁樁事情填滿。
大師兄沒有了紫霞秘籍,傷勢就好不了,怎麼辦?
小師妹偷了紫霞秘籍,還不回去,又怎麼辦?
二師兄一定還活着,他為了紫霞秘籍就要殺我,那他一定不愛師娘,不愛華山,就是叛徒,可沒人揭穿,又該怎麼辦?
還有猴子找不到我,就沒吃的沒喝的,它會活的很苦,又應該怎麼辦?
我藏在後山的猴兒酒還沒人知道,沒人會去喝,酒怎麼辦?
陸大有越想頭越亂,雙手抓狂的撓着頭髮,眨眼的功夫本來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髮髻就亂成一團。
陸大有抑鬱了,快崩潰了,憤憤的跳起身子重重的踩在地上,接着伸出食指衝著華山又不是華山的山大喊道:
“你告訴我這是哪裏,我就告訴你怎麼辦!”
這是哪裏!
這是哪裏!
山裡回蕩着聲響,久久不衰,可是聲音還是只有一種。
“這是華山嗎?”
啪
陸大有無力了,一屁股坐到地上,雙掌撐地,神色失落,一遍又一遍的念道。
趴開的雙腳緩緩合攏,然後屈膝,抱膝,下巴靠上去,無神的雙眼看向眼前高聳的群山,此刻陸大有茫然了,沒有方向。
“這是無名山。”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響動,聲音中氣十足,逐漸清晰,腳步聲緩緩。
“真不是華山?!”
陸大有低聲的念叨,狠狠的抽進幾口氣,低着頭,一拳頭打在身旁的樹上,然後顫抖的站起身來,轉過身子,打量着已經走到身前一米左右的老漢。
這是個老漢,穿的比陸大有還差,因為那布料很粗糙,只比麻衣好一點,背後背着一個樹皮編成的籮筐,想來是上山採藥的人。
但這老漢不是很老,背不駝,精氣神十足,尤其是一對眼睛,很有味道。
為什麼有味道?因為這有半分像大師兄的眼睛。
是的,大師兄每次戲弄自己的時候眼睛都是那麼的靈動,狡黠。
為什麼說是半分?因為還有半分充滿滄桑,這是年齡和經歷帶來的。
為什麼陸大有會看的這樣清楚?他只是個孩子?但他差點死了,也可以說他已經經歷了死亡!
這世上有誰能經歷死亡然後來談感受呢?沒有,除了陸大有!
在自己被打掉幾顆牙齒的時候陸大有就死定了,在閃電劈下來的時候陸大有就死定了,至少陸大有自己是如此認為的。
可是現在沒死,所以長大了,也許還沒熟透,但至少有幾分火候,沉穩了,冥冥之中,對於人性有了一種直覺的判斷。
因為老漢先出聲,再靠近,所以陸大有不怕,或者說死過的人膽子都會變大?
“你知道華山在哪嗎?”
陸大有看着老漢的眼睛,很親切,所以直截了當的問道。
“華山?”
老漢思索了片刻,說道:“方圓千里內,沒有一座山叫華山。”
我跑這麼遠了嗎?陸大有心頭沉甸甸的,隨即咽了口吐沫,神色極其緊張與忐忑。
“那有什麼山?”
“無名山。”
“只有無名山?”
“是的,沒有強者的山,當然無名。”
老漢的語氣理所當然,陸大有沒有細聽,因為心又亂了。
華山,我該去哪找你?
大師兄、師娘、小師妹、猴子、師傅、猴兒酒……你們知道陸猴兒在這裏嗎?
陸大有望着藍藍的天,眼角濕潤了,心中沉甸甸的傷感,隨即抬起袖子抹過眼眶,讓眼淚滴不下來。
眼淚若是真滴下來了,那就真的回不了家了,因為自己的心裏,會認定回不了家了。
老漢默不作聲,打量着陸大有,眼裏閃過幾分異彩。
繡花枕頭,貴公子,落難,眼睛清澈等等詞語在老漢的心頭流過。
“這位公子,需要老漢幫助嗎?”
老漢擠出一絲笑容,很和藹。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陸大有聲音低沉。
“老漢是附近馬家村的村長,公子若是不嫌棄可到老漢家中暫時休息一兩日。”
“我不是公子,我叫陸大有。村長可以叫我大有。”
陸大有沒有正面回答,但更沒有拒絕,也許是這半分大師兄的眼睛在作祟。
馬老漢的一張老臉笑的像朵菊花一樣。
“那老漢我就託大,叫你一聲大有。”
“嗯。”
再次看了下四周,陸大有跟着馬老漢走了,只是臨走之前,那眼神,看向酷似華山的無名山的眼神,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在說著我會回來嗎?
陸大有跟着馬老漢走着,觀察着四周,心靈下了個結論。
這裏真的不是華山了,華山山腳有鎮子,很多人,有很多酒,這裏都沒有。
陸大有拳頭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
“到了。”
突然前頭的馬老漢說道。
“馬家村?”
陸大有側着腦袋問道。
“是的,馬家村,都姓馬。”
馬老漢肯定的點頭。
“很安靜。”
陸大有也點了點頭。
村子不大,只有方圓百米左右,估摸着是幾十口人的樣子,但此刻看不到幾個人,除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站在村口。
華山若是算上僕人,一定比幾十口人多。
馬老漢皺了皺眉頭,好像對安靜這兩個人不喜歡,有點不悅,但人是自己帶來的,而且已經到了。
“村裏的人都比較忙,在村後頭。”
被閃電劈過之後,陸大有突然之間懂了很多,一點也不像個江湖菜鳥,點點頭不再多說。
走到村口,馬老漢跟兩個大漢打了招呼。
兩個大漢很恭敬的稱呼馬老漢為村長,對於陸大有這個馬老漢口中的客人只是板著臉點了點頭,像門神一樣。
走進村子,看到的果真是二十來間的木屋,木屋有大有小,但毫無例外,都充滿古樸的氣息,看上去很牢固。
因為這木屋是用一路走來見到的那些一個人堪堪抱住的樹木搭建的。
那樹很堅硬,陸大有途中因為失落,曾捶過一拳頭,只震下幾片葉子,那拳灌注了真氣。
“這就是老漢的家了,大有是和老漢一同去村后見見村裏的人,還是在先到老漢家中休息會?”
馬老漢帶着陸大有走到最大的一座木屋前頭,禮貌的問道。
“見見人吧,這次應該會多叨嘮些日子,熟悉下總是好的。”
陸大有沒有猶豫,對着馬老漢說道。
“那我們便再走會,也就一兩分鐘的路程。”
兩人向著村後走去。
嘩啦啦,嘩啦啦!
呼呼哈伊,呼呼哈伊!
還沒見到人,便是聽到水聲,還有,練武的聲音?
這裏的人也練武?
陸大有心思活躍了幾分,是見到同道中人的一點喜悅,只是死過一次了,臉上的肌肉不再那麼容易動了。
“人好多。”
陸大有說道。
“不多不多,馬家村還不大哩。”
馬老漢笑的有點甜,比前幾次好看。
身前是不停忙碌的中年婦女們,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曬肉乾,肉感在陽光下泛起金光,很誘人,但沒聞到酒香。
還有小孩子和少年。
小孩和少年都站在河邊,除了在一旁觀眾模樣的女孩子們,每一個人男性,不分年齡不論大小,都握着一把木刀。
嘩啦啦
小溪很乾凈,但沒有魚,因為不深。
男孩子們握着木刀一刀又一刀的向前方劈去。
陸大有是華山弟子,華山派是練劍的,陸大有又沒有行走過江湖,因此不懂刀。
但他還是看出眼前這些孩子劈的很賣力,很認真。
一絲不苟的神情就像二師兄一樣,哦,現在不是二師兄,是勞德諾一樣。
“這些都是我們馬家村的娃,練的不好,讓大有你見笑了。”
馬老漢捋了下鬍子,臉上是笑着的。
“他們練的很不錯,很有力氣。”
陸大有肯定的說道。
“莊稼漢,只有力氣,除了大點的三個,都還沒練出真氣來。”
話雖如此,但馬老漢捋鬍子的速度更快了,尤其是說道三個的時候。
“他們三個年紀都不大。”
陸大有順着馬老漢的目光望去,那裏有三個人鶴立雞群,但分成了兩堆。
大點的那堆是兩個男的。
一個相貌有點憨厚,正指點着較小的孩子們,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個是正着一張臉,眉宇間透露出傲氣的少年,也有點帥氣。
三人組的最後一位成員,是一個女孩子,扎着馬尾辯,正笑呵呵的和身旁的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
看到這女孩子,陸大有呆了,瞪着眼睛,長着嘴巴,呼吸明顯加快。
小師妹?
“左邊一個是大成,我的孫子,二星刀客,右邊一個叫石堅,一星刀客,剛剛練出真氣。”
馬老漢遠遠的介紹着,這會村民們也注意到馬老漢和陸大有了,開始有人走上前來。
陸大有沒有聽道馬老漢在說什麼,因為所有的心思,所有的魂,都落在酷似小師妹的女子。
陸大有用力的甩了甩腦袋,甩掉那不對勁的念頭,心裏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說。
這女子不是小師妹,小師妹要是看到我,早跳着蹦着過來欺負我了,而且小師妹也離不開林師弟,也許還有大師兄,但總之不是我。
馬老漢的還在說,陸大有心裏很亂,比麻還亂,只是敷衍的不時發出哦的語調。
這時馬老漢回過頭來,緩了口氣指着那堆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