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喜愛的食物
許徹母親的身份對我來說實在太過於特殊,以至於剛接觸到她目光的瞬間,我的身體下意識就僵硬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她勾起嘴角,朝我清淺地笑了笑。
許徹用手肘悄悄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才回過神來。語氣里還是帶着幾分僵硬,“伯,伯母,您好。”
她臉上依然掛着笑,指了下桌邊的座位,“都別愣着了,快坐下吃飯吧。”
沒有正面回應我,但也沒有像我想像中那樣冷下臉,我還是感覺鬆了一口氣的,至少面上還算過得去。
更重要的是,她沒有對我表現出多少的厭惡,這也許意味着之前一直壓在我和許徹心上的那座高山,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高。
我悄悄地打量着她優雅地給大家盛飯的動作,暗自為這一點點的希望感到欣喜。
許徹進了餐廳之後也沒有放開我的手心,他母親也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我便一直任由他握着我的手。
掌心傳來的溫暖雖然微弱,卻好像能源源不斷地給我輸送力量。就像他一直的承諾。
“別怕。”
此時聽到母親的話,他把我往他的方向扯了一下,牽着我一起,在他母親旁邊坐下。
楊孟錦一直跟在我們身後,這時便上前,坐在了許母的另一側。
我知道許徹選擇這樣坐,大概是擔心我因為離她太近而感到緊張,是出於好心。可真的坐下之後,一抬頭目光就會掃過她柔和的陌生臉龐,而另一側又坐着一位不管她表現得如何溫柔善良,我都絲毫不會買賬的仇人,桌上一道道精心準備的豐盛美食也逐漸失去了吸引力。
劉姨這時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端着個白色的盤子,似乎是今晚最後一道菜。
她笑呵呵地把盤子擺在桌上,朝圍坐桌邊的人說道,“好不容易一家人湊在一起吃飯,慢慢吃,多吃點,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劉姨,你要走了?”開口的是楊孟錦,她還是一副和劉姨關係密切的口吻,“別走,今天破個例,一起吃完再回吧。”
她聞言還是笑,嘴上卻推辭道,“不了不了,我家裏人也正等着我回去呢!你們慢慢吃。”
邊說邊朝廚房走去,路上還順手解下身上的圍裙。
“好幾個菜都是太太做的,你們好好嘗嘗太太的手藝。”走之前她最後補充道。
一直到玄關那邊傳來房門重新關上的聲音之前,餐廳里都一片寂靜。
他們不說話,我雖然覺得特別尷尬但也咬着唇一言不發。
還是楊孟錦先打破了僵局。
她率先夾了那道炒得翠綠的青菜,用一種我從沒有從她嘴裏聽到過的活潑口吻說道,“好久沒吃到大姨的做的菜了,我先嘗嘗。”
我對面的女人就對她露出一個充滿慈愛和包容的笑容。
“你這個孩子,都沒問問哪幾道是我做的,就這麼有信心自己能猜到?”
“從小吃到大怎麼可能認錯,這個肯定是大姨你做的!”
她的笑容里又浮現出了幾分欣慰,伸手夾了另一道菜放進楊孟錦碗裏,“你不是愛吃這個,專門給你做的。”
“謝謝大姨。”楊孟錦也像個小女孩一般歡快回道。
我怔怔地坐在位子上聽着桌對面的互動,心中五味雜陳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才好。
她們的親密無間的對話好像是給我的當頭一棒,把將將萌芽的一絲希望直接扼殺在搖籃里。
我怎麼就完全沒有想起來。
楊孟錦和許徹一起長大。許徹母親,一位單親母親要獨自撫養自己兒子長大已經很不容易,就算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她竟然還把楊孟錦也一起拉扯大,就算有楊孟錦母親是她妹妹這一層關係在,也並不能一概而論。
她應該對楊孟錦本身也很喜愛吧,才能這樣把她當作自己女兒一般。
我心裏正覺得酸楚為難的時候,碗裏也橫過來一雙筷子。
“吃這個。”許徹語氣平靜,動作卻很溫柔。
我看了眼他留在我碗裏的食物,正是劉姨給我做的家常豆腐,頓時心中一暖,低低道了謝。
“對了,這也是你愛吃的吧?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還是問了劉姨才決定做這個,快嘗嘗合不合口味。”
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太緊張聽出了幻覺,抬眼卻正對上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帶着和剛剛一樣柔和的笑意看着我。
我又低頭看了眼筷子上金黃色的豆腐,不太確定地問道,“這個也是您做的嗎?”
她還沒有開口,許徹突然插話道,“嘗嘗不就知道了,你又不是沒吃過劉姨做的味道,嘗嘗看有沒有區別。”
我側過頭,另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也正對上我的視線。他沒有在笑,但是眼底溫柔盡顯。
話里的意思其實很明顯,這盤豆腐的確是伯母給我做的。
我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在他們的注視下,夾着豆腐放進嘴裏,嚼了嚼。
“好吃。”
伯母臉上的笑意更甚,“喜歡吃就好,你們上班辛苦,別客氣,多吃點。”
如果說我腦子裏對今天這頓晚飯的幻想,是充斥了各種白眼冷漠,明嘲暗諷的阿鼻地獄,那現在四個人圍坐桌前,除了楊孟錦都稍顯話少沉悶的時光,簡直如同是一頓從天而降的天堂盛宴,滿滿都是幸福的味道。
甚至連楊孟錦的嬌柔做作都好聽了起來。
我對人和事物的期待度都不高,大概是因為經歷過家破人亡的變故,之後又在夜幕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呆了很久的緣故,總是習慣性把人和事情往壞的方面想,彷佛只要把自己的期待度降到最低,真的應驗的時候受到的傷害就會最小。
也正是因為我不抱期望,任何一點點的優待都能讓我體驗到超過預期時的滿足和歡喜。
我現在正是這樣地暗自歡喜。
也許伯母只是因為許徹也在的緣故才顯得這麼寬容,也許日後她也會像楊孟錦那般突然翻臉,可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就如同那把在我頭頂懸挂了好久的劍終於掉落,卻發現它根本打不到人,之前對它的恐懼就顯得那麼可笑。
我現在的心情就是如釋重負后,不計較明天的盲目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