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囊爸爸
吃過飯後,秦安然剛想回房,家裏的電話響了起來,她也就順手去接,卻聽見那邊傳來了班主任的熟悉而嚴謹的聲音:“你好,請問秦安然在家嗎?”
秦安然那拿着話筒的手一抖,心臟像被一隻大手揪了起來,緊張得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綳了起來。
看見她的臉色有異,秦青雲關切地問:“誰的電話?”
秦安然默然地把電話遞給了爸爸。
“喂,你好,請問找誰?”秦青雲問。
“我是秦安然的班主任,請問你是她的爸爸嗎?”
“是是,原來是安然的班主任呀,你好你好……”秦青雲一聽說是班主任,也有點慌神起來。自從安然燒壞了腦後,成績一直很差,而且紀律性也差,經常成為班主任投訴的對象,甚至還多次被叫到學校去,導致他也變成了害怕班主任的人了。
“嗯,請問秦安然回家了嗎?”
“在家。她是不是在學校里闖禍了?”秦青雲一邊說著電話,望向秦安然的目光變得凌厲和無奈。
“大事倒沒有,只是她今天在學校里打了同學,又衝撞了數學老師,甚至還不請假就缺值離開了學校,造成比較惡劣的影響,基本是屬於比較嚴重的違紀行為了,希望你能來學校一趟。”
“啊?這死丫頭片子,竟然還打人了?”秦青雲氣得怒瞪一旁的女兒,秦安然哆嗦了一下,倒退了幾步,爭辯說,“爸,我只不過是用書砸了一下許小強而已,誰叫他嘴臭笑我?”
“你打的是許小強?”秦青雲的臉色大變,許小強的父親許偉是他的領導——機車主任,掌管着他的工作呢。
“嗯。”秦安然低着頭應了一聲。
“你反了你!”秦青雲面色青紫,想都不想,抬起手掌就往女兒的臉頰上抽去——
秦安然躲閃不及,那耳光響亮地在她的臉頰上響起,火辣辣的痛,雙眼冒金星,本來就有點痛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痛起來,像被無數根針在刺着扎着……
她抱着頭彎身蹲了下來,臉色慘白,冷汗直冒。
陳阿姨看見了,慌忙的放開懷裏的小峰,走上前抱着安然,尖聲朝秦青雲叱責,“老秦,你這是幹嘛?沒見過這樣打女兒的!”
接着,她又低頭問秦安然:“安然,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痛?”
“我……”秦安然抬眼望了她一眼,然後眼一黑,倒在她的懷裏,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來,發覺自己躺在床上,陳阿姨正拿着一條毛巾,溫柔地幫她拭去額頭上的冷汗,目光慈愛,很像小時候媽媽的樣子。
“媽——”秦安然不自覺地叫一聲,陳阿姨微微怔了怔,望着她的目光更加的溫柔慈愛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問,“安然,你現在感覺怎樣了?”
頭好像又不痛了,只是那被爸爸打的臉頰依然感覺到辣痛,左耳還嗡嗡作響,好像有蜜蜂在飛。
“你爸也真是的,都不懂得憐惜自己的女兒。”陳阿姨嘀咕着說,“不過,安然,你也要原諒你爸爸,他打過你之後也很後悔呢。”
對於被打,秦安然其實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許小強說得沒錯,自從媽媽離開后,爸爸一有什麼不順心的,對她都是非打即罵,而且是不分時間和場合。
當然,她不恨爸爸,她只把這所有的賬都算到那無情無義拋夫棄女的媽媽身上,對她的恨意又深幾分。
“我爸呢?”
“他去許主任家了。”陳阿姨無奈的說,“說是去幫你道歉。”
“道歉?為什麼要道歉?”秦安然驀地坐了起來,“我只是用書砸了一下許小強而已,又不是打死他。”
“這也是你的不對呀,無論什麼事,都不能動手,知道嗎?近來你爸車間要裁員,如果得罪了許主任,你爸可能會在裁員名單里的。你爸的年紀都那麼大了,如果下崗了,你叫他怎辦?”陳阿姨的聲音變得有點嚴厲起來,好像母親在教訓女兒似的。
秦安然咬了咬嘴唇,站了起身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許小強是我打的,我去行了。”
“安然,你剛才都暈倒了,好好的休息吧,就讓你爸解決好了。”陳阿姨拉住她說。
想到平時自己爸爸見到許小強爸爸那種低聲下氣的嘴臉,也不知道現在他在許家又會是怎樣的被人踐踏。那許偉不過是仗着自己做了一個小小的車間主任而已,平時就喜歡腆着啤酒肚子在社區里裝腔作勢,尤其是面對秦青雲的時候,那樣子簡直是把自己當大爺了。
她從家裏沖了出去。
許小強的家離她家不遠,只是隔着一條小巷。
剛走到他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爸爸很沮喪地低着頭走出來,好像蔫了的茄子似的,隨後是許小強那尖酸刻薄的媽媽,滿臉鄙夷地把一條東西扔了出來,扔到秦青雲的身上,並且尖聲叫嚷,“你家女兒打了我的寶貝兒子,竟然想靠一條煙來擺平,秦青雲你也實在是太小瞧我家了……”
秦安然的心都揪了起來,眼前的情景都這樣,不知道剛才在屋裏又發生了什麼境況。
秦青雲抬頭,看見了女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彎身把地上那條軟中華香煙撿了起來,很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什麼話都沒有說。
此時,秦安然寧願他罵她打她,心裏都沒有這麼的難受。
“嘩啦!”
一盆水忽然從樓下潑了下來,正潑中了秦青雲,把他淋得濕透。
秦安然抬頭一看,只見許小強正拿着一個大水盆朝她擠眉溜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欠揍樣子,“哎喲,秦叔叔你原來在下面呀,我沒瞅見哦,真不好意思,我竟然把洗腳水潑在你頭上,怎辦才好呢?”
秦安然氣得肺都要炸了,捋起衣袖指着許小強怒罵,“許小強,你竟敢潑我爸,我要打死你!”
“來呀,打呀……”許小強在樓頂上很是猖狂地扭着屁股,吐着舌頭,扮着鬼臉。
一股怒火熊熊地燃燒起來,秦安然的小宇宙要爆發了,她握緊拳頭剛準備想衝進許家,卻被秦青雲用力的拉住,沉聲的呵斥,“你給老子站住!”
看着全身濕漉漉的爸爸,秦安然憤怒地用力想掙脫他的手,“爸,他用洗腳水潑你呀,我今天不教訓他,我就不姓秦!”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再次在秦安然的臉頰上響起,熟悉的火辣辣的痛,頭轟鳴,眼淚直流,嘴角甚至有血滲了出來。
“哈哈,大家看嘛,花痴豬又被她的窩囊爸打了,好爽呀,笑死我了……”許小強在樓頂上大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秦安然雙眼充血瞪了一眼許小強,然後很失望地望向自己爸爸,啞聲冷道,“你還真是窩囊爸,就只知道打女兒!”
看到她這副眼神,秦青雲的心都顫抖了起來,滿眼都是愧意。是的,是他這個做爸爸的窩囊廢,他沒資格做爸爸!
不過,他又能怎樣?
他是否被裁員的生死大權掌握在許偉的手裏,萬一自己真的失業了,又該怎麼辦?以前養女兒一個都已經很辛苦了,現在他再婚了,要負擔起四個人的生活了,他什麼技能都沒有,還能找到什麼工作?
生活壓力太大,自己又沒有什麼能力,能不窩囊嗎?
想到這,他不自覺地蹲下身子,捂着頭,如困獸般極其壓抑地發出低低的哽咽聲。
看見爸爸竟然哭了,秦安然幾乎都要嚇壞了,忘記自己臉頰上的疼痛,怔怔地看着他,每一聲哽咽聲都如毒辣的鞭子般狠狠地抽在她的心臟上……
和爸爸相依為命多年,她何嘗不理解爸爸的痛和苦?所以,雖然他經常打她,但她都還是無法怨恨他,因為那是她的親生爸爸,這個世上唯一對她不離不棄的人。
全天下人都可以說他窩囊,自己作為女兒,怎能也這樣說?
她真的傷到爸爸的心了,想到這,她恨不得他能起來再次狠狠的抽自己幾巴掌!
許小強依然在樓頂上拍掌叫嚷嘲笑,白白的陽光照在他那張還稚嫩的臉上,卻有着幾分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