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遠走
莫非千乘晏不是GAY,而是深愛着自己的?沈芊君全身一寒,覺得這個想法不僅可笑,而且還沒有根據,那麼這畫像上的人,是誰?
她腦海中思緒萬千,直到忽然,身前凝神仰望畫卷的人,這才慢慢回頭,然後用極盡憂傷的眼神看着沈芊君,“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這裏怎麼會有你的畫像?這畫像中的人並不是你,而是我的母后。”
“你的母后?”沈芊君哽在原地,然後又認真地看了一遍,這女人的樣子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樣,只是她的神態略顯憂傷,而且她的個頭更加嬌小,細看則發現,並不是自己。
怪不得方才自己走進來的時候,眾人會那麼驚訝,怪不得安皇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神會那麼奇怪。
原來!
“吳隱是故意把我帶進吳府的吧,看來這都是你們的預謀,虧得你還口口聲聲地喊我嫂子,原來一直以來,我都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戲弄?”沈芊君勾唇,眼裏帶着譏誚,看着千乘晏的眼神,多了幾分慍怒。
千乘晏急忙搖頭,然後上前緊緊地抓住沈芊君的手,許久才開口,聲音哽咽地不行,“妹妹。”
這一句妹妹,幾乎喊得痛徹心扉,一滴淚順着千乘晏的臉頰便落在了沈芊君的手背上,十分沁涼。
沈芊君猛然抬頭,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她是沈府的嫡女小姐,怎麼又會成為南越太子的妹妹?難道她是南越皇帝的女兒?這一切太可笑了吧。
“你是我的妹妹,在德山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妹妹,當年三國戰亂,母後生下一對孿生姐妹,誰知中途被叛變的宮女抱走,從此便沒了下落。原來,原來竟是被沈夫人收養了……”千乘晏激動地抓着沈芊君的手,然後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原諒皇兄,是皇兄自私,一直沒有讓你和母后相認,君兒,原諒皇兄好嗎?”
千乘晏堅毅地下巴靠在沈芊君的肩頭上,磕碰地她有些疼痛,她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消化這事實,只是牽強一笑,推開抱着自己的人,“太子殿下,你會不會是誤會了?”
“或者是你,或者是另一個妹妹,脖子後面有顆胎記,這是母后告訴我的。”千乘晏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了,難道世界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還不夠證明身份么?
只是千乘晏的話音剛落,沈芊君的身子便一僵,然後站開,輕輕地撩開自己脖頸后地頭髮,背過身去給千乘晏看,“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千乘晏凝神,看着那白皙的脖子上,一點朱紅的東西,那朱紅的胎記不偏不倚,正好是長在中脊樑上面的。
“不錯,就是長在中脊樑上的,君妹,難道一點都不記得了嗎?你是三歲的時候,和竹妹一起被抱着地,帶走你們地宮女,姓張……”千乘晏的眼神裏帶着期盼,想要試圖喚起沈芊君對三歲的回憶,可是她本就是穿越而來,哪裏記得這身子主人三歲的事,不過張?那宮女姓張?
沈芊君立即抓緊了千乘晏的手臂,激動問着,“你說拐走我們的宮女姓張?我的奶娘,就是姓張……”沈芊君的話語最後哽咽在喉嚨里,全身也不覺發冷了起來,她一直最信賴的人,居然是拐走自己和妹妹,讓她們骨肉分離的人,可是她對張媽是那樣的信任,為什麼,她最信任的人,都要背叛她?
“君妹,你怎麼了?”千乘晏搖着沈芊君的雙肩,看着她兩眼無神的樣子,很心疼。
“沒事。”沈芊君立即收回了無神的視線,只是心裏很擔心起翹翹來,張媽為什麼要帶走自己和沈芊竹?那麼她會繼續帶走翹翹么?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可是立即,她又正了正神,不行,她不能亂了陣腳。
此事要儘快告訴錦瀾,讓錦瀾幫自己。
“君妹,我帶你去見母后吧,她很想見你。”千乘晏詢問着,緊緊地拉上了沈芊君的手。
“好。”沈芊君應着,心裏頭卻是萬分地複雜。
窗明几淨的屋子,只是略顯孤零零地在繁華的宮殿角落,若不細看,根本察覺不到,千乘晏在前,走入屋內,迎面便走來一個宮女,身上穿着素雅的宮裝,上前來作揖,“參見太子殿下。”
千乘晏擺了擺手,卻問地很小聲,“母后今日又不舒服嗎?”
宮女銀素嘆了口氣,然後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帳子,搖着頭,“皇後娘娘哪裏是真病了,這心病無葯可醫。太子殿下,你去瞧瞧吧,奴婢看着當真是心疼。”銀素說畢,捂着臉便低聲抽泣了起來,只是當她看到走進的沈芊君后,隨即就僵硬在原地。
她呆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眼裏是驚訝、是欣喜,到了最後,是喜極而泣,“你是……公主?”
沈芊君不習慣這個稱呼,只是尷尬地點着頭,嘴角抽搐着,不知道怎麼回答,“你好……”她生澀地跟銀素打招呼,銀素胡亂地擦着臉,忽然欣喜地拉上了沈芊君的手,“公主,跟奴婢來,皇後娘娘可想你了,你不知道,她多想你們。”說道後面,銀素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沈芊君被銀素拉着走進內室,抬頭看着素雅的室內,驚訝於一國皇後生活的這麼簡譜,直到銀素鬆開手,掀開帳子,衝著裏面背轉身子的人道,“娘娘,娘娘,太子殿下找到兩位公主了,娘娘,太子殿下找到兩位公主了。”
裏面躺着一個婦人,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袍,臉色十分憔悴,不過她聽到銀素的聲音后,立即坐了起來,臉上帶着驚喜,只是隨之她的動作讓沈芊君半晌呆愣,她看着安後幾乎有着和她一樣的容顏,只是臉上的皮膚比較褶皺,比較蒼老,這些不是關鍵,關鍵是她那雙眼眸,無神而沒有焦距,她豎起自己的一隻耳朵,問着身邊的人,“素兒,你又騙我了,我就知道,君兒和竹兒走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再回來?”
她的聲音裏帶着凄楚,甚至是憂傷,然後便捂着臉抽泣了起來。
看到這景象,沈芊君呆怔地不敢說話,只緩緩地走上前去,拉住了安后的手,摸着她手上粗糙的皮膚,半晌哽咽地不能說話,只是那麼無聲地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到她面前晃了晃,可是,安后的那雙眼睛依舊是沒有焦距地盯着前方,只是她感覺到了這雙溫暖的手,身子立即一怔,半晌才出口,“君兒?竹兒?”
看到這樣的安后,是沈芊君怎麼也想不到的,在她的心中,安后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是個創造一國傳奇的女子,可是眼前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個雙目失明,可憐的女人。
被安后這麼呼喚,沈芊君也不由得應聲,嗓子哽咽住,“母……后。”
“孩子,真是你們?”安后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後伸手觸碰到沈芊君的臉上,不斷地撫摸着她的輪廓,一遍又一遍,“你是君兒還是竹兒?”
“母后,我是君兒。”沈芊君握着安后的手,貼着自己的臉,一滴熱淚便滾落在了安后的手心上。
安后笑着,把人擁入了懷中,一遍一遍也呼喊了起來,“君兒,真的是君兒,真好。”
“母后,你的眼睛怎麼會看不見了?”沈芊君靠着安后的肩頭,抽泣着,然後輕輕推開她,認真地看着她那雙眼睛。
“自從皇上聽信人讒言,將皇後娘娘說成是妖后的時候,娘娘便被關在這一方天地,從此以淚洗面,時間久了,忽然有一天就發現娘娘她看不見了。”銀素站在一邊又抽泣了起來,聲色哽咽。
千乘晏站在遠處,看着這母女相認的場面,卻沒有走進一步,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母親,那雙眼的仇恨慢慢填滿整個眼眶,變得血紅。
“君兒,竹兒呢?”似乎感覺到了身邊只有一人,安后急忙問着。
沈芊君低着頭,那眼裏立即有仇恨,沈芊竹雖是她的親人,卻是傷害她最深的人,但是這一切她不能跟眼前地這個女人說,她已經夠可憐了,怎麼還能受地住她的兩個女兒相殘的事實呢。
低頭整理好情緒,沈芊君又抬起頭,臉上帶笑,“竹兒她很好,只是現在有事抽不開身,所以只有君兒一人來了。”
“原來是這樣。”安后聽聞,臉上有一絲的失落,但是旋即她又想到了什麼般,“君兒,母后給你們兩姐妹的手鏈你還帶着嗎?”
手鏈?那不是她娘給她的嫁妝么?原來自己一直珍藏卻沒能保管好的東西,竟然就是她親娘給的。
“已經丟在雲宮了,竹兒地那條,被人扯壞了……”沈芊君為難道,當初趙妔青也賞賜給她一條帶着麝香地佛珠,和她那手鏈長得極為相似,恐怕那條手鏈就是沈芊竹的吧,可是那手鏈,早就被自己設計,讓柳茹裳給扯壞了。
“這樣啊,沒事,那是母后的嫁妝,當年由項鏈做成了手鏈,給你們姐妹各一條。這些年,你們姐妹過地好嗎?當年我的貼身宮女把你們帶走,我以為這輩子,我們都無緣再見了。”說畢,安后又哭了起來。
沈芊君立即拿出帕子給她擦拭,當她的手停在安后眼角的淚痣上時,不禁一顫,這個女人,年輕時候一定是風華絕代吧,她不知道她們上一代地事情究竟是怎樣,會讓這個女人受這麼多苦。
“君兒很好,奶娘抱着我們姐妹投奔了大雲的丞相家,不過竹兒從小就被趙太后給抱走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竹兒是我的親妹妹的。”沈芊君不願多說關於沈芊竹的事,於是忽然卡主。
“可是沈家?那你叫什麼名?”握着沈芊君的手,安后忽然臉上有了喜色。
沈芊君抿了抿嘴,“是沈家,娘親給我們姐妹取了很好聽的名字,沈芊君和沈芊竹。”
安後點着頭,嘴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的笑意,“芊君,芊竹,沒想到一涵還記得。當年我和一涵還有趙太后都是好姐妹,之後我遠嫁到南越,便和她們再也沒了聯繫,曾經我和一涵說過,若是兒子,就叫晏和均,若是女兒,就叫君和竹。”
芊君,芊竹,想必就是暗示她們姐妹是千乘家的孩子吧,乘君,千乘竹,原來她們的名字裏,早就寓意了她們的身份,怪不得從小,他總覺得爹對自己都只是帶着利益關係,對娘的態度也不好,原來,他是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延續到下一代,竟然是這麼複雜,而原本她以為沈家的男兒正好是‘千’字輩,所以女兒就乾脆隨了‘芊’這個字,怪不得,怪不得鸞鳳兩姐妹的名字沒有隨‘芊’這個字。
一切現在想起來,理由竟然是如此!
“母后。”許久后,千乘晏打破兩人的對話,款款走了進來,他站到沈芊君身邊,俯身拉上了安后的手,“母后,兒臣帶着妹妹還有一件事情要做,等事情辦完了,兒臣就帶着妹妹再來看你,今天可是你的壽辰呢,兒臣可是想着要給母后一個大禮的呢。”
安后嘴上掛着笑,有點不捨得沈芊君走開,但是聽千乘晏這麼一說,她又笑了笑,“好。”
沈芊君被千乘晏拉了出去,忽然不笑了,而是認真地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此刻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陽光,但在她看來,卻是如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不是真實的,而只是孤注一擲的所有。
“皇兄,你要給母后的大禮究竟是什麼?”沈芊君的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因為她從千乘晏的眼裏,看到了他對父皇的仇恨,這個她只在剛才見過一面的男人,似乎並不受到他這個兒子的待見。
“君妹,你只需說幫不幫忙?其實當初我並沒有打算找你的,你也看到了,吳府上下那麼多女人,我們搜遍全南越,想要找一個長相有幾分神似的帶進宮,但這也許是冥冥註定,讓皇兄我今日舉大事的時候,有你親自在我身邊。”千乘晏忽然轉過身來,緊緊地抓上沈芊君的雙肩,然後認真地看着她,眼裏忽然一沉,“我、想、要、他、死!”
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卻像是惡鬼一般讓沈芊君恍若被俯身了般,她對現在的親人,其實並沒有那麼深的情感,只不過短暫時間的相處,她不可能就有千乘晏心中積壓十幾年地仇恨,在她的心中,趙一涵是她的娘親,她甚至一輩子都認定了自己就是沈家的孩子,所以當她知道現在的這一切時,她還沒來得及消化。
見沈芊君半晌不語,千乘晏這才放鬆了語氣,然後笑着,“君妹不要緊張,你只要穿着這件舞衣在父皇面前獻一支舞,其它地事情都沒有了。好嗎?”
就僅僅是跳舞這麼簡單?沈芊君怔神,看着男人眼裏渴望的神色,事到如今,她還有後路可退嗎?
“好。”鬼使神差般地答應,再回神,自己已被千乘晏一路拉着,朝宮道上走去。
銀色夾襖的男人,擋住了她大部分光線,讓她只能跟着她的背影一直走着,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切,其實早就打亂了她和高冉昊渴望歸隱田園的美好願望。
金碧輝煌的寢殿,裏面掛着各樣的春意圖兒。梳頭桌子上放着象牙鑲嵌的豆柏楠減妝一個,上面鋪了一張斑竹萬字床,掛了項月白百蝶湖羅帳子,床上鋪了一領絕細的席子,放了一個長藤枕,兩眼花絲細的單被,把沉速香薰得噴鼻子香的枕頭邊放着一個金胎雕漆雙頭牡丹花小圓盒,盒兒裏面盛着一個熏香玉石。
沈芊君隨千乘晏走入安皇的清泉殿時,裏面正氤氳着一股熱氣,玉池內,白煙籠罩,耳邊是幾個女子嬉戲玩耍打鬧的聲音,個個聲音如夜鶯般宛轉悠揚,她們歡笑着,那聲音彷彿有魔力般,透過耳膜直入心骨。
內監的聲音悠然傳入,可是裏面的人恍若沒聽到般,耳邊的嬉戲聲依舊,千乘晏臉上露出諷刺一笑,對着身邊的內監道,“本太子就在這裏等着,你下去吧。”
“是。”那內監忙擦着臉上的汗,看了眼千乘晏身邊的人,然後躬身退下去了。
與方才安后的寢殿寒酸不同,這裏卻到處洋溢着奢華的氣息,沈芊君聽着耳邊月兒的聲音,蹙眉抬頭看了眼身邊的人。
只是千乘晏也不着急,隔着帳子緩緩出聲,“父皇,兒臣帶着太子妃,有事相見。”
他這一聲朝着裏面喊去,一片水聲的屋內這才傳出一陣女子匆忙從水中起身的聲音,過了片刻,幾名女子簇擁着安皇走出,她們一個個姿色妖嬈,身上還帶着濕漉漉的水汽,頭髮上正滴落着水,直接落在腳下的紅毯上,暈開一片。
安皇坐到軟榻上,身上只單薄地合著一件明黃色的中衣,衣服隨便穿着,半個胸膛裸露在外面,隱約可以看到他裏面的身體,幾乎是骨瘦如柴,並不美觀。
沈芊君急忙上前作揖,看着這個帶着病態的老皇帝,又淡掃了一眼他身旁的鶯鶯燕燕,正是前些日子從吳府送進來的那批女人。
“皇兒,你究竟要說什麼?你知道,父皇沒有興趣……”安皇顯得十分煩躁,對於千乘晏的態度,也沒有之前在大殿上那麼客氣。
只是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被千乘晏打斷,“那不如讓兒臣的太子妃為父皇獻舞一支,父皇應該會感興趣吧?”
安皇猛然從軟榻上坐直身子起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芊君,嘴角卻微微一揚,露出譏諷,“你找來這個和你母后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又想蠱惑朕?”要知道,十年前,他已經把那個妖后丟進冷宮了。
“君兒別無他長,唯有舞技驚人,難道父皇就不想最後看一眼當年母后跳地那支《破軍曲》?”千乘晏勾唇,眼裏帶着篤定,他與安皇幾乎是視線相對,彼此眼中帶着揣測和試探,當年在德山,千乘晏雖然被安置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可是沈芊君當時跳的那支舞,他卻記憶猶新,當時他就恍若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一般,他母親當年的風光,任誰看了都會為之傾心,然後失魂落魄。
許久后,安皇冷冷一笑,“好,若是她跳不好,朕就殺了她!”說畢,冰冷的眼神在沈芊君身上掃視。
沈芊君被盯地不禁哆嗦了一下,這個皇帝好殘忍!確切地來說,是她的父親好殘忍。
“當然,若父皇不喜歡,隨便處置兒臣以及太子妃。”千乘晏說畢,淺笑着站到一邊,然後衝著外面的內監道,“來人,準備琴案。”
“你要親自伴奏?”安皇挑起眉頭,許久后嗤之以鼻道,“好,朕倒要看看,你們究竟要耍什麼花招。”
這哪裏像是一對父子在對話,倒像是仇人。
不時內監便搬上了琴案,千乘晏淡然地撫琴而坐,看着大殿中央的人兒,對她淺淺一笑,那笑,像是在鼓勵。
一聲玄妙的樂聲響起,接着千乘晏便開始挑弄起琴弦來,這試音便高亢萬分。
沈芊君正了正身子,衝著安皇做了個揖,然後雙手合在胸前,隨着千乘晏的音樂剛響起,將水袖舞開。
“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沈芊君淡淡開口,立即,那水袖便如一把刀子般朝着兩邊而去,只是水袖並沒有觸碰到擺在架子上的花瓶,而是將那些鮮花給剪掉,只見那些鮮花立即被水袖捲起,瞬間在空中落下。
漫天飛花,落在琴案上,落在一乾女人的肩頭,落在紅毯上。
沈芊君嫣然一笑,卻並沒有按照之前和千乘晏商量好的《破軍曲》,而是忽然,但見她此時身體已如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她一隻腳抬起,臉上的笑一收,連帶着手中的綵帶也收起,一連在空中打了好幾十個圓圈,綵帶劃出的圈有點晃眼,分不清綵帶的數量,只是將裏面的人包圍,像是分身術般,一下子出現了好多重影。
而此時,千乘晏的琴聲也高了些,沈芊君眼裏帶笑,暗藏一絲張狂,其中一條綵帶忽然朝千乘晏伸去,那綵帶力道很大,像一把利劍,直對着千乘晏的咽喉。
只見千乘晏一掌忽然重重拍在古琴上,將古琴掀起,綵帶捲住古琴,一個收縮,送到自己懷裏。
另一綵帶已是再次朝千乘晏奔去,只是方向偏轉,繞了幾圈,將千乘晏身後開的正眼裏的月季一併除了根莖拔下。
綵帶方向繼續繞轉,將所採摘的月季一一落到那下女子的懷裏。而她自己則是將古琴抱起,一個飛身,跪下彈奏了起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唇紅白齒,眼中含情,沈芊君抬起的白衣袖,起起伏伏,聲音更是宛轉悠揚,她時而悲壯,時而繾綣。將司馬相如的《鳳求凰》唱的栩栩如生。
忽然,琴音落,語音依舊繞樑。滿座一片死寂。大家還依舊沉溺在那美妙的琴音中。
啪啪啪,千乘晏帶頭,三聲,滿座這才回味,歡呼雀躍起來。
那些鶯鶯燕燕的女人,拍着巴掌,眼裏流露出一絲絲的讚歎,然後都簇擁到安皇身邊,“皇上,您看看,太子妃跳地多好,是不是該賞賜些什麼?”
安皇眯縫着眼睛,視線久久停留在沈芊君身上,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安后一般,眼中有些動容,“你這跳地是什麼?”
“鳳求凰,男子追求女子為跳的舞。”沈芊君只這麼一句,安皇抓着她的手肘便垂落下來,似乎看到了十幾年前的安后一般,他眼裏帶着一絲悔意,忽然大笑着,“為時已晚矣,晚矣啊。”說著,他便仰頭大笑了起來,卻不想這麼一笑,忽然,整個人就眼珠子一睜,身子癱軟朝後倒去,“皇上!皇上!”
眾人都着急地簇擁了上去,而千乘晏卻是一把拉住了沈芊君,然後抓起琴案上的琴,猛然就摔在了地上。
外面這時立即傳出了聲響,吳隱帶着一大隊的人沖了進來,“有刺客,來人啊,把這一干刺客都拿下!”
吳隱手裏拿着長劍,他指着安皇身邊的一群女人大吼着,吩咐着身邊的侍衛。
沈芊君當即呆怔在原地,這哪裏是要殺什麼刺客,分明就是要把這些可憐的女人全部殺光。
她想要說話,可是卻被千乘晏拉着後退。
只見一乾女人尖叫着,想要躲閃,卻被迎面包圍的刀劍給一個個刺死,鮮血立即飛濺到白色的屏風上,青花瓷瓶上,女人們都沒來得及喊救命,便一個個被抹了脖子。
有一個女人,好不容掙脫掉侍衛的刀劍,衝著千乘晏奔來,可是那女人嘴裏最後直含着熱血,喊出了一聲,“太子……饒命。”她的話還沒說完,便睜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沈芊君怔怔地看着千乘晏一手握劍,刺向了那女人的小腹處,她沒有驚叫出聲,而是衝著身邊的人大吼着,“你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
“殘忍?你可知道他是怎麼對母后的?你可知道母后在冷宮裏哭斷心腸的時候,他又在鎖什麼?都是這些賤女人,就知道魅惑人,就知道爭權奪勢!”
沈芊君不會明白當年因為宮中爭鬥,嬪妃陷害,才讓安後置於冷宮,而她現在所能看到的,僅僅是殺戮。
終於,在千乘晏一劍刺向安皇的身後時,她徹底地暈厥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耳邊的驚叫聲依舊,眼前是四處逃竄的人,滿眼的狼藉和血腥。
夜深地可怕,周遭一片安靜。
好像血洗的場面還在繼續般,沈芊君從噩夢中驚醒,看着視線里的一隻帶着銀狐毛裘衣服的男人手,立即掙脫打開,“不要碰我!”
她腦海中是方才揮之不去的影音,直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攬在了懷裏,聲音溫潤,“君兒,是我不好,這個時候不該丟下你一人涉嫌,不怕,不怕,我在。”
高冉昊摸着人兒的腦袋,不斷地安慰着,大手溫柔地揉着她的發。
沈芊君這才平復下心情來,推開抱着自己的人,在夜色中看清楚他那張俊逸若仙地臉時,才將頭又湊了進去,“你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沈芊君拚命地砸着高冉昊的胸脯,然後放聲便在他懷裏大哭了起來。
她的親哥哥殺了她的親生父親,她原本以為,沒有養育之恩的血親,之間是不會存在任何感覺的,直到那血粼粼地一幕在她眼前上演的時候,她才知道,血濃於水,這具身子的主人,她會心痛。
“不哭,不哭,你打我,盡量打吧,但是今晚后我們便可以遠走高飛了,以後再也不要接觸這些爾虞我詐了,再也不要看到這些血雨腥風了,走。”高冉昊柔柔出聲,將人打橫抱起,朝着屋外走去,一室的陽光傾瀉而下,高冉昊的身影被拉長。
高冉昊停在一架馬車前,輕聲對着沈芊君耳邊道,“你看我帶誰一起走?”
他推開車門,立即,月光明亮地照射進去,馬車裏坐着一個女人,似乎等了許久,她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立即笑着,“君兒,是你嗎?”
“母后。”沈芊君立即從高冉昊懷裏掙脫下來,然後跑上馬車,抓起安后的手,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人。
高冉昊只淡笑着,“你是她女兒,安後跟着咱們應該是最安全的吧?”
他的意思她懂,不日北鮮的軍隊就要兵臨城下了,到時候還不知道南越皇宮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沈芊君在馬車上坐定后,忽然被高冉昊淺笑着拉了出來,“哪有丫鬟坐馬車地,你去趕車。”
“恩?”沈芊君狐疑,這才認真打量起高冉昊話中的意思起來,從遠處看去,高冉昊這一身的打扮,倒真的有幾分像千乘晏的感覺。她立即回神,然後應着,“好,那你要照顧好母后。”
“放心,我知道怎麼討好丈母娘的。”高冉昊眼中帶笑,衝著沈芊君的耳垂吹起氣,害的她雙頰立即酡紅起來,原來他一直都在暗中看着自己,這時,她的心裏才少了一些難過,然後點着頭,會心一笑,現在,她能信任的人,還有誰?至少她覺得,高冉昊不會背叛自己。
沈芊君驅車便在南越的皇宮走了起來,車門半開着,高冉昊一邊小聲指路,白天他已經將南越皇宮的路都摸熟悉了,現在他們走北門,那裏守衛最為松。
只是一場宮亂,這個時候,是最佳的出宮時機,當然,也是最危險的時機。
偌大的宮道,只有一輛馬車的影子被拉長。
守城門的侍衛一點都不敢怠慢,今日是千乘太子舉事的日子,各城門早就換成了千乘晏的心腹了。
咕嚕咕嚕,越是快要走進城門口的時候,沈芊君的心便越發緊張起來。
她回頭看着身後的人,窄窄的門縫裏,一襲白衣勝雪的男人如謫仙一般坐在那裏,那雙眼睛澄澈如水,她又看了一眼男人身邊的女人,她雖然看不見,可是此刻,她的臉上卻帶着會心的笑。
究竟高冉昊和她說了什麼,才讓她心甘情願地願意跟着他們出宮?
她猛然回神,然後朝着拱門走去。
“站住,哪個宮的?出示令牌!”迎面守着的侍衛一拄長槍,便呵斥着朝身前走來,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沈芊君所有的視線,她知道,若是此刻被發現了,那麼難免有一場血拚,並且他們未必能夠安全逃脫。
半晌,沈芊君在身上來回搜着,額頭上早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起來,為什麼高冉昊還不出來,不過想到高冉昊若是公然打開車門,被人發現露餡了,更是沒有後路可退了。
想到這,她忽然壯起了膽子,衝著迎面的侍衛道,“裏面做的是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你們這群狗奴才也敢阻攔?”
那群侍衛一聽沈芊君的話,立即丟下手中的兵器,單膝跪了下來,“奴才們,給殿下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芊君這才應聲,“還不快點放行!”
“放行!”為首的侍衛立即起身,衝著身後的侍衛們道。
馬車又徐徐前進了,只是當他們快要走出城門的時候,身後的侍衛又喊了一句,“不對,現在殿下應該在清泉殿,怎麼可能會出宮,而且就你一個小宮女帶着太子和皇後娘娘出宮?來人啊,攔下!”
兩把長槍已經交叉攔阻了他們的去路,沈芊君一看他們已經到了門口了,此時看來只好孤注一擲了。
只是當她要動手的時候,馬車的大門卻被人從裏面推開了,陰沉的聲音傳來,“放肆!本太子的去路你們也敢擋?”
那一幫侍衛這才看清楚馬車裏的男人,只是馬車裏光線太暗,並看不太清楚半側臉的高冉昊,倒是他身邊的安后,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是本宮的生辰,本宮跟着太子出宮你們也要干涉?”安后淡淡的聲音傳來。
那一幫子的侍衛立即跪地磕頭,“奴才們該死,奴才們該死。”
這一次,他們徹底放行了,安后擺了擺手,然後沈芊君將門關上,重新驅車而去。
馬車立即如脫韁了一般,在一片原野中狂奔了起來。
高冉昊也打開了車門,一手攔住沈芊君的腰際,將她帶進了馬車,自己則坐在車門邊,操控着韁繩。
“好險!”沈芊君不斷用手袖子擦着額頭上的汗珠,捂着胸口,心有餘悸。
“要是沒有丈母娘,今晚咱們出宮怕是沒有這麼順利。”高冉昊回頭嘿嘿一笑,然後一拉韁繩又快了起來。
沈芊君急忙坐到安後身邊,抱着她,好不讓她摔倒,卻嘟囔着嘴,佯裝不悅,“不要臉的,誰准你喊我母后做丈母娘了。”
“可是我已經和丈母娘私下說好了,而且彩禮我都下了。”高冉昊繼續回頭,卻被沈芊君一巴掌唬了回去。
“你有什麼彩禮,那些金子還不是靠賣了我才拿到的,你道還長臉了?今日你丟下我一個人,這筆賬咱們還沒算了!”沈芊君撅着嘴巴,然後一腳朝着高冉昊的屁股踹去,直接把人踹到了車外,然後把門砰地一關。回頭對着安后笑嘻嘻道,“母后,她太吵了,咱們現在可是在逃命,我怕他分神。”
安后聽着兩人鬥嘴,臉上的笑意卻更加明顯,然後抓着沈芊君的手便問着,“你和他成親了沒有?”
沈芊君身子一僵,臉立即羞紅,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恩,成了。”
“那有孩子了沒?”安后立即眉開眼笑,那雙無神的眼裏,也忽然滿是笑意。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