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二

至於那老道士說的六十七歲后怎麼樣，江羅就不清楚了。因為剛聽到這裏，急得七竅生煙的爺爺就已經從背後拎住了他的領子，然後就是一個威力十足暴栗，敲得他暈暈乎乎天旋地轉，一直被扔上汽車才清醒過來。而幾分鐘前院子裏聽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神經兮兮好像電視劇台詞的東西，也就基本上忘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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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羅的父母這一次到鄉下接兒子，一半是因為村裡謠言紛紛說得嚇人，另一半也是為了個人前途考慮——他們兩人共同的老闆在今年年初終於跑完了持續一年半的離婚馬拉松，在付出了一筆位數就足以令人眩暈的和解費用后從他前妻手中奪回了自己四十歲才生下的唯一繼承人。只可惜離婚時他們夫妻二人錙銖必較互相撕咬把原型露得實在太多，鬧來鬧去終於把老闆捧在心肝上的獨生兒子給刺激出了心理問題。於是自從父母最終徹底撕破臉后，這位太子爺就無法再跟任何人順暢溝通了——連資深的心理醫生都沒有辦法在他的尖銳惡意下保持超過一個小時的冷靜。最終，也許是為了交差，也許是為了甩鍋報復，資深的心理醫生提出了一個看起來很靠譜的方案：挑選一個性格合適的孩子來輔助治療——畢竟“小孩子的世界只有小孩子才懂”。

老闆接受了這一提議，公司暗地搞了一次海選。然後江羅就被挑上了。

江羅的父母險些沒樂昏過去。

以他們在公司拼搏十幾年的經驗看來，這簡直就是如同古代被皇帝御筆欽點為太子侍讀一樣的榮幸（對於把整個青春身家都奉獻給公司的人來說，老闆大概也和皇帝差不了多少），基本上就預示了全家的飛黃騰達，甚至富貴能延續到太子爺登基后的下一代。這個機會如此珍貴當然萬萬不可錯過，於是夫婦二人匆忙下鄉接回了兒子，並且在返程的車上就開始給兒子傳授人生經驗——從如何察言觀色侍奉未來的老闆一直到怎樣整掉那些恬不知恥意圖插隊上位的碧池賤貨，語言生動詳細案例豐富真實，簡直是十幾年職場鬥爭的濃縮精華。

——當然，在傳授過程中夫婦二人並沒有太提及太子爺的精神狀況。畢竟依照心理醫生的說法是要用友情去打動病人，那打動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讓小孩子知道他要去陪的是個神經病患。再說太子爺雖然心理出了障礙精神暴躁，但據說除了冷暴力外還沒有什麼肢體衝突。估計就算稍微拖后一些也無傷大雅。

總而言之，江羅的父母們充分展現了優秀員工應當有的素質。在整整三個小時的長途駕駛后，他們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就立刻聯繫了老闆，主動要求讓江羅和小少爺提前“接觸接觸”、“試一試看”（當然，他們的兒子肯定是會繼承他們的天賦應付好未來老闆的，這一點夫婦二人深信不疑）。老闆當然對這樣主動的員工非常滿意，所以在相當含蓄而又深刻的一通讚許后，老闆通知接小少爺放學的車繞了個彎，順道來接這個試用的侍讀。

而那是江羅第一次見到顏寧。

印象非常深刻。

在看到顏寧的第一眼，江羅甚至以為是電視上拍廣告的那些小孩子從屏幕里鑽出來了——他漂亮得像是櫥窗里展示的洋娃娃，或者故事書里的插畫人物一樣。但這個漂亮的小孩子卻非常冷淡，在司機打開車門后，他只是端坐在位置上，用一種電視劇里幕後兇手一樣的眼光瞪了他們一眼。這一瞪氣勢非凡，當時連江羅父母都險些端不住笑容。

儘管這孩子凶得和動畫片里的大魔王差不多，但看在兒童飲料廣告的面子上（這小孩和飲料罐子的那個童星有幾分相似）江羅還是很願意和他交個朋友。所以他一上車就開始主動和顏寧拉近關係，相當熱情的給他介紹自己最近看的這部驅魔道士，夸夸其談的描述劇情自配音效。而整個過程中顏寧就坐在他身邊，一直用一種非常奇異的目光盯着他——一開始是又狠又凶就像電視劇里的反動頭目，但漸漸的就變成了另一種神色——江羅不太懂的神色，但他本能覺得不是什麼善意的目光。

他有些憤怒的閉上了嘴。

而就在這時，汽車卻突然剎住了。坐在前面的司機轉過了身來，把一把□□抵到了顏寧頭上。

江羅看到顏寧的臉色僵了一僵，然後終於說了自江羅見到他以來的第一句話：“你想幹什麼？”

司機沒有說話，遞過來了一個黑色的手機。

顏寧嘆了口氣，拿起了手機摁了一陣，遞迴給司機：“我爸應該會在十分鐘內聯繫你。”

司機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繼續上路。只不過這一次他們身後卻迅速跟上來了兩輛卡車，一左一右，緊緊的將轎車夾在了中央。

顏寧又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來，用一種江羅前所未見的溫和語氣對他說話：“你放心，他們不是針對你，我爸也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江羅非常放心的點頭：“我不擔心啊。不過我們五點半之前能回家嗎？”

顏寧明顯楞了一下：“……為什麼要五點半回家？”

“五點半回不了家也沒有關係。”江羅相當輕鬆：“不過我們去的地方有沒有電視啊？”

顏寧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他正準備開口問個究竟，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司機打開車門，用槍逼着他們乖乖下了車，走進了公路邊的一個倉庫里。

這個倉庫被遺棄不久，大門鐵鎖都還相當牢固，司機直接就地取材把他們鎖在了裏面，自己則出去叫同夥下車。顏寧把耳朵貼在門縫旁邊努力想偷聽，但也只模模糊糊聽到一點梗概，好像是說已經準備了衣物，要把他們裝扮后儘快運到郊外，免得被警察追蹤。

顏寧在門縫邊聽得焦急萬分又毫無辦法，正在苦苦思索，一轉頭卻險些沒氣吐血——江羅正端端正正的盤腿坐在地上，抬頭盯着倉庫大門。

“你在幹什麼？”他怒道。

“現在已經五點了，這裏有沒有電視？”江羅很有些緊張的問他。

如果不是記事至今的禮儀教育起了作用，顏寧簡直要扇他一個耳光：“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江羅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終於察覺出了面前這個很漂亮的孩子在生氣，但根本就沒明白他在說什麼——沒錯，直到了現在江羅也沒覺得什麼異樣，畢竟司機和顏寧之間好像絲毫沒有什麼衝突，他現在還以為這倉庫就是目的地呢——在這種困惑下，他決定實話實說：

“我要看五點半的《降魔道士》。”

“什麼？！”

江羅往後縮了縮，他覺得那個漂亮小男孩的神色更可怕了。

“我沒有騙你……”他又有些膽怯又有些氣憤，忍不住開口辯護：“這個星期是特別篇，電視劇提前了半個小時播的……而且這一集很厲害的，我都在書上看了，這一集主角要遇到一個很厲害的妖僧，只要他把六字大明咒倒着念，說一句牛米貝尼翁，活人就會到處吐綠水，發瘋——”

說到這裏江羅終於反應了過來，趕緊住了嘴——剛才因為過於期待這集電視劇，似乎無意間啰嗦了太多無關的話。他好歹還是知道點察言觀色，知道說這麼多那小孩肯定又要發火，準備再來點什麼讓人消消氣。但已經來不及了，倉庫里立刻響起了憤怒的吼聲——

“你腦子不正常吧？！”已經氣到無語的顏寧終於咆哮了起來：“我爸爸是怎麼挑中你這種白痴的？我們現在是被綁架，綁架！你知不知道綁架的意思啊智障？！那些人有可能一槍就打死你！你特么還在背這種狗屎——而且你上沒上過學啊，那六個字是這麼念的嗎？你特么認字只認半邊——”

話音未落，就聽到鋼鐵的大門砰的一聲巨響，兩個孩子都嚇得連連後退。顏寧顧不得再和傻子計較，趕緊湊到了門縫旁——因為這聲巨響，門縫已經震寬了不少。片刻后他迅速轉過身來，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而此時鐵門外適時傳來一聲凄厲悠長的尖叫，似乎解釋了顏寧表情的由來。

江羅嚇得臉都白了：“——你怎麼啦？外面怎麼回事？我們真的綁架啦？”

他現在滿頭霧水，又困惑又害怕。一開口就是連珠炮一樣的三個問題。

但顏寧沒有回答他。相反，他只是用一種非常奇怪的、像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江羅，反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剛才說那個妖僧念了咒之後，活人就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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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9月23日下午，A市著名企業家顏正獨生子被自家司機，32歲的劉全綁架，後於兩個小時之後被解救。而根據當時的調查，劉全之所以鋌而走險，是因為他已與半年前沾上毒癮，為了籌集毒資才夥同毒販綁走顏正之子。從日後搜查線索推斷，當時劉全已經準備好了逃亡境外的護照機票等物品，若不是時任警察局局長，現A市副市長王立鵬同志英明指揮，當機立斷，迅速逮捕劉全團伙。這群已經有恃無恐的毒販團體必然會犯下更為令人髮指的罪行……

領導們，朋友們！王副市長的功績是不容抹殺的，辛勞是不容否認的！而現在，某些本來應該是警方棟樑骨幹的人卻在散佈謠言！他們仗着當時自己和王副市長共同抓捕過犯人，竟然胡說什麼劉全等人當時已經因為吸毒過量昏迷過去了，抓捕不過是舉手之勞！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試問，劉全一群人精明得連顏正先生都能瞞過，怎麼會糊塗到在事情還未成功時就吸毒過癮？而且就算吸毒過癮，難道就不知道留兩個清醒的人以防萬一？劉全是傻子嗎？更可笑的是，為了造謠這些人連科學常識都不顧了，竟然造謠說當時毒販吐了一地的綠水！簡直胡扯！我們這些人干緝毒十七八年了，哪裏來的吃了會吐綠水的毒品？劉全吃的是顏料嗎？

由此可見，這些人不過是仗着犯罪分子已經失去了神智無法證實，才肆意侮辱有功之臣，肆意往警方的臉上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