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短暫的別離
房間裏漸漸暗了下來，華眉和九兒就這麼默默地坐着，相對無語。忽然，華眉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一聲，九兒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姐姐，去吃點兒東西吧，就算你不打算再跟我相處，起碼也要先填飽了肚子，然後我要親眼看着你回到你的屋子裏，才可以離開。”九兒悶聲道。
“九兒，既然你還叫我姐姐，那麼姐姐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接近我，為什麼要黏在我身邊？我有什麼可以讓你圖的？如果不是傷筋動骨，不會傷及性命，只要姐姐有，你說出來，姐姐一定會給你的。”華眉沉默了半響，終於說出了這番話。
雖然九兒說出的事實是她事先就已經聽說過的，但是一時間她還是難以接受。這些日子以來跟九兒相處的點點滴滴，無不是溫馨甜蜜的，她孤寂的心，頭一次因為有一個無親無故的人給了她溫暖而感到開懷，所以她真的不想親手毀掉這一切，但是如果說九兒接近她是出於目的和功利，那麼她以後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呢？
儘管如此，她卻還是不忍心把九兒劃分到壞人，甚至於魔鬼的行列里，她滿心希望的是，九兒只是一隻無害的小妖，而它接近自己，很有可能是自己身上有什麼可以幫到它修行的東西，如果真的只是這樣，那麼她確實願意無償地贈與它。
“姐姐，你把九兒看成了什麼人？如果我說我接近姐姐只是因為喜歡姐姐，你會相信么？”九兒有些悲憤地說，那眼神令華眉心裏一顫。
“那麼駱宇生呢？他又是為什麼接近我？世交之子是個謊言吧？”華眉硬起心腸繼續問，雖然她知道她這是在傷害九兒，但是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她以後又該如何面對它呢？
“不錯，他接近你是我授意的，我們是朋友。在我還沒有能力照顧姐姐的時候，我請他替我照顧姐姐。”九兒很坦白地說。
“這麼說，九兒是很早就認識我了？”華眉問。
“是的，姐姐，很早。至於其他的，請你不要再問了，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或許有一天，你自己會想起從前的事，到了那時，姐姐會恨我，還是喜歡我，我完全沒有把握。但是有一點姐姐你大可以放心，第一，我不會主動去害人，除非有人想要害我；第二，無論姐姐怎麼對我，我都不會生姐姐的氣，我會永遠喜歡姐姐的。”九兒此時說話的神態已經完全不像是一個小孩子，華眉甚至覺得，它完全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比自己還要成熟的人。
“我們去吃飯吧。明天旅行社會讓我們回去，這次的旅行提前結束了。看來這一趟旅行確實不順利，兩次都沒能到達目的地。”華眉嘆了口氣，還是伸出手拉着九兒一起去了餐廳。
晚上，華眉早早睡了，整整一天的緊張氣氛弄得她疲憊之極，但是倒在床上卻根本睡不着，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九兒的影子，一想到九兒是只妖，她就覺得十分心疼。
忽然，一陣甜香襲來，她感覺腦子開始變得很沉，很快就熟睡過去。
“喂！這麼急召喚我過來幹嘛？”駱宇生不滿地擦着額頭上的汗。
“出事了，旅行提前結束了。”九兒說。
“什麼？你運氣可真差，我好容易給你安排了個小蜜月，這才幾天的功夫，就結束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駱宇生氣呼呼地問。
“氣死我了，這個該死的柳樹精，竟然壞了我的好事，若不是我法力還沒有恢復，一定要將它抽筋剝皮！”九兒怒不可遏道。
“昨天晚上我跟華眉正在逛夜景，同行的還有一個叫做於青青的女孩子，走到半路就颳起了風，當時我就覺得這風有點兒不對勁，果然，我們靠在樹上避風的時候，那柳樹精就伸出了它的爪子，一下就抓走了那個叫做於青青的女孩子，我追到它的巢穴，跟它鬥了起來。那傢伙道行已經超過了五百年，以我現在的法力想要斗過它不容易。不過它雖然傷了我，但我還是從它手裏搶下了那個女孩，只可惜我去的晚了些，它已經將於青青的一魂一魄攝了去，我只好將她隨手拋到一家醫院的門口，趕緊回到華眉身邊，她現在半點法力都沒有，要是被那妖物弄去，可就麻煩了。
本來受點兒傷也沒什麼，但是華眉卻被發現了。我滿身是嘴也解釋不清楚，只好自己招認了我是一隻妖，這樣一來，連帶着你的身份，她也明白了。”九兒越說越氣憤。
“這有何難？讓我封印了她得記憶不就結了么？”駱宇生不以為然道。
“不行，她身上已經有兩個封印了，再對她用封印術，恐怕她的身體難以承受。”九兒搖搖頭。
“那怎麼辦呢？”駱宇生也做了難。
“沒關係，我暫時離開她就好了。等我過些日子法力恢復了，可以用本來面貌去見她，到時候她不會認出我就是現在這個九兒的。”九兒像是在安慰自己。
“呵呵，你捨得跟她暫時分開？”駱宇生笑道。
“不捨得，我恨不能分分秒秒都跟她黏在一起，一千年的時間太漫長了，我想她都快想瘋了。不過我也不想看着她難過，所以只好暫時分開，幸好再有半個月我就可以恢復法力了，到時候我再也不會跟她分開了。”九兒半是擔憂半是憧憬。
“既如此，你喚我來幹嘛？”駱宇生打着哈欠問。
“給我劈了那柳樹精，讓它粉身碎骨，捎帶着把那個於青青的魂魄也給她弄回來。那小丫頭不錯，一路上對我好的不行。”九兒惡狠狠地說。
“呵呵，我就知道你是不肯白白吃虧的。不過我想那丫頭之所以對你好，恐怕也是被你這張人畜無害的瓷娃娃一樣的臉蛋給騙了。”駱宇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自然，能讓我青九兒吃虧的人，這世上恐怕除了華眉，就只有老弟你了。不過如果我恢復了本來面貌，迷住的女人恐怕就數不勝數了！”九兒得意地揚起了腦袋。
“哈哈哈哈！果然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真不知道你這種蜜蜂一樣花花腸子的人，怎麼就被華眉那丫頭迷了心竅。好了，不說這個了，先讓我看看你的傷，然後再去收拾那不長眼的柳樹精，可惜了它的五百年的道行了。”駱宇生大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在外面吃早餐時，華眉聽到周圍的人都在議論。
“這裏真是怪事多啊，聽說昨晚劈了半宿的雷，硬生生把一棵五百多年的老柳樹給劈成了兩半，連樹根都燒焦了，嘖嘖！”賣混沌的老闆娘說。
華眉聽了，有些狐疑地望了望九兒，九兒卻面無表情低下頭大口喝湯，等華眉轉移了視線之後，九兒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吃過早餐之後，旅行團集體往回返。傍晚時分，到達了A市。離開了不過一個多星期，華眉竟然有種陌生的感覺。這座城市裏，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人讓她特別牽挂了。一想到這一點，她就忍不住低下頭去看九兒，那小小的暖暖的身子，此刻緊緊地黏在自己身旁，似乎根本沒打算離開。
“九兒，我要回自己的住處去了。我讓司機送你去駱宇生那兒好么？”華眉硬起心腸說。
“好。”九兒簡單地應了一聲，小手卻還是牢牢地拽緊了華眉的手。
華眉攔下一輛出租車，給了一張百元大鈔，然後看着九兒上了車，想要關上車門，卻又忍不住上了車。
“算了，我還是把你送到他家樓下吧，A市這麼大，萬一你不小心迷路了。”華眉嘆了口氣說，九兒一言不發地坐在車上，眼睛定定地望着她，眼皮都不捨得眨一下，那樣子似乎想要把她的影子刻在心裏似的，華眉心裏一酸，暗想，如果九兒不是妖該有多好，自己真的願意照顧他一輩子，就當他是親弟弟一樣。
到了駱宇生的小區門口，華眉沒有下車，只是看着九兒一個人下車。當那個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一幢樓後面時，華眉的眼淚忽然涌了上來。
“開車！”她哽咽着說。若不是出租司機在旁邊看着，她覺得她一定會放聲大哭起來。
到了自己屋子裏，華眉一進屋就撲到床上大哭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不過就是一個小屁孩兒，一個相處了僅僅半個月的小屁孩兒而已，值得自己為他這麼哭么？當初自己被男友劈腿，分手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子哭過的。
她恨恨地罵自己沒出息，但是沒有用，眼淚還是嘩嘩地流着，簡直就像是洪水泛濫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她方才明白：原來九兒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深深地在她心裏紮下了根。
她好想不顧一起趕到駱宇生家去，衝進屋子抱住九兒說：“不管你是什麼，我都願意做你的姐姐。”
但是她終究還是沒用把這個瘋狂的念頭付之於行動，作為一個有理智的成年人，她明白，人妖殊途，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將不得不與九兒為敵，到了那時，她又該如何面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