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解惑
春日祭神,冬日祭軍旗。
這兩件事可以說是一年裏最不能忽視的大事了。以往祭祀大纛,卻也不過是宰殺牲畜,祭拜天地,順道再演練演練。
而這次卻是選擇了打獵,讓蘇景年配合著軍隊擊殺那虎夔,用來祭祀。而地點,那就在太康城往北數十裡外的大森林裏。
過了這片森林,再往北,便是不知盡頭的數十萬大山了,這一道阻隔了大兆和大遼的天險。
“大兆的大宛馬,涼橫刀,黑吳盾甲。嘖嘖嘖,瞅瞅,這可都是軍隊裏的寶貝啊。”在關口外,早已搭建起了數座高台,一眾華蓋遮蓋。蘇契和一眾將士練氣士皆在台上,蘇清桐和求學回來的蘇歸晏也在一旁,而彥慈良這位朱雀浩君也坐在一邊,閉目養神。而大宣來的數位官員,兩位皇子和那明崇公主,也都在另外一處台上。
而此時這押龍谷中,已列陣排好了八千騎兵,烏黑的鐵甲抵禦着蕭瑟的寒風。耳邊只聽的見陣陣馬嘶,大宛馬鼻孔中噴出的白氣,好似白雲下沉上浮一般,隨風飄來。
“光是這些,大宣可就比不了啊。”一個蓄着長鬍的中年人嘆了口氣,言語之中,可不只有羨慕,此人正是大宣的尚書省左僕射王延錄。
“老錄啊啊,你這話說的,要是被那幾位軍機大臣給聽去了,指不定又得怎麼罵你。”旁邊的一個胖子聽了這話,忍不住偷笑了起來。
“話倒是實話,要不你去求求情,讓那烈漢王賣給咱們點?”話未說完又接著說道,這胖子笑的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
王延錄冷眼看去,絲毫沒有理會這死胖子,要不是看在這胖子當年在外守御有功,怎麼的也要踹上幾腳。
而另外在旁的幾名大宣官員,皆是默不作聲,在這裏敢和王延錄這麼說話的,怕是也只有這位懷化中郎將劉顧了。
另外一處,正是那大宣的大皇子張洞虛和四皇子張亢海了,而就做在一側的女子,便是明崇公主了。三人身旁,皆是大宣的練氣士。
“大哥,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見着他呢?”明崇在一旁問道,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衣,看了數遍,終於忍不住問道。
那個他,當然是大兆的殿下,蘇景年了。
“我也不是沒見過,也就比你四哥我稍稍俊俏那麼幾分。”張亢海笑了笑,說道:“這是怎麼得,就把咱們的小妹給迷住了?”
張亢海說起來倒也算是麵皮長俊俏的了,不似張洞虛,也許是大哥的緣故,更顯得沉穩持重。
“四哥你可別瞎說!”明崇一瞪眼,張亢海連連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是你四哥太自作多情了,唉。”
“明崇這一生氣,倒是有了幾分皇妃的意味了。”旁邊的另外一位黑衣青年笑着說道,在這白雪皚皚之間,倒是分外顯眼。正是大宣的大皇子張洞虛。
“聽說那蘇景年就在這關口處,被人截殺,隨身的一位天命七境的高手被殺,那殺手殺完人之後還安然離去了。”張洞虛不由得眯了眯眼:“七境的高手啊,在大宣好歹是一個二品客卿了。就這麼被殺了,想必大兆也是肉疼不已的。”
“那蘇景年他,是受傷了的嗎?”明崇一聽,連忙問道。
“想必是受了點傷的,不過應該也沒有大礙的。”張洞虛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明崇。“小妹你就不需要太過擔心了。”
張亢海也是冷哼一聲:“倒是那位截殺的人,在關口截殺之後,還到棧馬道伏殺了你二哥,隨行的四百人馬就活下來了七個。好一位大典道人!”
張亢海沒說的是,雖然後面那幾個人活了下來,不過到后也被殺了。
而張洞虛也是面色陰沉,翻越了全部的史冊載記奇怪亂談,確是找不出這一個大典道人來。
看了看明崇,終歸是沒有再去細說,便是安靜下來,等着祭祀的開始。這次的冬獵祭祀可是事關重大,大宣也是十分的看重,要不然也不會連讓他們都跟着來了。
迎神,奠玉帛,進俎,初獻禮,亞獻禮,終獻禮。
“烈漢王,也可謂是人中豪傑啊。”那劉顧讚歎道:“比其咱們那有幾個將軍還來的威猛啊,誒,老錄你剛那話,說的好像也沒啥錯。”
王延錄一聲不吭,根本不想搭理這死胖子。
在關口上看去,這八千騎兵倒是又顯得沒有那麼的有壓迫感了。
“這也就才拿出來八千騎兵,大兆可是有二十萬騎兵啊。”關口上,老真人還是獨坐在雪上,一旁的那隻猴子則還是一樣的睡着一旁。
老真人看了看底下的人群,練氣士倒是也有不少,大多都是明道真境的,幾位龍象假境罷了,不過到也有一個天命境的了的。
老真人看了一會,並未覺得有什麼意思,轉頭看向北邊遠處的森林,對於老真人來說,那裏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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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獵前一夜。
藏海樓,七樓。
這一層在外點了有十二盞燈火,在內又有蠟燭八十餘個,照的樓中亮如白晝。
這一層也是遍地皆是古籍書本,雜亂無章,蘇景年隨手將腳邊的一本半翻開的古籍拿起看了看。
《涼草堂筆錄》
春秋前大楚謝憶山晚年所寫,被譽為其畢生心血之作,更有人稱其“一字抵一金”,而這本古籍扉頁之上,更是印有大大小小的章印數十個,顯然是本難得從前朝流傳下來的古冊,就這麼隨意的被扔了一旁。
蘇景年將其折的頁一頁頁的整理好,梳理一遍,又隨手給扔在了腳邊。
來到晉希文旁邊,見正在寫着些什麼,也沒有打擾,就將一旁的書掃開,隔着案板席地坐下。
等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晉希文總算是停下了筆來,狠狠的伸了伸身子。
“師傅你就別太勞累了。”蘇景年嘆了口氣說道。
“無妨。”晉希文笑着擺了擺手,一張笑臉在燭火照映下,如同一張鬼臉。“有那酒來嗎?”晉希文將一旁的酒壺拿了起來,晃了晃,已是空蕩蕩的了。
“拿了,偷偷從我姐那拿來的一壺。”蘇景年將別在身上的一小酒壺取了下來,遞了過去。
晉希文扒開酒塞,放到鼻子旁聞了下:“黃眀老酒?這我可得省着點喝了。”
“師傅,你知道我這兩條魚是算什麼嗎?”蘇景年等晉希文喝了酒,才問道。
“你是想說,你如今已是明道境了,這蠃魚和魚專是不是你的本命物吧?”晉希文咳嗽了幾聲,似乎是有點被酒水嗆到:“好醇厚的老酒。”
晉希文將一些吐出來灑在書上的酒水擦去,慢慢說道:“這自然不是你的本命之物。這蠃魚和魚專,換一種說法,這應該是你本就該有的。你背負臨淵命格,這一位命格,世人對其所知甚少,我查遍了記載,也不過是在那《觀禮》中找到一個‘極煞’的評價,而縱觀上古以來,太商起始,又至春秋戰亂,天下被化分而三,再又到今日,有記載的臨淵命格,不過三人,兩男一女,其中兩個男的皆是在十九歲之際時暴斃,另外那一個女的則是連剋死了三個丈夫,被人打死了。”
“而這三人,於其有因果牽連的人,無論是何種關係,最後都不得壽終。”晉希文搖了搖頭。“可以說是真正的家破人亡,無一倖免。”
“而你十九歲那年,我推測百遍,仍是有不測之難,不得不用我三十年壽元再加上八位的練氣士獻祭,去補上你這塊空缺,算來算起,也只有我最適合了。這事想必是有人和你說過了。”
“嗯,我爹和我說過。”蘇景年低着頭,燭火照不出表情來。
“不過這臨淵命格還是太無解了,即是如此,還是賠上了大兆近乎一半的國運消耗,若不是大兆如今有那其餘三國氣運加持,怕是已經被大宣給滅了。”晉希文眼神閃爍,似乎仍然有些懼怕那一日的情景。“也難怪史上無人可以活下來,這代價,確實有點大了。”
晉希文起身,在蘇景年旁邊坐了下來。
“不過這都是往事了,倒也不必多說了。”
“這臨淵命格,註定着你十九歲那年幾乎是必死的了,而你卻活了下來,這就讓你命格里空缺了一塊,而這蠃魚和魚專,恰好能給你補上去。”晉希文拍了拍蘇景年的手,又忍不住再喝了口酒。
“而且補全了你這命格,還能讓你這修鍊一途更加順便。不過就我推算,你若是可以這一路走下去,在百年之後,還有一劫,具體的時候。”晉希文頓了一會說道:“你日後出遊,無論是到什麼地方,都要記得尋覓那星言一族的蹤跡,這想要徹底弄清楚,怕是只能靠那星言一族了。”
“我記下了。”蘇景年點了點頭。
“另外,這第一件本命物,我原先和你爹商量着,是想用這涼穗山的山根,不過後來那浩居真人說的本命物倒是又更加適合。”
“浩居真人?”蘇景年有些疑惑的問道。“是什麼?”
“哈哈哈,這你無需過問,待你跟着他去了不周,自然知道是什麼本命物了。”晉希文不由得一笑,顯然那件本命物很對胃口。
“師傅,你說的那不周,又是一個什麼地方?”蘇景年問道,對於這,還是十分的好奇。
“不周啊,我也很想去看看,可惜這輩子是沒機會了。”晉希文自嘲道:“不過你到是可以去看看那裏的風景,跟着那道人走,自然就知道是在什麼地方了。”
“是拿大兆的什麼和他換的嘛?”蘇景年疑惑的問道。
“哈哈哈,那個老頭子,雖說不上是什麼修為通天的人,不過卻也是和一般修士有着極大差距的了。大兆,想必應該是沒有他想要的東西的了。”晉希文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師傅你……”
“沒事。”晉希文笑着擺了擺手:“我就這樣了,你也無需太過擔心,我應該還能活個十年。”
“另外,明天去獵殺那虎夔,你也要注意點,雖說那邊已經早早埋伏了下去,但你還是得小心點着。”晉希文拍了拍蘇景年的肩膀。
“今夜無事,那你就先回去吧。”
晉希文站在閣樓外,看着蘇景年慢慢離去,又抬頭看了看太康城內,萬家燈火,盡收眼底,難以想像這竟是被奪取一半國運之後的大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