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喧賓奪主
“百樂門”歌舞廳內依舊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戰事彷彿並沒有對這座國際大都會造成太大的影響,有錢人還是夜夜笙歌,燈紅酒綠。
而那些窮苦的人們還在為了生計奔忙,歌舞廳外,賣煙酒小吃的商販,拿着報紙吆喝的報童,賣花的姑娘怯生生地向進入歌舞廳的那些紅男綠女小聲說道:“先生,小姐,買朵花吧。”
黃包車夫們把客人拉到了地方,便聚在一堆,抽着自己用劣質煙絲卷的紙煙,聊着天,等着舞廳散場。
到歌舞廳來玩的都是魔都有頭有臉的人,能夠拉一趟這的客人比在街上逛一大晚上要實在得多,有經驗的黃包車夫大多會呆在這兒等舞廳的客人出來。
歌舞廳的老闆姓胡,叫胡德奎,山東人,大塊頭,絡腮鬍子,臉上還有一道刀疤,據說他曾經去闖過關東,殺過人,兩年前來到魔都,淞滬戰事打響之前,“百樂門”原來的老闆為避戰亂,便着急把歌舞廳出手,按說這個時候是沒有人會願意接手的,誰都不是傻子,這日本人來了以後會是怎麼一個情況誰也說不清楚。
雖然“百樂門”是很掙錢,也有老話說富貴險中求,可是在這個動蕩的年代,有錢人寧願把自己的財產換成“小黃魚”,也不會貿然地置業。
可沒想到還是有人接手了,而且竟然沒有壓價,這個人便是胡德奎。
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人知道胡德奎是誰,他就像是從石頭縫裏崩出來的一樣,一下子便擠身進了魔都名流的行列。
魔都是龍蛇混雜的地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鄉人突然就成了“百樂門”的老闆,想不引人注目都難,這也讓道上的人起了心思,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隻大肥羊。
胡德奎接手的第一天晚上,剛開業就有小癟三來鬧場子,可是不曾想,那晚胡德奎竟然請了青幫的“大”字輩的幾個大佬坐鎮,那些小癟三哪裏還敢來鬧?後來打聽了一下,原來胡德奎早在幾天前就拜在了趙德成的門下,這就不足為奇了。
胡德奎確實很有頭腦,先拜了碼頭,又花重金擺平了法租界軍政要員,又豢養了一幫自己的打手,儼然一個新晉的魔都大亨。
“喲,劉老闆,你可來晚了,得罰酒三杯!”“百樂門”有名的交際花孔麗麗微笑着迎上前來,挽住了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
男人用手摸了一下已經謝頂了的腦袋,又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鏡,大笑着說道:“好,好,我認罰!”
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孔麗麗的胸口,然後又滑向了孔麗麗那開得很高的旗袍岔口上,伸手摟住了孔麗麗的腰:“胡老闆在嗎?”
“在樓上呢,怎麼,劉老闆今天不是來找我的么?”
孔麗麗一副嫵媚的樣子,說話的聲音也媚到了骨子裏,劉老闆感覺身體有些酥軟,不由得又將臉湊到了孔麗麗的臉旁:“麗麗小姐用的什麼香水啊,好香啊!”
孔麗麗笑着推開了他的臉:“討厭!”
到了樓梯邊,劉老闆放開了孔麗麗,順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浪蹄子,一會再找你。”他得先上樓去找下胡德奎,有筆大買賣。
在他看來,女人固然可愛,可是錢更可愛,他太清楚了,這些女人都是衝著他的錢來的。
他上了樓,在樓梯口和胡德奎的一個保鏢點頭打了個招呼,便向著胡德奎的辦公室走去。
“咚咚!”劉老闆敲了敲門,發現門是虛掩着的,卻沒有回應。
又敲了敲,皺起了眉頭,推開門,他呆住了。
胡德奎就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仰着頭,咽喉處插着一把刀,那刀上好像還插着一張疊了幾折的紙。
劉老闆也不敢再看仔細,更不敢往裏挪動腳步,退到了走廊里,大聲叫道:“殺人了,殺人了!”可是他的叫喊聲被歌聲與音樂聲給淹沒了,他跑到了樓梯口,那保鏢見他一臉的驚恐,兩步上前:“怎麼了?”
劉老闆說道:“胡,胡老闆讓人殺了!”
保鏢一驚,放開了劉老闆就往胡德奎的辦公室跑去。
法租界的巡捕房很快就做出了反應,探長葉紫涵帶了幾個巡捕在接到報案后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百樂門”舞廳。
葉紫涵是巡捕房唯一的一個女探長,但要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就小瞧她,那就大錯特錯了,法租界巡捕房的幾個探長里,葉紫涵是唯一的女人,年紀最輕,可是卻辦了好幾樁大案,更讓人驚嘆的是她的身手,就連“青幫”的雙花紅棍在他的手上都沒有討到便宜。
葉紫涵人長得很漂亮,卻很冷,整天都板着一張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剛開始還有男人對她有興趣,不過他們最後都鎩羽而歸,或多或少都在葉紫涵身上吃了苦頭。那以後就不再有人敢對她動心思了,有傳言說葉紫涵根本就不喜歡男人,說她可能有“磨鏡”之癖。
“是你最先發現的?”葉紫涵看了一眼劉老闆,劉老闆忙點了點頭:“是,是的!”
“你到這來做什麼?”葉紫涵的語氣很冰冷,讓劉老闆感覺很不舒服,彷彿自己就是殺人犯似的。
但他還是老實地說道:“我和胡老闆約好的,找他談筆生意。”
葉紫涵沒有再搭理他,而是望向胡德奎的那個保鏢:“你一直在二樓的樓梯口獃著?”
保鏢說是的,葉紫涵又問道:“你就沒見到有人進出你老闆的辦公室?”
保鏢搖了搖頭:“沒有。”
葉紫涵冷笑道:“胡德奎辦公室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其他房間的門也是緊閉的,你們的人還對其他房間進行了搜索,說其他房間的窗戶也是關好的,那就奇了怪了,兇手不是從樓梯離開的,除非他插上翅膀飛了。”
“探長!”鑒別科的肖劍走到葉紫涵身旁,手裏拿着一張浸了血的紙。
“這是什麼?”葉紫涵冷冷地問道。
肖劍把紙小心地攤開:“我看過了,好像是一份契約,不過已經讓血浸壞了。”
葉紫涵仔細地看着,確實是一份協議,大多的字都讓血給浸得模糊了,但依舊能夠讀出這份協議是關於什麼財產進行分配的。
“這應該是契約人的簽名吧?”葉紫涵指着契約最後的位置。
肖劍點了點頭:“應該是的,只是現在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能恢復嗎?”葉紫涵皺了皺眉,肖劍苦笑了一下:“恐怕不能。”
“盡量恢復,我希望能夠看到更多的內容。死亡時間能夠確定么?”葉紫涵又問。
肖劍說死亡時間應該不到一個小時,也就是劉老闆發現胡德奎的屍體距離胡德奎被殺也就十幾分鐘的時間。
“一刀斃命,直插咽喉,殺手出手又准又狠!這個胡德奎,看上去也是個孔武有力的大漢,這樣面對面的一刀,他竟然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一個巡捕湊過來笑着說,他的笑容中滿是不屑。
葉紫涵看了他一眼:“這說明什麼?”
那巡捕讓她給問懵了,這時一個聲音從樓梯口傳來:“說明死者在中刀之前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估計應該是被人下了葯。”
眾人都好奇地望了過去,他們看到一個穿着一身白色西裝的年輕男子,一米八的個頭,身材勻稱,那俊俏的臉上掛着自信的笑容。
“你是誰?”葉紫涵很是不悅,巡捕房辦案,什麼時候輪到外人插話了?雖然這年輕男子說的與她想的一般。
年輕男人走上前來:“這位一定就是法租界的美女探長葉紫涵吧?幸會,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姓許,許可。”
葉紫涵並沒有給他好臉色,這樣腆着臉和她搭訕的人她見得多了。
“不管你是誰,請你馬上離開這兒,巡捕房辦案,閑雜人等一律迴避。”不等葉紫涵開口,熟悉她脾性的那個巡捕就很不客氣地對許可下了逐客令。
許可的目光還是那樣張揚地留在葉紫涵的臉上:“我可不是什麼閑雜人等,是你們特級督察長請我來的。”許可才說完,一個穿着巡捕制服的男子就從他身後冒了出來:“葉探長,這位許先生確實是督察長請來的,督察長說,這個案子由許先生負責,你和你的人一定要好好配合許先生!”
葉紫涵很是鬱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個許可又是什麼來頭?
看上去這小子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能有什麼本事,竟然喧賓奪主,要自己做他的助手。
葉紫涵此刻忘記了,她自己其實才二十五歲,比許可還要小上幾歲呢。
“聽明白了吧?”許可還是那副笑容,葉紫涵有一種想狠狠給他一巴掌的衝動,不過葉紫涵也不敢逆了特級督察長的意,端人的碗就得服人的管。
既然上面這麼決定,好吧,她倒要看看,這個姓許的年輕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許可與葉紫涵擦肩而過,似有意又似無意地輕輕碰了一下葉紫涵,徑直走進了胡德奎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