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鮮攝政王
一間客棧的廂房內,高允正坐在茶桌邊,因焦急,手指不斷地在桌子上點着。直到片刻后,房間的門被推開,無名帶着個男的走了進來。
那男的是張生,如今已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神色也精神了不少。
“草民給王爺請安。”
“恩,起來吧,本王廢話不多說,你只需告訴我,蕭雨回京是什麼目的,你為何又從她的船上跳下了?”高允斜睥了眼地上緩緩站起的男人,見他起身不忘整理自己褶皺的衣角,如此愛美之人,一點小細節都不放過,會那麼容易輕生?
似乎是提及了他的舊事或者是傷疤,張生眼眸一沉,垂在身側的手掌忽然擰成拳頭,恨恨道,“小雨在半路救了個男的,我氣不過與她爭執,而後便從船上跳下。”
“哦?想不到你為了紅顏也是不怕死的。”高允的語氣里完全沒有讚揚,有的只是狐疑和嘲諷,“你們的事我不想多問,救上的可是此人?”
高允揮手,將放在茶几上的畫卷抽出展開在張生的面前,張生雙眸直瞪着那畫卷,露出了驚訝,“是,就是他,王爺在尋他?”
“王爺的事輪不到你一個草民來管,這是一百兩銀子,你走吧,今日之事你要是敢在外面嚼舌根子,我讓你有命拿錢,沒福消受!”無名抓起地上的男人便隨手丟給他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然後作勢便要將人推出去。
只是當機立斷,張生便權衡好了一切,忽然將那一百兩塞回無名手裏,“王爺,求你收留張生,張生願意為你做牛做馬。”
若要考取功名,先成為宸王的門生,那麼以後平步青雲自不在話下,誰不知道,當今的太皇太后是宸王的生母,而宸王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張生的眼珠子閃躲地很快,然後立即撲通磕頭,一聲比一聲響亮。
高允冷冷地睬了自己腳邊磕頭的人,薄唇輕啟,“本王最不缺的,就是牛馬。”
“草民不做牛馬,做狗也行啊,能成為宸王府的看門狗,那也是幸事一件。”張生立即抬頭,臉上露出了討好般的笑。
高允一手掀開張生搭在他腿上的手,起身冷道,“宸王府不需要看門狗。”
“你快些拿錢走吧,不然惹怒了王爺,連你這條小命都保不住!”無名勒着男人的胳膊肘將他抓起,狠用了一把力,張生便像一條狗一般,被丟到了門外。
“王爺,你收留張生絕不會後悔的……”任憑張生怎麼敲門,屋內都再也沒了反應。
就在花鼓鎮發生了一連串事件的時候,京城裏卻依舊沉浸在選秀前的一片緊張歡愉中。
梅氏為了能夠讓兩個女兒都進宮,特地去皇宮走了一遭,同太皇太后要了人情,帶了個教導宮中規矩的尚宮回相府。
府里知道宮裏來人了,丫鬟們都伸長了脖子躲在游廊里觀望,所有人都好奇。
梅氏走在前頭,她的身後則是一個穿着棕色喜鵲報春宮裝的老婦,那老婦的穿衣打扮和府里的人不同,她的衣服色澤更為亮麗一些,連腳上的鞋子底子也比尋常人家的要高一些。
原來宮裏人都長這樣啊,眾人議論紛紛,待梅氏領着韓尚宮進了西苑,大家的議論卻還是沒有停。
東苑裏,沈芊君在一邊算着賬本,最近銷售出去的旗袍數量有所增加。
張媽抱着一大疊的本子走進,將東西放到書案邊,“小姐,西苑那邊可熱鬧了,聽說太皇太後派了教引女官來親自教導。”
“由着她們鬧疼騰吧,對了,你把算盤再給我拿一個來,一個不夠用。”
“唉。”張媽立在一邊,可是旋即又吞吞吐吐開口,“可是皇上指明了要小姐入宮……”
“我的身份曝光是遲早的事,只是現在能托盡量托,暫時還不能讓太後知曉我還活着便好。皇上那邊,等東窗事發之時,便是我向眾人昭告身份之時。距離選秀到結束還有一斷時間,這段時間,足夠我們謀划。”
看着沈芊君成竹在胸的樣子,張媽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
織錦因為沒事閑着,便也偷偷跑到西苑去看熱鬧,看那些教引宮女是怎麼教兩位小姐的,然後她好在一邊學着。
“對,對就是這樣,宮裏的主子無論是走路還是靜坐,每個動作都要極盡優雅,注意精髓,慢,記住,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慢。”韓尚宮的嗓門很大,幾乎整個院子的人都能聽見。
鸞鳳兩姐妹學地很專心,只是偶爾,沈芊鳳會走神,慢?她倒不覺得,大姐以前是皇后,自然是宮裏位份最高的,可是也沒覺得她走路多優雅嘛。
“韓尚宮,若是皇後娘娘呢?也許如此嗎?”沈芊鳳一句驚人,韓尚宮當即便捂着帕子嘲笑了起來,“皇后?當今的后位除了太皇太后的侄女怕是無人能做吧?二小姐,我看你還是好好學規矩,這樣來的比較實際。”
“你!”沈芊鳳抬手指着韓尚宮,不過旋即便淺笑了起來,“是是,鳳兒只是隨口說說。”
“哼。”韓尚宮不以為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角,道,“老奴口渴了,先去休息會,兩位小姐,你們繼續走着。”
“呸!”韓尚宮走遠后,沈芊鳳一口口水呸了過去,然後衝著身後的人吼道,“渴死我了,還不快些倒茶來?”
“姐姐,韓尚宮讓咱們別偷懶。”沈芊鸞出聲道。
“你乖乖聽話就好,我累了。”說畢,沈芊鳳便伸了伸懶腰,然後坐到丫鬟搬來的椅子上,一邊揉背一邊喝茶。
院子裏氣氛有些尷尬起來,沈芊鸞一個人來回走着,時不時地看了眼那邊坐着神色懶散的人,只是恰巧在這時,休息了片刻的韓尚宮走進了院子。
沈芊鳳反應非常迅速,忙坐在凳子上哇哇大叫了起來,“妹妹,你自己偷懶就罷了,幹嘛還要硬拉着我也一起坐呢?”
說畢,她便快步起身,走到沈芊鸞身邊,推了她一把。
沈芊鸞被推到椅子邊,猝不及防,而此時韓尚宮已走進,正好看到的是趴在椅子邊的人,而方才的話,她也聽地一清二楚。
“你們是丞相府的小姐,做的好與不好我做個做奴才地也不能多說些什麼,可是太皇太后念在與貴婦仙逝的趙夫人姐妹之情,還讓老奴悉心地教導你們,為了這份情,你們就該仔細學着,而不是在這裏作假,人前人後兩個樣子!”
韓尚宮氣地嘴哆嗦,能不氣么,她可是好心好意來教人的啊,這丫頭可好,背地裏居然偷懶,可奈何她又不能出手打這種官家小姐,只能有氣往心裏憋。
“韓尚宮,你別生氣了,我妹妹她不懂事,來,你看看我這麼走對不對?”沈芊鳳走到韓尚宮面前,拎着手絹很有木有樣地走了一遍,韓尚宮這才滿意點點頭,總算沒白教。
沈芊鸞被方才那麼一推,後背摔地很痛,怎麼也站不起來,她立即出聲讓身邊的人攙扶她起身,“韓媽媽,方才是姐姐一直在偷懶,這裏的下人都看到了,你們說是不是?”
“是,一直是二小姐在偷懶。我家小姐一直都好好地學的。”只有沈芊鸞的貼身丫頭幫襯,其它的人則沒有一個敢出聲的。
韓尚宮白了沈芊鸞一眼,冷哼道,“怪不得皇上不喜歡你,心計居然這樣深。”
沈芊鸞急哭了,捏着手中的帕子便離開,姐姐啊,姐姐,你可是我的親姐姐,你知不知道,每個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她捏緊着拳頭,邊走邊落淚。
沈芊鳳看着沈芊鸞可憐離去的背影,嘲諷一笑,這才是開始呢,早說了,妹妹啊,你隨便嫁誰不好,非要跟我爭皇上,爭妃位,那就不要怪我不念姐妹之情了!
“二小姐,老奴不妨跟你透個底,這入宮第一個考核就是刺繡,你可得讓如貴妃刮目相看啊。”
“多謝尚宮指點。”沈芊鳳很是乖巧道,然後往韓尚宮的手裏塞了一大包銀子,韓尚宮眯縫着眼,點了點頭,“二小姐您放心。”
三合鎮。
今日有花燈節,據說這節日是男女互吐真心的日子。三合鎮的人民沿襲了北鮮的豪放,這裏的女子更是勇敢。
大街上,男男女女都帶着面具,高冉昊拉着蕭雨,走到一個面具鋪子邊,拿了一個美女面具給她,“恩?怎麼美人面具都配不上我家娘子呢?”
“慣會貧嘴,可是,相公,你看咱們後面,那些人還在跟着呢。”蕭雨十分擔心着,她當然認為那些是宸王的人。
“不用管他們,咱們每個人都選個自己喜歡的面具吧,浣碧還有大漢,待會你們要是有中意的,就儘管上了,咱們可是考慮在這邊境重鎮安營紮寨的……”高冉昊眯縫着眼,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的笑,他自顧自地拿了一個光頭人臉面具戴上,然後飛快地拉着蕭雨衝出人群。
浣碧和那車夫也戴上了面具,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而就在兩隊人馬分別離開時,身後跟蹤的人忽然亂了手腳。
“夫人,怎麼辦?”
“分兩頭跟蹤,務必跟緊點。”紅霞帶着紅色面罩,眼裏露出一絲的驚慌。
“相公,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怪不得今日讓車夫和浣碧換上咱們一樣的衣服,可是咱們現在要去哪?”蕭雨眼裏帶着笑,忽然用欣喜崇拜的眼神看着身邊的男人。
高冉昊默默地在蕭雨的鼻尖上一點,然後輕聲道,“你可以告訴我,昨日找你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嗎?”
蕭雨身子一顫,整個人忽然走不動,停在了人群擁擠的街巷,“我……”
“雨兒,你是我的妻子,不管結果是怎樣,我對你都是一心一意,可是如果你還是這樣隱瞞我,我會很傷心……”
“不,昊哥哥,我沒有隱瞞你,我沒有。”蕭雨眼中含淚,知道一切再也瞞不過去了,高冉昊的機敏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他本就非池中之物。
“好,昊哥哥,你聽好了,那個人就是宸王!”蕭雨小聲道,然後拉着高冉昊走進一邊拐角的街巷,她靠着牆壁喘氣,然後慢慢接上剛才的話題,“你曾經是雲皇,而我曾經是雲宮裏的蕭淑妃。你的皇后就是我表姐,她是宸王派來你身邊的細作,她本就愛着宸王,是你母親的得力助手。是他們母子,加上你的皇后,將你害死在雲宮的。可是蒼天有眼啊,你的親弟弟和親生母親,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苦心經營的計劃會破產,被梁王捷足先登,搶了皇位。你說,要是他們知道你沒死,要是你回宮把當年他們密謀害你的事公佈於眾,結果會怎樣?所以,昊哥哥,咱們還是逃吧,你當年就是不忍心對付你的親人還有我那惡毒的表姐才選擇離開的,不是么?”
蕭雨抓着高冉昊的手臂,苦苦哀求着,可是同時她的眼眸里,也多了一絲算計。
高冉昊長呼了一口氣,雖然昨夜從高允的嘴裏,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可是當從蕭雨的口裏得知這一切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很陌生,可是唯獨提到皇后二字的時候,他的心忽然莫名抽痛了起來,‘朕的皇后’‘朕的皇后’,這四個字,忽然像針一般扎在他心頭。
“雨兒,阿君就是我的皇后?”說出這話時,高冉昊的表情很痛苦,他支離破碎的記憶開始不斷地在他腦海里充塞,似乎想要釋放出來,可是奈何最後都只能變成一個個殘片。
“是,就是這個惡毒的女人害地你變成這樣,不過好在上天有眼,她已經死了。那場宮變中,你們共同被困火海,是雨兒拼出性命將昊哥哥你救出來的。”
“原來是這樣。”說不出的失落,甚至還感覺到心口有些疼,高冉昊抓了抓蕭雨的手,然後認真地看着她,“雨兒,我答應你,我們不查了,咱們現在就走。”
他放棄了,他不要他的雨兒難過。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高允和無名也帶着兩張獠牙面具,無名細聲在高允身後道,“王爺,那紅霞夫人說等城樓的眼花放起,便和咱們交易。”
“地點在哪裏?”高允負手緩步在一個個帶着面具的男那女女中,出聲陰沉。
“就在望月樓。”無名手輕輕一指,高允旋即抬頭看去,樓上的圍欄邊,果然站着一個紅衣蒙面女子,女子帶着一股異域風情,一身的衣服很露骨,半個腰部還在外面,露出肚臍。
樓上的女子似是已經認出兩人,向他們招了招手。
無名快速看了周遭一眼,湊到高允耳邊道,“王爺,附近有埋伏。”
高允則是擺了擺手,既然他能來,就不怕自己有危險。
冷冷一笑,高允進瞭望月樓,上了二樓的包間。
撲鼻一副檀香的味道,門打開時,紅霞夫人便笑盈盈地抱拳相迎,“紅霞有禮了,見過宸王殿下。”
高允步子明顯一緩,然後露出淺淺不被人發覺的笑,那笑卻是陰森之極,“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他的話剛說完,身後的門便被紅霞的手下關上,無名立即驚醒地拔劍,卻被高允一把攔住。
“呵呵,王爺一路沿着京城沈家鋪子的貨物追查到三合鎮,若是紅霞連這些都發現不出,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紅霞媚笑着,走到高允身邊,毫不避諱地便拉着他的手,“王爺,且坐下再說嘛,何必如此心急?”
她妖嬈一笑,扭着水蛇般的腰,拿起酒壺幫高允倒酒,白玉就被裏裝了滿滿一杯陳年佳釀,可是高允卻不動聲色,美女在前也坐懷不亂。
“高家皇室的男兒,果然不一般。”紅霞笑得更加魑魅起來,不禁聯想到昨日在山莊的高冉昊,也同樣是對她的主動獻殷無動於衷。
高允把酒杯推開,並不想拐彎抹角,“本王知道你們是北鮮人,可是要想陷害沈家通敵賣國,休想!”
說畢,手用力地在桌上一拍,震得那酒杯里的酒水跟着灑了出來。
“喲,瞧王爺您說的,我們只是普通的商販啊,哪裏跟通敵賣國扯地上關係啊。這北鮮和大雲早已修好,現在的邊境絲綢貿易可是很興旺的呀。”紅霞捂嘴淺笑着,餘光淡掃高允的反應,她可不能壞了太子殿下的計劃,而她也相信,自己有能力,解除掉宸王心中的疑惑。
“沈家綢緞出了批新貨,那衣服的款式王爺瞧過沒,那可是極其修身的,把女人的凹凸部位啊,都凸顯了出來呢。”紅霞的笑愈發迷人起來,纖細修長的手指還在自己的胸前摸了摸,如此繪聲繪色的描述,讓高允不覺臉僵,抽了抽嘴角,“你們最好不要讓本王發現什麼,不然!他日我會第一個披堅執銳上沙場,與你們這些北鮮人一較高下!”
“王爺,您言重了……”紅霞的話還未說完,高允已冷哼一聲,快步推門而出。
看着離去的兩人,包廂屏風后才走出一個男子。
“太子殿下,看來咱們動靜太大,已經引起了宸王的懷疑了?”紅霞道。
“他也查不出什麼,我只是想幫芊君,他要查,也只能查到沈家綢緞鋪子生意日益興旺。”男子的眼眸一深,然後出聲道,“殺手已經安排好了嗎?就以宸王的名義,記住,不可傷他們分毫。”
“是,殿下,您只需靜等。獵物回乖乖主動上門的。”紅霞眼波流轉,心中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