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很動心
碧雲攙扶着沈芊君出到前廳的時候,客座上正微坐着一個長須男子,大約四十齣頭,一臉和煦笑意。
他和高坐的慕容歡正在攀談着什麼,兩人關係看上去很好。
“范大人,人來了。”正說著,慕容歡便注意到門口畏畏縮縮,探頭探腦的小人兒,那樣子像是做賊般,但那雙大眼睛又清澈地可愛,讓他不禁寵溺一笑。
范雲甚是驚訝,他何時見過將軍臉上露出過這般的笑意。他與慕容歡認識多年,兩人可謂是至交,甚至可以說是出生入死,只不過慕容歡從武,他從文。
“來,君兒,見過范叔叔。”像是與女兒說話的口氣,慕容歡招呼着沈芊君過來。
現在的沈芊君像個孩子,很怕生,小腦袋縮了半晌,見范雲捋了捋鬍子眼睛直視眯縫着笑,便也不怕地挪了挪兩步,這不走還好,一走,便把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了。
那一身綠色羅裙掩藏之下,竟然是一雙巴掌大的小腳。
“不同,不同。叔達所說就是此女?”范雲不斷捋着鬍子,雙眼裏露出驚喜的光芒,遂又笑道,“成,此時靈感已出,開始吧。”
“好!能得彥龍相助,如虎添翼!”兩個男人相視都大笑起來。
沈芊君不懂兩人在說什麼,但這位先生會對她笑,她便不怕。小身子挪了挪,緩緩湊到慕容歡的身邊,拉上他一隻手,將自己半個身子都藏在了他的身後。
“阿歡。”
“小東西,把手伸出來,走,讓范叔叔給你作畫。”說畢,大手便伸出,繞轉拉上小人兒的手。
撥浪鼓般點頭,沈芊君小跑着像只愛寵般,一驚一乍地跟在慕容歡身後,還不時地歪斜着腦袋,偷看着身後的范雲,那樣子越發覺得惹人憐愛。
隔壁書房,門打開,撲鼻便是一股書香之氣,慕容歡雖長年拿刀握劍,卻酷愛讀書,尤其是兵書,竟是佔了滿滿一架子。
府里小廝早已搬來了畫架,備好了畫卷和筆,只等着范先生開筆了。
范先生有金筆,畫中之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他的才氣較之畫技更是高一籌,可見此人並非池中之物。
沈芊君並不知道,她只是乖乖地正坐在書房中央,瞪大眼睛打量着范雲,慕容歡不讓她動,說是要給她作畫,做好了,便給她杏仁吃。
小丫頭欣喜地便答應了,可是奈何,范先生的筆卻一直下不去,本是才思敏捷的人,如今手執着筆,竟是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把人兒的風姿描繪出來。
眼前的小女,年歲看上去不過二七,其實她已十七有餘,只是慕容歡可以給她打扮地小了些,但這一切卻掩飾不住她沉魚落雁之姿,那雙靈動的眸子,像是經過滲水浸洗過般,透着一種奇異的光芒,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欣喜,更有一絲靈巧,並不是筆下就能描繪出來的。
而小女的一顰一笑,更是難以捉摸,她那巴掌大的臉上,在一時間,竟然能幻化出那樣多的表情。
范雲頭疼了,第一次覺得如此拙計。
而此時,沈芊君也坐不住了,不安分地扭動了起來,偶爾覺得脖子痒痒,偶爾又覺得雙腿很酸。
她每動一下,慕容歡那怒氣的眼神都會像刀子般刮在她身上,在沈芊君正要撓癢的時候,慕容歡的大手便一把把她的小手打開,啪的一聲,極其清脆,那本是白玉如蓮藕般的小手,立即就嫣紅一片。
沈芊君委屈地嘟囔着嘴巴,心裏卻是恨這個先生的,都怪她,害的自己坐着不舒服,又不敢動,生怕惹地阿歡生氣。
“阿歡,痒痒……想撓……”沈芊君似乎不想妥協,扭了扭又想動,但看到慕容歡那陰沉的臉后,又死死咬住唇,強忍着。
看這兩人,一個委屈,一個氣惱,范雲頓時更覺得手中之筆下去很難,他頓時一笑,將筆一擱,“叔達,看來這畫得慢慢來,今日無靈感,明日此時再來吧。”
說畢,捋着鬍子便離開,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眼小丫頭的委屈樣。
慕容歡知道範雲是心疼這丫頭,不禁又狠狠瞪了眼身邊的小人。
沈芊君不敢動,身上癢,又要強忍着,那張小臉立即便扭曲地十分難看起來。
“君兒,你毛病真多,現在可以撓了。”清冷的聲音剛落下,沈芊君便如獲大赦般,瘋狂地抓着手臂起來,那之前被潘玉兒弄傷的手臂,立即觸目驚心地進入視線。
“手怎麼了?”慕容歡心急地抓着沈芊君蓮藕般的手腕,一看,那白玉的手臂上不僅有一道新鮮的傷疤,皮膚上還起了很多小紅疹子。
他又疑惑地翻開人兒脖子邊的衣襟,同樣,密密麻麻的紅疹,怪不得方才她一直喊癢。原是自己錯怪了她。
方才的惱怒頓時成了憐惜,慕容歡抓着沈芊君的手,眉宇便緊蹙起來。
“說,誰弄的?”
“自己,自己摔的。”沈芊君哆哆嗦嗦,想起潘玉兒那猙獰的臉,不禁身子一顫,手也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生怕阿歡看出什麼端倪來。
她怕阿歡,但更怕那個玉兒。
她不知道,自己來到這慕容府本就犯了潘玉兒的禁忌,無論她怎麼妥協,潘玉兒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更何況,她還奪走了將軍所有的寵愛。
當然,沈芊君並不知道這些,現在她的頭等大事,便是要糊弄過去。
“自己摔的?恩?”慕容歡沉聲,沒想到這丫頭片子壞習慣還真多,竟然還會睜眼說瞎話。
說畢,他大手一拉,扯過沈芊君纖纖的玉手,在她那傷口上,用力一擰。
本就痛,如今又加上這麼一下,讓人兒立即秀眉深擰,手想抽,又不敢,“阿歡……沒做錯事……”
那一雙眼睛,無辜瞪地老圓,像個犯錯的孩子,嘴巴哆嗦着,作勢就要哭出來。
“不準哭!眼淚不能改變任何,只能更加妥協,懂了沒?”聲音驀地就溫和下來,慕容歡大手鬆開,轉而輕拂人兒的小臉,那粗糙的指尖,觸摸着人兒的嫩滑小臉,讓她痒痒地又咯咯笑了起來。
“又哭又笑,不成體統,在阿歡面前,不準撒謊,記住,在阿歡面前,你就是沈芊君,不用偽裝,算了,以後准你哭了。”嘆了口氣,看着人兒瞪大眼睛,似懂非懂,慕容歡真的想自斷舌根,這丫頭,當真氣死她了。
問她,讓她不要撒謊,還不是關心她,不想別人欺負她,她怎麼能像防賊一般防着他呢。
“君兒不撒謊,君兒不要阿歡擔心,是玉兒姐姐,她不喜歡君兒,砸了君兒的房間,打碧雲姐姐,推君兒……”
咬了咬唇畔,沈芊君死死低着頭,見慕容歡沒有反應,不敢再抬頭。
慕容歡不說話,心裏卻有數,那雙眼眸深邃,似乎已經決定了什麼般。
“來人啊,拿藥膏來。”一聲呵斥,卻不是對沈芊君發火,而是對傷害沈芊君的人。
碧雲急忙拿了葯來,遞過去,看着慕容歡那雙大手柔柔地捧着沈芊君的小手,十分疼惜,她忙退了出去。
笨人都看得出,將軍很疼這個小主子,至於原因是什麼,她們當下人地不敢揣度。
畫做不成了,慕容歡便放了沈芊君回暖閣去玩耍,瞬間,人兒便像一直蹦躂活潑可愛的小兔子,捧着慕容歡的玉便跑出了門口,但走到一半,便又止步,躲在門板后,探出半個腦袋來。
“怎麼?還想挨罵?”
“杏仁,阿歡,給我幾個吧。”沈芊君眨巴着眼睛,很是無辜,她從早晨到現在,已經覺得很餓了。
淺淺一笑,慕容歡擺了擺手,“回去吧,待會我命人送去,那東西苦,虧得你那麼愛吃。杏子傷心臟,以後還是少吃些。”
唯獨對沈芊君,慕容歡的耐性多了起來,連他自己都不覺一笑,也許是沈芊君過於單純,只要誰對她好,她便全無戒心,並且對你真性情,打動了他吧。
聽到慕容歡的承諾,沈芊君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來人啊,送一些蜜餞去東暖閣,再加幾個杏仁,不要太多。”說畢,又加上一句,“把玉兒喊過來。”
潘玉兒從東暖閣回來后,便憋着一肚子的火,去了丁夫人那搬弄是非,丁夫人也只是笑着寬慰,也不知大人和夫人怎麼了,忽然對一個外來的俘虜這麼上心。
她不過是一個南越的蠻子,俘虜!奴才!憑什麼姓慕容?連她入府以來都沒得到特赦改姓,現在還是姓潘,那個傻子她配么?
十四年在慕容府,潘玉兒也算半個主子了,可是這一切,似乎因為沈芊君的到來,有了細微的改變,她也不知未來會如何,但她有預感,自己的一切,將會被這個沈芊君取代。
正想着,門口碧珠探頭探腦進來,玉兒主子的脾氣一向是深藏不露,在大人和夫人面前,那是知書達理的小姐,可是到了她們這幫下人面前,那便是打罵任意,她們這些婢子,命如草芥。
所以,在潘玉兒面前,碧珠是十分謹慎,生怕出了一點差錯。
“主子,將軍喚你過去。”
珠簾暖爐邊的人一聽,立即咬牙切齒起來,想不到這個賤蹄子還是告狀了。
不過她有對策!眼眸一狠,潘玉兒將自己的兔毛護手一扔,拔下簪子便往手腕上一劃,哼,賤人,算你好運,算是我陪給你的。
想畢,抽出自己的帕子,在手腕上小心擦了擦,將帕子便扔進火爐里,起身朝着門口膽戰心驚的人一聲呵斥,“還不快跟來。”
“是。”見主子沒有打罵自己,碧珠舒了一口氣,急忙跟過去。
書房。
慕容歡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這是他隨身攜帶的短匕,十分鋒芒,那刀光在眼前一晃,便能感覺到一陣寒光。
他似是無意地拿着帕子,認真地擦着匕首,此時,潘玉兒攜碧珠也走了進來。
“大人。”潘玉兒一聲短喚,便死死閉上了嘴巴,多說多錯,大人向來敏銳,只是潘玉兒話音剛落,便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好讓自己抬手便能看到上面的傷痕。
“玉兒,來,我在樊城得了幾件寶貝,你幫忙看看。”說畢,便指了指刀架上擺着的幾把刀,有圓月形的,有彎刀……前後一共五把,確實是好東西。
見慕容歡絕口不提自己傷害了沈芊君的事,潘玉兒這才放鬆了警惕,款步走到刀架邊,仔細研究那些刀子來。
她先拿起最近的一把圓月刀,看了看上面的刻字,“好刀,這是咱們可汗所鑄的軍刀,此刀可割麥,又可殺人,可謂兩用。”
這是錦瀾實行編戶制度,軍隊自己種田自給,解決糧食自給問題,用來收割的大刀,在遇到戰事後,又可立即參與到作戰中去。
對於潘玉兒的回答,慕容歡很滿意,他冷冷地把自己的短刀重新放回靴子裏,拍了拍手掌,“恩,不錯,看來我不在,玉兒有潛心學習。”
“玉兒不敢辜負大人的養育之恩,也指望着有朝一日,能為大人所用。”
“是么?”慕容歡本不笑的臉上,忽然嘴角上揚,那一聲問地也虛無縹緲,“那眼下,我就有件事要麻煩你。”
“大人折煞玉兒了,何來麻煩?”潘玉兒死咬着唇畔,如今慕容歡和她說話這般生疏,當真是比給她幾個耳光還難受。
“君兒剛進府,她生長於鄉里,不懂學識,我想讓你教她識幾個字,好歹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慕容歡略有深意的說著,對沈芊君的身份諱莫如深,大家只知道沈芊君是個傻子,叫慕容君兒,不等潘玉兒答覆,便看到了她放刀時,故意抬起的手腕,眉頭微擰。
“就不必那麼苦練了,我只是想讓你知書,並不是上戰場。”
這一句,說的不重,可卻讓潘玉兒紅到了耳根。“是。”她維諾地答着,心裏卻是惱怒萬分。本以為,自己可以藉著自殘,反咬沈芊君一口,誰想到,卻被大人這麼雲淡風輕地給帶過了,還因此埋怨了自己。
她不說話,還覺得很委屈,但她不能哭,因為大人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
“大人,那玉兒告退了。”潘玉兒臉上迷濛上一層難受,趕緊俯身行禮,衝出了門外。
“來人啊,讓范大人也去為玉兒做一副畫。”慕容歡把玩着被潘玉兒拿過的那把短刀,滿腹心事。
沈芊君回了屋子后,果真,不多時,便有人送了許多吃食來,不僅有蜜餞,還有杏仁,慕容歡還順便讓人捎了一些糕點過來。
看着圓桌上擺滿着各色糕點,圓的,方的,應有盡有。
她伸出胖乎乎的手,便抓了一個圓的杏仁酥,塞進了嘴裏,吃了一會兒,大概覺得肚子餓了,沈芊君看了看原形的杏仁酥,忽然腦海里就想出了一個點子,立即便拿杏仁酥擋着泥巴玩了起來。
是夜,沈芊君早早地便睡下了,慕容歡來的時候,碧雲進來掌燈,一看榻上,一個人毫無形象,邁着大字型呼嚕嚕睡着。
“下去吧。”慕容歡擺了擺手,忍不住一笑,卻走到圓桌邊,視線被上面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吸引了過去。
好端端的杏仁酥,居然長了眼睛,藉著光線慕容歡才看清楚,圓桌上,被眾多糕點包圍,居然擺着兩個‘豬頭’,一大一小。
‘豬頭’有點難看,不過也是沈芊君的水準。
慕容歡淺笑着,大步便走到了軟榻邊,想要看看人兒。
沈芊君沉睡的側臉,清秀露出半張,那眉如捲煙,細細拉長到耳鬢,幾根碎發粘在臉上,似乎美不能簡單形容她,但她卻有一種讓人越看越心驚的感覺。
慕容歡伸出食指,幫人兒撩起碎發,卻正好聽到人兒嘟囔着小嘴,嘀嘀咕咕着什麼。
“娃娃臉,阿歡和君兒,阿歡大,君兒小……”如此反覆念叨着,慕容歡俯首帖耳過去,才聽清楚,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桌子上的那兩個難看地要死的‘豬頭’,其中一個,竟然是他。
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想笑,他有那麼丑嗎?
可是他剛抬頭,唇便正好貼上了忽然扭身而來的人,沈芊君整張臉,忽然就湊到了慕容歡的唇邊,從她的臉上,微微散發出一股香氣,有點奶味,和一般的胭脂水粉香不同,但卻十分清新。
像是感覺到了男人粗、喘的氣息,本是熟睡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又是讓人一陣心驚。慕容歡猛地彈了起來,有些羞惱,“沈芊君,你下次睜開眼睛前先吱聲!”
“阿……歡……”沈芊君滿臉驚訝,不知道為何阿歡的臉紅地比她們樊城的猴屁股還厲害,她也不懂,為何阿歡半夜三更會坐到她的床邊。
只是他發怒的話,她似乎聽懂了,“好,我再來一次。”
說畢,便又死死地閉上眼睛,那蒲扇般的睫羽便投下一道陰影,被油燈擴散,幾乎遮住半張小臉。
“阿歡,我要睜開眼睛了。”
慕容歡無奈地看着人兒忽然閉眼,又猛地眨眼,半晌啞口無言,真不知該說她笨還是天真。
“阿歡,還有杏仁么?”一醒來就覺得嘴裏沒味,沈芊君忽然坐起,小腦袋不偏不倚,便撞上了慕容歡那俊俏如雕刻般的鼻子,差點沒把他的鼻子撞壞。
“和你說了,不準吃那麼多杏仁!”
“那杏子呢?”沈芊君依舊不死心。
“對心不好。”慕容歡實在想不通,那樣澀口的東西,這丫頭怎麼那麼愛吃。
“哦。”沈芊君失落地應着,從慕容歡身上爬下,如今知道阿歡對她好,她也不怕了,性子越發放肆起來,在慕容歡身上來來回回,咯咯地笑着。
男人畢竟血氣方剛,一下子被小人兒撩、撥地全身燥、熱,可是一看沈芊君,還跟個沒事人般,在床上滾來滾去,偶爾小腦袋又滾到自己大腿上。
這無疑是在撒嬌,可是他怎麼越看越覺得變味呢。
“趴着!不許動,等我去去就回。”慕容歡一把推開人兒,有些好氣,可是起身時,沈芊君還真的就不動了,那那雙眼睛瞪地老大,像是在探究什麼般。
“眼睛也閉上。”慕容歡長吐了一口氣,大步推門便出去。
過了一會兒,門吱呀打開,只是這回慕容歡全身都濕漉漉的,大晚上降火,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走到院子裏,跳進蓄水的水缸再出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大可可去找丁夫人一解身體之需,但是行動先于思維。
如今是二月天,外面的溫度還很低,尤其是水,那更是冷地讓人發顫。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沈芊君如貓咪般的聲音忽然傳來,“阿歡,我能看東西了么?看不見,害怕。”
這丫頭難道真的聽話地一動不動?還一直閉着眼?
果真,床上的人,如一條死魚般,獃獃不動。
慕容歡無奈,聲音卻很沉,“睜開吧,我要睡了。”
說畢,自顧自地寬衣,便掀開被子,躺倒了沈芊君身邊。可是他剛才全身泡過涼水,那全身冰涼,他想要湊近小人兒,沈芊君卻一溜煙地比兔子跑地還快,忽然躲到了被子外。
“沈芊君!有本事別進來!”這一聲,怒意十足,他是為了誰去泡水缸的?這丫頭居然還嫌棄他。
沈芊君本事無心之舉,卻不想惹惱了慕容歡,立即又恨委屈。她想要扯被子,可是奈何力氣太小,根本拉不動。
“阿歡,冷。”
被子裏沒有聲音……
沈芊君又拉了拉,依舊無果,那被子就像是打了石膏般,讓她垂喪着腦袋,早知道這樣,方才就該讓阿歡碰的,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怕癢,除了昊哥哥,其它人碰她,都會覺得癢。
但是外面實在太冷了,沈芊君來來回回,從床頭爬到床位,都拉不動被子,最後索性,把自己像攤床單般,直接壓倒了被子上面。
只聽底下‘啊’的一聲,接着便是慕容歡的沉聲,“沈芊君!你是死人么?作甚壓在被子上!”
這下,慕容歡向扯被子,卻扯不動,因為沈芊君簡直就像是和被子黏住了一般,但她卻依舊無賴努嘴,“外面,冷,被子暖,不動。”
沈芊君,你死定了!
慕容歡氣惱,大腳一用力,便把被子上的人已腳踢到地上,沈芊君也是不怕死,連落地也不忘死死拽着被子,這就是她的性格,有時候倔地跟頭扭似的。
她不明白,被子是自己的,房間也是自己的,為何阿歡要來跟她搶,他厲害,搶走了還要把自己提走。
“阿歡,不講理,壞蛋。”說畢,沈芊君便又站起,儘管小臉蛋一百個不滿意,卻還是像只軟綿的小羊羔般,窩進了被子裏,猛地一把抱緊慕容歡。
那雙手,摟住慕容歡的脖子,雙腿分開,環住男人的大腿,幾乎是把自己粘了上去,任憑慕容歡怎麼推,都不動。
“阿歡,我錯了,冷,我抱你,暖。”她不懂,為何來這裏的第一夜便給人做了暖床婢子。可是沒辦法,瀘州城毀了,她哪裏都不認識,她在等昊哥哥找到自己,把自己接走,所以,這段期間,只有呆在阿歡身邊,才有飯吃,有被子蓋。
其實現在的沈芊君,只是智力有點問題而已,但對是非認知卻是很厲害的。
慕容歡還在糾結着要不要給她找一個大夫看看,可是想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他又不捨得讓她變回從前的她。
見人兒忽然這麼厚臉皮,慕容歡的氣也沒處撒,只是想要推開身上的人,沈芊君的身子如火,而且此刻的姿勢又是那麼曖昧,她的身子發育地不好,但胸部也稍稍有規模,軟綿地,正好貼在慕容歡的胸膛上。
那四肢,像是他身上長出來的般,幾乎分不了。
“沈芊君,好好睡,難道你還想我去泡一次涼水嗎?被子給你!”最後,竟然是慕容歡敗下陣來,他立即把被子一掀,而幾乎是同時,沈芊君滾着被子,到了一側,幾乎是把自己裹得緊緊,生怕被子再被人搶去,但旋即,又似乎想到什麼般,她鬆了松被子,把身子朝着慕容歡身邊拱了拱。
“被子是我的,給你一點。”
慕容歡最抽地厲害,這丫頭來慕容府才兩天不到,居然就懂的了歸屬,任何事都強調是她的,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
“阿歡也是我的……”吧唧着嘴巴,人兒似乎是在說著夢話,那雙美眸緊閉着。
慕容歡淡淡一笑,索性側過臉去,看着人兒的睡姿,緩緩也閉上了眼睛。
翌日大早,雞鳴剛過,隨着一米陽光撒入室內,沈芊君便猛地睜開了眼睛,拉扯着身邊還在熟睡的人,“阿歡,該作畫了!”
慕容歡被她這一吼,早就清醒了,本要發怒的,卻見人兒一臉的興奮,與昨日的不願截然不同,他也心情大好起來。
“好,這叫洗漱下,把范先生喊起來。”
一番梳洗,待兩人穿戴整齊來到書房時,范雲正腫着核桃眼睛在座椅上連續打着哈欠,這雞才叫了幾聲啊,就被拉扯起來作畫,范雲心裏自然不利索。
“彥龍,今日可有靈感?”慕容歡見范雲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可是沈芊君卻像是打了雞血般,兩者對比,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彥龍是范雲的字,而慕容歡字叔達,他們兩個交友多年,一直這麼稱呼。
“叔達,你這位新寵果然,不同凡響。”范雲有點挖苦,彼時,畫具已搬了上來,居然連早膳都不讓吃,就要做苦力了?
范雲坐在沈芊君對面,咬着筆杆子,又是撓腮,今日沈芊君倒是安分不動了,可是他肚子卻不聽使喚了,一直咕咕叫的厲害,怎麼也無心作畫。
沈芊君淺笑着,一副好奇的模樣,昨日回去,聽碧雲姐姐說才知道,作畫是件神奇的事情。碧雲姐姐說,但凡是范先生做過的畫,再讓沈先生題一首詩,那便會天下盡知。
那到時候,昊哥哥也會知道,就會來慕容府把她帶走了?
沈芊君的小心思沒人知道,只是見半晌,范先生似乎沒動一筆,她有些着急起來。
“范先生,快些畫,畫完了,給你杏仁,阿歡給的,很多,好吃。”
這難道是賄賂?還把幕後也說出來了。范雲臉上掛着幾滴汗,覺得這小丫頭當真是傻得可愛。
“好吧,叔達,作完畫了,好喝好吃的全都上來。”范雲厚臉皮道。
“自是當然。”慕容歡淺笑着,看着沈芊君正襟危坐的樣子就想笑,那麼一個愛動的人,此刻就那麼乖乖的,可是身子雖不動,那張小臉的表情卻是千遍萬幻。
也不知道是不是美酒吸引了范雲,傳言,慕容府有陳釀了三十年的女兒紅,那可是絕品。
不多時,本是咬着筆杆子的人,頓時如行雲流水,奮筆起來。
不到一個時辰,范雲起身,滿意地看了看畫,小心地吹了一口氣,“當真是驚世美人啊。”
他感嘆着,眼神不忘掠過沈芊君。
慕容歡忙走到畫卷前,看着裏面一身橘色長裙,纖腰盈盈的女子,笑中帶着俏皮,那臉,恍若出新的蓮子,那張臉,更是若聖潔的蓮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眉宇宛若兩條卷葉,如水波般劃開,淡淡飄渺,配上那盈盈雙眸,恍若是未經雕琢的瑪瑙,靈動着光芒。
小臉,多上一筆累贅,少了一筆欠缺,沈芊君的面容,卻是在范雲的筆下更加活靈活現起來。
尤其是黨慕容歡看到畫中沈芊君素手獨立,腳下一片金蓮時,將那三寸小腳更加襯托地精緻。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叔達,如何?”范雲捋着鬍子,十分得意。
此刻沈芊君也着急地走過來,想要搶過慕容歡手中的畫,可慕容歡知道,她那裏懂什麼看畫,便沉着眸子,“恩?”
沈芊君這才縮回腦袋,站到了一邊,卻不忘伸長了脖子。
妙哉,妙哉。那腳下的金蓮,畫龍點睛,把君兒那一雙腳描繪地栩栩如生。
沒有人知道,就是這樣一幅不普通卻又不奢華的畫,卻早就了‘三寸金蓮’的傳說,而從此,一種對女人腳的變態審美便綿延千年。
“簡衣單坐,堂前驚鵲,竟落畫中,啄嘆金蓮。慕容小女,性純情真,巧若劉盼,傾世之容,但藏畫間。”
有感而發,慕容歡竟自提筆狂下幾筆,一口吹乾,甚是滿意,“看來不用等沈先生來了,來人啊,將畫拿下去臨摹,傳於瀘州城。”
一聲爽朗的笑,在陽光下顯得十分明媚,只是此刻,范雲的臉卻忽然陰鬱了起來。
慕容歡於是命人大擺早膳,沈芊君吃了幾口,便說肚子痛,先離了席。
范雲有酒有肉,吃得不亦樂乎,酒足飯飽后,點着肚子便大搖大擺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只是剛邁出院子,便在拱門的角落裏,看到了一個機靈的小腦袋。
沈芊君一看可算等到了范先生,急忙小跑了過來,那雙美眸里,帶着企盼,一把便扯上了范雲的衣袖。
舉動曖昧,沈芊君倒沒覺得不妥,只是范雲的老臉一紅,可是見君兒表情誠懇,便捋着鬍子笑了起來,“君兒找范叔叔有何事?”
“聽說范叔叔是從燕州來的?那裏大么?”沈芊君歪斜着腦袋,很是好奇,手卻沒鬆開范雲的衣袖。錦瀾一舉攻佔南越好多城池后,便稱帝改帝號為文帝,並遷都燕州,與大雲的雲都只有遙遙一水之隔。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那是叔達的故鄉,怎麼了?”范雲絲毫沒發覺沈芊君的不同。
“那,那,范叔叔,你的畫,能飛去汴州城么?”沈芊君一緊秀眉,還是問了出來,她不知道天下之大,除了瀘州和汴州城還有哪裏,但今日她知道了,還有個叫燕州的地方。
那麼昊哥哥不在瀘州城和汴州,便會在燕州吧。
“哈哈,范叔叔的畫威力很大,天下人都會知道,連大雲的皇帝王爺也會知道……”似乎是發覺自己說漏了嘴,范雲急忙打住,可是一看沈芊君似乎不太懂,便急着想走。
可是袖子仍舊被人拉着,“皇上很大么?比阿歡還大?”
這問題很好,不過范雲卻笑了,“很大,皇上是這天下最大的,不過,這天下有很多個皇上,但咱們北鮮,只有一個,所有人都要聽他的。”
“這樣,那我能見到皇上么?”沈芊君天真地問着,她覺得,只要見到了那個叫皇上的人,便能讓他幫忙找昊哥哥了。“我只知道可汗。”沈芊君撅起小嘴,想起了錦瀾那張臉,但是已經說不出對他的感情了。
只不過,范雲的臉卻一下子陰沉下來,他急忙捂住沈芊君的嘴,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記住了,除非你去了燕州,否則,永遠別提可汗。”
沈芊君被嚇到了,急忙點點頭,可是,那個燕州,到底是哪裏?要怎麼去?
自從問過范先生后,沈芊君的腦子就更加糊塗了,她手攪着手指間的衣玦,眼睛眨巴地老大,在小院子裏,走着走着便發現自己迷路了。
方才為了讓其他人瞧見,沈芊君也使了小心思,故意支開了碧雲,可卻反倒讓自己迷路不知如何折返了。
“夫人,您起來好歹喝點葯啊。”
忽然,耳邊一聲丫鬟哀求的聲音,將本獃獃不知路的人兒吸引了過去,她順着聲音,繞過眼前的階梯走上一條迴廊,這才發現有個後門,而聲音,正是從裏面的院子傳出來的。
撲鼻一股藥味,沈芊君擰了擰小眉毛,鼻子也努了努,但膽小怕生的她,只是半個腦袋探出,趴在朱門板上,並不敢進去。
她也沒瞧見啥,身後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嚇得她急忙想要躲閃。
“沈芊君?怎麼是你?”
“玉兒……玉姐姐……”沈芊君局促地低着頭,雙腳因為緊張併攏,自從上次后,她對潘玉兒,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懼怕。
眼下,又不知道該喚她什麼好,沈芊君只好哆嗦着身子不動了。
“誰是你姐姐?看到你我就心煩,滾遠點!”潘玉兒狠毒地說著,那丹鳳眼一眯,橫衝直撞經過沈芊君,拿肩膀就是狠狠往人身上一撞。
沈芊君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地,而潘玉兒,只是看好戲地冷笑,喚着身後的碧珠,大搖大擺地朝院子裏而去。
屁、股好痛,沈芊君的眉頭緊鎖着,摸着自己的肉,委屈地要死,她覺得潘玉兒可怕,哥哥的名言,覺得她是壞蛋,就離她遠遠的,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緊蹙着眉頭,一想到哥哥天真爛漫的笑,沈芊君又不覺得委屈了,沿着院子又蹦躂了幾圈,最後竟然靠在一棵樹邊,就呼呼大睡了起來。
她可不知道,自己睡的香甜,那邊東暖閣卻是炸開了鍋。
慕容歡和一些官員議事完后,便急匆匆地來到東暖閣,想要看看那小丫頭有沒有乖乖的,卻不想,一進來,卻發現屋子空空如也,碧雲正哆嗦着不知所措。
又玩失蹤?
頓時胸中被怒火填滿,慕容歡拳頭緊握,這次是自己親自去尋,慕容府出行只有前後門,他又下了禁令,不準沈芊君私自出門,守衛那邊沒有來報,便是證明她沒出去,可能又鬧變扭躲哪裏了。
只是掀開床單,看着床底下也空蕩蕩的時候,慕容歡的大手臂忽然一垂,無力起來,屋子裏其他能躲人的地方,他都親自看了遍,仍是沒有。
“你是怎麼把小主子弄丟的?”
聲音渾厚而陰沉,慕容歡坐在圓桌前喘氣,手裏捏着瓷杯,一口氣涼水下肚,卻是更加焦躁起來。
如今外面天色已暗,那丫頭不是最怕黑的么?
“你們繼續在院子裏和屋子四處找找。”慕容歡說畢,便大步邁出東暖閣,想去潘玉兒那問問。
林蔭小道,因為人的步伐急促而讓靠在樹邊熟睡的人不滿地哼哼唧唧了一聲,慕容歡順着聲音本是提防地沉聲一問,“誰?”
可是半晌,黑暗的樹邊沒有迴音,反倒是沈芊君抓耳撓腮的動作引起了慕容歡的注意。
當他大步走到樹前,看着人兒吧唧着小嘴,還不忘舒服地用袖子擦一擦時,慕容歡胸中的氣怒,頓時都沒了。
“喂,沈芊君。”長腿一伸,慕容歡的長靴便在沈芊君棉柔的身體上輕輕一推,而沈芊君便如不倒翁般,被推向了一邊又坐了起來,“蚊子,吵,要睡覺。”
她揮舞着小手,嘴巴嘟囔地老高,一副真像是被臭蚊子咬了的姿態。
蚊子?沈芊君,本大人辛辛苦苦尋你,擔心地不得了,你倒好,安心熟睡不說,還說我是蚊子?
慕容歡頓時有想掐死小人兒的衝動,大手上去,扯住沈芊君的麻花辮子,往後一拉,聲音氣怒,“沈芊君,快起來!”
“阿……歡……我迷路了,怕。”迷迷糊糊睡醒,看着被放大的俊容正怒視着自己,沈芊君鼻頭一酸,整個人如一大團棉花,便往慕容歡懷裏蹭去。
那一聲聲阿歡叫的人心都碎了,慕容歡本是緊蹙的濃眉,忽然舒展開了,大手便攬上人兒的肩膀,感覺到她全身的顫抖,更加疼惜起來。
“不準哭。”聲音上,還是很威嚴,可是手中的力道,卻是像寶貝一件稀世珍寶般。
“腳病了,走不動。”沈芊君梨花的小臉淚痕斑斑,摟着慕容歡的脖子,整個身子軟柔無骨,作勢就要跌下去。
慕容歡急忙將人兒打橫抱起,聲音慍怒平復,“誰讓你在外面吹風的,你這是腳酸了,活該。”
“不敢了,保證。”沈芊君窩在慕容歡的懷裏,猶如一隻受驚嚇的貓咪,舉起自己纖細的手指發誓。
慕容歡覺得好笑,只是想嚇嚇她,便不覺心情大好起來,“回去在床、上跪一個時辰!小懲大誡。”
說到懲罰時,慕容歡的眼中卻滿是寵溺,而就在他笑着抱人折返的同時,迎面,碧珠卻跌跌撞撞而來,“將軍,不好了,郗夫人那邊,出事了。”
見碧珠慌張,慕容歡眉宇一抖,郗夫人善妒,可如今,依仗她父親是必然的,所以對於郗夫人的一貫專橫跋扈,他都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恩,我這便去。”
慕容歡說著,把沈芊君放下,已沒了方才的溫情,而是淡淡地問着,“你自己回去,可行?”說畢,仍是不放心,吩咐着碧珠,“你把小主子送回去吧。”
“是。”碧珠眼中隱藏着欣喜,急忙作揖,待看着慕容歡走遠,這才惡狠狠地看向沈芊君,“小主子,走吧?”
那音調升的老高,微微帶着恐嚇,嚇得沈芊君哆嗦着腦袋便撥浪鼓似得點頭。
碧珠在前,步子故意走的很快,方才她可是見到沈芊君一直揉腳的,哼!
“碧珠姐姐,腳病了,不能走。”沈芊君擰着秀眉,唇咬地泛白,可是她越這麼說,碧珠卻走的更快。
現在的沈芊君雖然‘笨’,但也知道碧珠是誠心的,眼見路過的院子有石凳,便一屁股坐了上去,托着腮幫子,苦惱起來,“碧珠姐姐,你別管我,我歇歇自己回去,不迷路。”
本來是想整一整這個得寵的主子的,誰知她竟賴着不走了,她還要回去復命呢。
碧珠不悅,急忙折回,走到石桌前,居高臨下看着沈芊君那一臉難受樣,可在她看來,卻是矯情,噁心。
“小主子,我知道您是主子,可您也不能這樣啊,我還要去復命呢,你是存心想讓將軍責罰我嗎?”
碧珠開口閉口都是‘我’字,完全沒把沈芊君放在眼裏。
“你去復命,跟阿歡說我到了,要休息,他不會怪你。”沈芊君似乎也覺得棘手,秀眉蹙着,又嘟囔着嘴,忽然像是發現什麼般,驚訝地抬頭看着氣惱的碧珠。
“碧珠姐姐幫君兒揉一揉吧,揉一揉腳不病了,走快了就能回去。”
什麼,還想裝病讓她來揉腳?
“小主子,我不是你的奴婢,要揉也是碧雲給你揉!”
“哦。”面對碧珠的氣怒,沈芊君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可是碧珠卻越發著急起來,跺了跺腳,還是蹲到沈芊君跟前,幫她揉了揉。
“好了沒?再不回去,將軍可不僅僅責罰我,到時奴婢就說是小主子你不回去!”
碧珠還有事要辦,一看再這麼耗下去,估計事情辦不成還會被玉兒小主子打地半死,急忙手一用力,捶打在沈芊君的小腿上。
她吃痛地凝眉,一看碧珠忽然凶神惡煞,又害怕被阿歡罵,便暫時起身,“那回去吧。”
碧珠得意一笑,將沈芊君送到東暖閣的時候,還鬼鬼祟祟了一番,這才離開。
沈芊君剛坐下,便喊着碧雲給自己弄吃的,她摸着早就乾癟的肚子,在床、上來回著打滾,手裏抱着被子,嘴裏還咬着一角。
碧雲端着吃食進來的時候,見小主子滾來滾去的樣子甚是可愛,嘴角輕抿一笑,“小主子,點心來了。”
一聽有吃的,沈芊君急忙騰身坐起,兩隻小辮子立即分到肩膀上,連鞋子都不穿,就噔噔跑到桌邊。
抓着糕點剛想開吃,門外卻忽然凶神惡煞來了兩個老婦人。那兩夫人只往裏面瞅了瞅,除了碧雲以外,便見到一個光着腳丫子,毫無禮數的丫頭。
“韓媽媽,徐媽媽,這是有何事?”碧雲的話音剛落,兩名夫人便各自夾着沈芊君,就往外面去。
三月的天依舊冷,沈芊君光着小腳被人帶走,手中的糕點摔在地上粉碎。
碧雲臉瞬間慘白,這來的是郗夫人身邊的陪嫁老奴,那可是厲害地很,小主子怎麼得罪了郗夫人呢?
她來回跺腳,見人已經走遠,只好一咬牙,看來這事大人不知道,她一個機靈,急忙竄出門,往前殿書房而去。
沈芊君被兩個媽子夾着去了後院,只是這門欄裝潢,她好像見過。
還未定神,撲鼻便一股藥味,她被一把推進了屋子裏,裏面陰暗,帷幔打下,還隔着一層屏風,繡花的屏風隱隱約約露出一個貴婦的身影,樣子她看不清楚,但卻有一種發自心頭的恐懼。
尤其是當她看到屏風邊坐着的潘玉兒正在呷茶時,更是一個哆嗦。
“給姐姐,請安。”沈芊君一下子也不知所措,就挖空腦汁地回想碧雲給阿歡行禮的樣子,然後又照搬給郗夫人作揖。
身子歪歪扭扭,有些站不穩。
“夫人,這個沈芊君平日裏就愛裝瘋賣傻,一來慕容府,就把大人的魂都勾去了,玉兒聽說啊,大人連隨身帶着的那塊玉啊,都給了她呢。”
那聲音抑揚頓挫,感情飽滿,生怕別人不知道沈芊君有一塊美玉。
一聽阿歡的玉,沈芊君就習慣性地把小手往後一藏,難道屏風裏的姐姐,也是想要阿歡的玉?
不給,不能給,這是阿歡給她的東西。
“咳咳,咳咳,想不到這小丫頭不過二七芳華,卻心計這麼重,慕容君兒,你現在把本夫人的玉還來,本夫人還可以不去計較,否則,休怪這事我不客氣了。”
郗夫人連續咳嗽着,用絲帕捂着嘴,身體很不好,可是骨子裏的殺氣依舊還在。
潘玉兒急忙起身去幫郗夫人揉背,還邊呵斥着屏風外的人,“慕容君兒,你就快把偷走的玉交出來,再惹夫人生氣,萬一出了閃失,就是大人也幫不了你,難道,你想吃板子不成?”
說到最後,潘玉兒的聲調高抬,幾乎是呵斥地沈芊君身子跟着顫抖了起來。
“玉,沒拿,只有阿歡的玉。”沈芊君低着頭,不敢抬眼,手遲疑了片刻,從身後伸出,舉着慕容歡給她的玉,很是不舍地想要拿給郗夫人看。
阿歡,竟然叫地這麼親近,即便是丁令光那個賤人也不敢這麼喊,這一個黃毛丫頭,難不成就要做這慕容府的女主人了?
她還沒死呢!
郗夫人被一個稱呼氣地連忙喘氣,捂着胸口就吩咐韓媽媽、徐媽媽把人壓下去打板子,“給我好好地教訓教訓這死丫頭,看她招不招,往死里打,不然這慕容府以後都沒了規矩了!”
“是。”兩個媽子紮起袖子,臉上帶着恨意,揪着沈芊君如燕子般的身體就要往外扔,潘玉兒看的一陣解氣,眼裏帶着哂笑。
“慢着!”忽然,從外面行色匆匆而來一人,一身的銀白色青龍箭袍,眉宇裏帶着清冷。
眾人都沒想到,方才慕容歡才來過,居然會又再來,而且速度這麼快。潘玉兒不覺看向躲在慕容歡偉岸身軀後面的碧雲,眼中帶着陰狠,這個賤丫頭,看回去她不教訓她。
“大人,你怎麼來了。”郗夫人忙起身,旁邊的丫鬟和潘玉兒趕忙攙扶着。
慕容歡臉色平靜,也不去管身後的沈芊君,只是揚起自己的大手,看向迎面被簇擁出來的女人,“夫人,這玉我方才瞧着眼色渾了,便拿去命人滌光滑了,怎麼一來就見裏面鬧哄哄的,君兒可是犯事了?”
郗夫人半晌啞口無言,只看着慕容歡兩隻垂掛的東西,臉無比難看,“沒,沒事,只是聽聞府里來了新丫頭,讓她過來我瞧瞧,這下瞧完了,我也乏了。”
“是么?那我便帶君兒走了,夫人好生保重身子,改日我再來看你。”慕容歡說畢,懸着的手一送,將玉放到圓桌上,回身攬着驚魂未定的人便往院外而去。
啪,郗夫人手一揚,儘管她身子不適,可是今日,這個潘玉兒卻挑唆,害的她在大人面前丟臉。
“潘玉兒!你不是說那塊玉是慕容君兒偷走的嗎?怎麼在大人手裏?”
“夫人,玉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大人寵那個慕容君兒您是看得清楚的,玉兒是為夫人您抱不平啊。”
潘玉兒捂着被打紅腫的臉,梨花帶雨地啼哭。
郗夫人正是因為沈芊君得寵而氣惱,不禁更加氣憤,“滾出去,大人的事,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揣度的?以後膽敢再做如此離間我與大人的事,仔細你的這十根纖纖玉指,看我不用夾棍全部弄散了,聽到沒!”
“是,夫人,玉兒再也不敢了,玉兒告退。”
潘玉兒沒想到涉及陷害沈芊君卻被郗夫人痛罵了一頓,她心裏的怨恨和委屈越來越深,剛走出院子,就一腳踢向了身後的碧珠。
“死奴才,你是怎麼辦事的?”
“嗚嗚,小主子,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親手把大夫人的玉放到慕容君兒的枕頭底下的,就等着大夫人去搜東暖閣,人贓並獲的呀。”碧珠捂着肚子,臉色因疼痛而發白,可是潘玉兒依舊不解氣。
“該怎麼做你自己清楚?蠢奴才!”
“是,奴婢會掌嘴十下。”碧珠抽泣着,也不求情,跟了潘玉兒這麼久,她知道主子的心性,不過對沈芊君的恨,也更加厲害起來。
如今這對主僕,倒是齊了心想要整死沈芊君了。
上次說到慕容歡請了范雲來幫沈芊君作畫,不時瀘州城便滿布美人圖,如今瀘州城裏最熱的話題,便是這位慕容家的小主子。
當時范雲還給潘玉兒做了一副,不過一併傳出去的時候,反響並不大,只是自此,瀘州有美聞:慕容家有二女,皆似碧玉出。一朝燕州去,驚鴻遮天幕。
人倒是,慕容家二女,必有一女,能一朝為後。
慕容府里依舊平靜,自從上次郗夫人把沈芊君喊去后,沈芊君心有餘悸,幾乎足不出戶。而慕容歡對她的寵愛,似乎有增無減。
知道她愛玉,於是在房間的屏風裏掛滿了金玉,又打通屋子對門的窗,讓風暢通,這樣金玉隨着風便會發出一陣好聽的聲音。
沈芊君經常是一邊烤火爐,一邊躺在內室里打盹,聽着珠玉伶仃的聲音,她便很安心。
“阿歡怎麼還沒來?”睡醒后的沈芊君除了吃飯便是想慕容歡,已經整整一日,慕容歡沒來看過她了。
碧雲端着葡萄奶酥上來,旁邊還配了一杯和蘇酒,笑盈盈看着少女似是懷春的模樣,“小主子,才一日不見大人呢,你就想地這麼緊,大人今日去軍營了,特地派人先趕來把東西給小主子你品嘗,這可是北蠻子們愛吃的東西呢,您嘗嘗。”
一聽有吃的沈芊君便又活了過來,本是像條死魚般在軟榻上打滾,忽然光着腳丫子就跑到圓桌邊。
“和蘇酒是什麼?”沈芊君胖乎乎的小手抓起酒杯,就是溫過的,一口酒下肚,天天酸而可口,讓她不禁眯起眼睛端着空杯子又向碧雲討酒。
碧雲寵溺一笑,將杯子添滿,“小主子啊,這和蘇酒據說是當年蘇武大人被匈奴人囚禁十九年所創之物,北海天冷,這酒能暖身子。”
沈芊君似懂非懂地點頭,她不知道所謂的漢朝忠臣蘇武的故事,也不懂他十九年不變節,只為匈奴大汗所交換的條件‘讓公羊生子’,便放他回漢朝。
她只知道,可以暖身子,“碧雲姐姐,我還要,暖身子好,身子冷。”
一見小主子貪杯,碧雲不禁猶疑起來,可看着她端着酒杯抬着小腦袋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碧雲心又一軟,反正大人在軍營,今夜是不會回來了。
“好吧,小主子,那這壺酒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沈芊君不信,急忙抱玉壺抱進懷裏,又抬眼看着碧雲,生怕她反悔,“是我的,不能要回去。”
“恩。”
沈芊君這一喝不要緊,她乾脆把壺都喝地精光,直到裏面再也倒不出一滴東西來,她才滿意地抱着空酒壺,笑眯眯地躺在軟榻上打着滾,打滾打累了,又呼呼大睡起來。
只是深更半夜,碧雲去屋子裏休息了,竟不想樹影斑駁中,一個黑影從牆外翻過,他步伐輕盈,幾乎是一躍便走到房門,然後推門而入。
屋門打開,立即風吹起裏面的金玉叮噹作響,而慕容歡解衣一看軟榻上,沈芊君正擺着個大人字形,呼呼大睡,手裏還抱着個玉壺。
慕容歡嘴角一揚,露出寵溺的笑,轉而把門一關,輕手躡腳便想躺到沈芊君身邊,這幾日練兵,真的把他給累慘了。
只是這小豬頭倒是吃的好,睡的下。他大手伸向沈芊君手中捧着的玉壺,她倒是寶貝地緊,死活拽着,卻不肯鬆手。
“我的酒,我的被子……”似乎感覺到了身邊有人,沈芊君吧唧着小嘴,不滿地蹙了蹙眉頭,忽然身子又一個攤開,那玉壺正好就砸在了慕容歡的臉上。
原本俊俏分明的臉,被玉壺不偏不倚,正好打中,腦門感覺到一個重力,慕容歡直接暈厥了過去。
“小主子,快起來啦,今日是你第一天學字,可不要讓玉兒主子等急了啊。”碧雲端着洗漱用具推門而入,笑盈盈的。
小主子每天閑來無事就在床、上打滾,她真是怕她如此下去會悶壞了,好在大人想的周到,讓玉兒主子教小主子習字,雖然玉兒主子心眼不好,可是她琴棋書畫,那是樣樣精通,小主子跟着她學,定也會知書達理起來的。
正想着,碧雲把銀盆放到架子上,想要掀開被子拉沈芊君起來,卻隱約發現被子外一隻腳,屬於男人的腳。
她嚇得‘啊’地大叫起來,莫非,小主子的屋子裏,進了採花賊?
心頭的恐懼佔據了護住情,碧雲畏畏縮縮,急忙跑出去喊人,“不好了,不好啦,有採花賊啊。”
沈芊君被這動靜吵醒,欠了欠身,把腿又肆無忌憚地叉開,直到她感覺到被什麼東西抵住,這才驚坐起。
不會是大灰狼來抓她了吧?
以前璽兒只要哇哇大哭,她就會拿大灰狼嚇他,儘管沒有一次靈驗,可是沈芊君仍覺得,世界上是存在大灰狼這樣可怕的東西的。
她抱着玉壺,急忙蜷縮到一邊,眼睛眨巴地老大,就等着被子裏的大灰狼一出來,她就用玉壺敲它的頭。
只是等了半晌,被子沒動靜,倒是一直手臂忽然伸出,猛地抓住沈芊君纖細的藕壁。
大灰狼的手,怎麼長地這麼像阿歡的?
沈芊君越來越害怕了,拿着玉壺就要往那手臂上砸,卻被慕容歡一把扯到身邊,“沈芊君!你還想砸我?”
幾乎是怒吼着,慕容歡的臉被放大,沈芊君這才看清楚不是大灰狼,那粉唇顫抖着,知道自己笨蛋又犯錯了,不覺抱着玉壺低頭不語。
這個時候,多說多錯。
“怎麼啞巴了?昨晚你的橫去哪裏了?敢拿玉壺砸我?”慕容歡似乎有些委屈,像個孩子般,居然和沈芊君計較起來了。
他一去軍營訓練,便要維持個把月,但心裏總是放不下這個闖禍精,連夜騎快馬又用軍營趕回來,就是想好好地抱着她睡一覺,這丫頭體寒,怕冷,他生怕她晚上踢被子。
可是結果呢,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回來一看,她抱着玉壺,呼呼大睡,還拿那該死的玉壺砸地他暈了一夜,誤了去軍營的時間。
“不是我……玉壺打你……”沈芊君哪裏知道慕容歡的苦心,只是覺得,你要來睡覺怎麼不早點說,大白天地在床、上滾了幾十次了,都沒等到人。
“你倒是會胡編亂造了,今日你就頂着這個玉壺,在院子外面站一個時辰!哼!”
不識好歹,慕容歡騰身下床,走到銀盆邊,打水洗臉,便匆匆往外走。
此時,碧雲已帶着丁夫人趕來,丁夫人一聽東暖閣鬧了賊,那是嚇得半死啊,誰都知道,現在沈芊君是大人手心裏的寶,要是出了什麼閃失,那她估計也沒好日子過。
只是剛進東暖閣,便撞見氣沖衝出來的慕容歡,丁夫人啞口,“大人,您不是在軍營么?怎麼……”
不說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誰說我是採花賊了?奴才和主子一樣笨,真是不省心,你和你家主子,今日在院子裏罰站,夫人,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令兒明白。”丁夫人俯身,慕容歡已氣沖沖從她身邊擦過。
究竟是什麼,把大人氣成這樣?
丁夫人搖搖頭,走進屋子裏,忽然朝着裏面‘怒喝’一聲,“來人啊,把小主子和碧雲拖出去罰站,沒站好早膳和午膳都不用吃了。”
大人既然是偷着回來的,便是不想人知道,那這惡人,便只好由她來做了,只是她不懂,大人明明那麼寵沈芊君,為何還要三番五次地責罰她呢?
沈芊君被罰頂着玉壺在院子裏曬太陽,三月天,陽光和煦,陽光灑在身上一片暖意,沈芊君倒是沒有覺得多委屈,只是心裏擔心阿歡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打了?
早上顧着怕被責罰了,也沒瞧瞧阿歡的頭。
唉,她嘆了口氣。
碧雲以為她是被責罰心裏難受,急忙安慰,“小主子,你也別難過,大人其實心裏是疼你的,只是你……太笨。”笨字咬在嘴裏沒說出來。
可不是笨么?連帶着做蠢事,沒被郗夫人罰,倒是被大人訓斥。唉。
兩聲交疊的嘆息聲,隨着陽光的慢慢移動,主僕二人竟都站着打盹起來。
沈芊君怕玉壺掉下來,便在自己頭髮上粘了膠,她做過幾次試驗,不會掉,於是睡地十分安穩。
偶爾頭一歪,那玉壺便跟着小腦袋一起歪斜,可憐了小脖子要承受那麼大的力。
由於站了太久,沈芊君瞅着沒人,便迷迷糊糊跑到樹下呼呼大睡起來。
“君兒妹妹,聽說你被大人責罰了啊,哈哈,我還以為你能受寵多久呢。你別害怕,姐姐只是過來瞧瞧。”潘玉兒大搖大擺,一身的脂粉味,捏着錦帕笑地猖狂。
沈芊君打心眼裏不喜歡這個姐姐,只是頂着玉壺,她裝模作樣又站起,偶爾打了打哈欠,完全不睬潘玉兒。
最厲害的方式,莫過於藐視敵人。沈芊君不懂這道理,她只知道站完兩個時辰就能吃飯了。
“慕容君兒,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啊。”潘玉兒氣急了,現在這個草包學會冷落她了?
“兩個時辰到了!碧雲姐姐,回屋子吃飯。”沈芊君忽然臉一亮,是丁夫人告訴她的,只要太陽走到了她們眼前屋頂欄杆的頂上,便可以去吃飯了。
碧雲被沈芊君推着,一聽有飯吃,兩人便像是脫韁了的野狗般奔跑,完全把潘玉兒和碧珠當空氣。
“你!你看,這小蹄子敢無視我!”潘玉兒站在院子裏,眼睜睜地看着沈芊君把房門一關,還對着門外拍了拍屁股。氣地她一口血就要噴出。
“小主子,您別生氣,可不要氣壞了身子,大人可不是責罰了她么?大人可從來沒責罰過小主子您呀,所以,沈芊君怕是失寵了。”
聽到碧珠的話,潘玉兒這才算是解氣,見朱門緊閉着,便帶着人氣呼呼離開。
碧雲從門縫裏看到氣走的主僕二人,笑呵呵地拿着綠豆餅,走到沈芊君跟前,臉上滿是稱讚,“小主子,您今天好威風!頂着這個玉壺,更加威風了!”
“威風是什麼風?不要風,好冷。”沈芊君不解,那雙明亮的眼睛如瑪瑙般忽閃忽閃,然後又傻愣愣地將綠豆餅往嘴裏塞。
不過從剛才到現在,她就覺得頭上好重。
“呀,小主子,你頭上的玉壺怎麼拿不下來了?”碧雲將手中綠豆餅包進嘴裏,想把沈芊君頭頂上的東西拿下,可誰知,竟然牢牢地黏住頭頂了。
“方才就拿不下……”沈芊君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地要死。
直到深夜,主僕二人想盡了千方百計,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沈芊君頂着個大玉壺,在床、上打着滾。
介於昨夜阿歡回來被玉壺砸了,沈芊君心有餘悸,便和碧雲一起,把平日裏慕容歡賞賜的金玉都綁在繩子上,然後將繩子拴在床兩頭,這樣,只要有人靠近,她便會被驚醒了,也不用再因為誤打了阿歡被責罰了。
腦袋小,只能頂一個玉壺,不要再頂了。
沈芊君抱着銅鏡,趴在床、上托着腮幫子,連續嘆氣,直到嘆累了,才迷迷糊糊睡去。夢中,玉壺裏的桃子忽然變成比她屁股還大的東西。
她和阿歡一人拿着一個,躲在桃花樹下吃桃子……只是他們吃着吃着,她就想昊哥哥了,好想。
是夜,慕容歡果然又一身黑色風衣而來,推門而入的時候,帶來一陣微風,吹地裏面叮噹做響。
沈芊君被聲音驚醒,猛地坐起,頭上頂着的玉壺還楞楞地在那。
慕容歡知道她怕黑,便走到燭台邊點燃,瞬間,屋子透亮起來,只是沈芊君看上去,很疲憊。
“你怎麼還頂着那玉壺,不是說兩個時辰嗎?”慕容歡走到圓桌邊坐下,喝了口涼水,從軍營趕到這裏,足足跑死了一匹馬。明日看來又要換馬了。
沈芊君不知道慕容歡來一趟這麼辛苦,她只知道,阿歡每晚都會來。“取不下,黏住了。”
慕容歡不信,走到床邊,伸手一拔,果然,玉壺黏住頭頂,動不了,“笨蛋!”他氣呼呼地罵了一句,便把人打橫抱起,走到圓桌邊,讓沈芊君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沈芊君不習慣地扭了扭,卻被按地更緊,“來人啊,打盆熱水來。”
方才他聞了聞她頭頂的膠,用熱水一洗便會讓它失去粘性。
碧雲在隔壁的小屋子睡地淺,被慕容歡這一聲震得跳起,急忙跑去院子的小廚房打水。
大人怎麼又來了?
她端着水盆進屋子的時候,沈芊君正坐在慕容歡的大腿上,因為沈芊君是臉對着慕容歡的,而她頭上頂着的玉壺,隨時都會碰上慕容歡的腦門。
這樣子還真滑稽,不過,她怎麼覺得,小主子和大人,有點像父女關係啊?不過大人才比小主子大幾歲啊。頂多說是兄妹吧。
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碧雲急忙走進,“大人,水來了。”
“恩,下去吧,不用守夜了,今晚我在這呆。”
“是。”
房門被關上,慕容歡伸手舀了點水,把沈芊君的身子後仰,原本安靜打哈欠的人兒,一下子驚地哇哇叫了起來,“啊,怕,摔壞了頭不聰明。”
“還知道保護腦子?我看你是蠢地沒救了。竟然會把玉壺黏到頭頂上去。”又是埋怨又是好笑,慕容歡拿腿抵住沈芊君的後背,一手托着她的後背,像是給小嬰兒洗頭的那種姿勢,小心翼翼地給沈芊君洗着玉壺邊的頭髮。
他的臉,此刻在燭光的照射下,顯得通透,那薄薄的唇微微張開,眼神專註凝神,生怕一不小心弄傷了人兒。
沈芊君睜大着眼睛,這個姿勢,她能很好地看見慕容歡臉上的皮膚,他的膚色,因為長年在外征戰而呈現古銅色,下巴沒有一絲贅肉,下顎堅毅。
“阿歡,你長得好看。”沈芊君稱讚道,眼睛瞪地更大。
“把眼睛閉上,不然我不能專心。”
“哦。”沈芊君應着,撐開兩隻手,捂住眼睛,兩人本就貼地近,根本沒空餘的地方讓人伸展全椒,她倒好,兩隻笨拙的手臂一揮,直接抵住了慕容歡的小腹。
“你是不是故意的?小妞,小心大爺吃了你!”慕容歡說著,便凶神惡煞地朝着沈芊君威嚇。
咯咯咯,沈芊君不但不害怕,還笑了起來,“阿歡,你好像大灰狼,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沈芊君煞有其事,慕容歡則是滿頭冷汗,洗了半晌,玉壺的地盤才終於一松,慕容歡眼疾手快,一把托住玉壺,將它小心地放到圓桌上,而後又重新把人兒抱起。
“頭髮濕,不擦乾頭會病。”沈芊君指着自己的腦袋,感覺一股冷意。
這冷意,是從慕容歡的眼眸里發出來的,這死丫頭,把他當雜役用還用上癮了?
見慕容歡不動聲色,沈芊君扭了扭身子,“來嘛,阿歡。”
“閉嘴!”看着人兒那可愛的小臉,小身子正好和他鑲貼,距離很近,幾乎是僅隔着衣裳,便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
慕容歡輕咳了聲,抱着沈芊君,沈芊君就像是小猴子般,掛在慕容歡的身上,笑地痴傻,“咯咯咯,好玩,阿歡好棒。”
棒你個頭,慕容歡捏了捏沈芊君的鼻子,拿毛巾給她擦着頭髮,方才臉還很臭,可是在幫人兒擦拭的時候,卻是格外的用心。
“今日想我沒?”慕容歡一邊擦着,一邊問着,他的心裏,可是滿滿當當填充了一個人。
沈芊君擰眉,她想了吧,然後又快速點頭,“想了。”
見人兒回答這麼猶疑,慕容歡將毛巾一扔,“自己擦,不要什麼事都依賴我,萬一哪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怎麼辦?”語氣忽然就變得凶起來,嚇得沈芊君一呆。
“你會像昊哥哥一樣丟掉君兒?君兒以前不是傻子。”說道傻子兩個字的時候,沈芊君的臉顯的特別憂傷,那粉嫩的臉,一下子擰到一塊,皺巴巴的。
慕容歡為之一動,忽然說不上話了,只笑着捏了捏人兒的鼻子,“萬一哪天,燕州的皇上要你呢,那時候我也沒能力保護你了。”
沈芊君似懂非懂,但很快,湊到慕容歡面前,雙手交叉於他的脖子后,臉上笑地可愛,“那阿歡也做燕州的皇帝不就能保護君兒了嗎?”
這一句話,雖然沈芊君說地朦朧,她並不懂其中的意思,可是慕容歡卻爽朗一笑,“你是第一個敢明着這麼跟我說的人,好,我答應你,以後就做燕州的皇帝。”
“好,那我們拉鉤。”沈芊君天真朦朧,慕容歡會心一笑,就要伸出小手指,可誰知,沈芊君忽然貼上了慕容歡的唇。
“阿歡,你怎麼不勾?你騙我?”沈芊君收回可愛的舌頭,在粉唇邊舔了舔,秀眉擰地很緊。
“誰告訴你這樣做的?這是拉鉤?”慕容歡一肚子的火,誰這麼大膽!
“是昊哥哥,以前君兒和哥哥拉鉤,哥哥就讓君兒這樣,和他的舌頭勾一勾。”沈芊君懵懵懂懂,但慕容歡卻拳頭一緊,臉上醋意十足。
該雖然他知道沈芊君一部分過去,但並不是完全清楚,至於此刻她口裏滿滿說地都是高冉昊,他很生氣。
“那你昊哥哥,還讓你怎麼了?”慕容歡急地一把抱緊沈芊君,像大人在審問孩子般,生怕她受傷害。
沈芊君搖了搖頭,有些不解,“阿歡,勾不勾?”
“勾,可是你要記住,以後只能和我勾,連你昊哥哥也不行!”慕容歡急忙呵斥着。
可是為什麼?這個還是昊哥哥教她的呢。沈芊君很不滿。
“昊哥哥對君兒最好,君兒和昊哥哥睡覺。璽兒是君兒和昊哥哥的寶寶。”沈芊君認真道,臉皺巴巴在一起,雖然慕容歡對她好,但是她不喜歡慕容歡不讓她想高冉昊。
“沈芊君,你是笨蛋么?答不答應,不答應我揍你!”慕容歡舉起拳頭,有些惱火起來,沈芊君這般可愛,未經雕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於這個如今失了心智的女人這麼有耐性?
“好,就和阿歡勾。”沈芊君低下頭,撓了撓小腦袋,真是不好辦,不過為了防止被打,先答應吧。
“那咱們拉鉤。”
“好。”
兩人坐着,沈芊君先伸出靈活的小舌頭,慕容歡似乎有些‘害羞’,只伸到唇邊,兩片火熱交纏時,卻莫名有股暖流劃過。慕容歡身子一緊,急忙收回,大口喘氣,“勾完了。”
“勾完了,那阿歡,我們睡覺。”沈芊君笑眯眯地從慕容歡身上爬下去,像是小猴子般,然後又機靈地爬上床,自顧自地蓋上被子,露出半個腦袋,“阿歡,被子暖好了。”
慕容歡寵溺一笑,竟不知人兒這麼可愛懂事了,他掀開被子,然後躺進去,大手一攬,將人兒緊緊地扣在懷中。
這種回家就有一個溫暖的人抱着你的感覺真好,慕容歡嘴上的笑緩緩隨着眼皮子一重,漸漸進入夢鄉。
“你方才說我好看,那我和你昊哥哥比,誰更好看?”兩人躺在一起,慕容歡忽然鬼使神差問着。
“當然是昊哥哥好看。”沈芊君想也未想,眼睛眯成一條線,然後立即道,“阿歡比昊哥哥差一點,但比其他人都好看。”
慕容歡吐了一口氣,不過臉上竟然有一絲得意的笑,他至少在她心中,排行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