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魘
藍星，華國，長安市，位於西六環附近某城中村的一處地下室。
房間內燈光明亮，空氣稍微有些燥熱，這似乎與驚蟄剛過的天氣有些不相符。
不過，如果注意到房屋中央略微靠後的那台狹長的箱式電阻爐，那麼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呲呲……”
隨着聲響，一股蒸汽從淬火槽中升起，然後被排氣扇快速抽走。
劍胚在還沒有完全冷透之前已經被一隻鐵鉗夾起，並被迅速抹掉了劍胚上的殘留淬火劑和覆土。
“呼……”直到這時，林塵星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放下手中的劍胚和鐵鉗，取下厚厚的隔熱手套，關閉爐門及電源，他走到靠牆的水池前洗了把臉，然後也不擦乾，只是用手一抹水珠就斜躺在了旁邊的竹椅上。
“這最為關鍵的淬火步驟終於成了！趕活還真是累，不過……這種感覺真的挺好！”
微眯着眼睛，看着平放在耐火磚鋪就的小平台上的劍胚，林塵星感覺很滿足。
他不是什麼傳說中的大俠，也不是劍術高手。之所以滿足僅僅是因為喜歡這種親手鍛劍的感覺，就像國畫大師看着自己的佳作一樣。
雖說以他這點手藝遠遠無法與國畫大師相提並論，但這並不妨礙他自我陶醉。
林塵星，二十五歲，工業大學材料學院難變形材料精確塑性成型專業2032屆的碩士研究生，還有三個月就要畢業了，工作也已經落實了，是航空工業領域的一家國企。
這間鍛造小作坊是他賴以生存的唯二經濟來源之一，另一個當然就是學校和國家給研究生的生活補貼和獎助學金了。父母早亡的他也只有這些。
他喜歡鍛劍，也擅長鍛劍。
他的劍都是為顧客量身定做，除了最初的劍胚之外幾乎完全純手工製作。
由於掌握的還不錯的覆土燒刃淬火技術，他在網上開的小商鋪也算小有名氣，一柄劍能賣個千元出頭。
雖說現代社會喜好刀劍的人屈指可數，管制也比較嚴格，但一個月開張幾次對林塵星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足以維持他的生活。
最近這兩天人品爆發，一下子接了八個單子。他手上的半成品存貨只有兩柄，按照顧客要求再略微加工一番即可出手。
但剩下的幾柄就只能趕一趕工了，要儘快給買主發貨，要是拖太久少不得又得多幾個差評，難啊！
雖然趕活很累人，但林塵星卻是樂在其中，他喜歡鍛劍，喜歡那種感覺，興趣才是動力的源泉。
考慮到成本，他平時不可能一口氣鍛出來好些柄都在那擺放着。這萬一要是連續好幾柄積壓在手裏賣不出去，他那可憐的小金庫就要塌了。
所以這多出來的訂單正是求之不得，既能過把鍛劍的癮，又能充實一下小金庫！何樂而不為呢？！
“也許還真得謝謝網上那個散佈末日流言的哥們了！世界末日，買刀劍防身？嘖嘖，這是小說看多了？還是哪位有才的同行腦洞大開寫的廣告小軟文啊......末日了不應該是深挖洞廣積糧么？！”休息了一會，林塵星暗自吐槽一聲便起身繼續開工。
其實最近不止是林星塵生意好，其他網上售賣刀劍等冷兵器的商家也都是小賺了一筆。
其原因則來自於一個月前網上的一個題為“末日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的帖子。
樓主在論壇上大談世界末日論，說的頭頭是道。
這人是宇宙黑暗森林法則的堅定支持者，他認為人類近些年的宇宙探索活動已經觸碰到黑暗森林法則的邊緣，是在玩火。
人類必須小心謹慎，收斂自己的好奇心。否則必將在不久的未來暴露藍星所在星系的宇宙空間位置，從而淪為更高級文明的獵場或奴隸。
如果人類仍然不知收斂，那麼末日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長篇大論之後，樓主還貼心的附上了一份末日求生指南，相當詳細。
這種事自然是沒多少人信得，世界末日早就是被人玩爛的梗了。
所以，大樓還沒有建起多少層就被一位兄弟給帶歪了。一場關於末世之中冷熱兵器優缺點的討論意外的在論壇上掀起了一波高/潮。
就這樣，網上各家售賣冷兵器的商鋪卻是來了一個小豐收，林塵星也跟着大佬們喝了點湯水，沾了點光。
這倒不是大家都喜歡冷兵器，主要是因為冷兵器普通人好歹還能買上一把未開鋒的所謂‘工藝品’回家自己打磨打磨，過把癮，而熱兵器那就真的只能買個模型當擺設了，高仿都不可能有的賣。
當然，如果有特殊渠道，那就另當別論了。
......
鍛劍最關鍵的淬火工序已經完成，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由於華國刀具管制嚴格，林塵星不必給劍開鋒，不然少不了去喝茶，他只需要打磨掉劍身表面在淬火加熱時生成的氧化層，然後拋光，再配上劍柄，劍鞘就行了。
這些工序他早已瞭然於胸，只用了兩個小時就完美收工了。
幾道劍光閃過，林塵星一時興起在地下室用揮劍耍了起來。不過，五分鐘不到他就微微喘了起來。
他酷愛長劍，平日裏也有照着自己收集的所謂的基礎劍法練習，但約莫兩斤重的長劍仍然不是他可以長時間輕鬆揮動的。
像模像樣的挽了個劍花，然後橫劍於胸前，看着劍身上的淡淡雲紋，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柄劍並沒有用什麼特殊鋼材，也沒有多次摺疊鍛打，這雲紋當然也就不會是名聲在外的大馬士革刀的那種紋理，僅僅只是由於覆土燒刃使劍身表層質地不同所導致的表象。
但是，在這個看臉的時代，賣相夠好，質量也不差就足夠了。至少林塵星知道這是他用這普通鋼材所能達到的極限了，兼具強度和韌性。
“五點半，寄件還來得及。”看看牆上的掛鐘，林塵星心道。
他這買賣銷量不大，沒有專門合作的快遞公司，正常寄出去就好了。
帶着簡單包起來的長劍，林塵星出門趕向最近的快遞服務點。
“寄哪裏？什麼東西？身份證請出示一下！”快遞小哥業務熟練，張口就來。
“未開鋒的長劍，裝飾品。這是地址。”
林塵星也不是生手，熟練的報上了物品明細，然後自覺的打開包裝準備讓快遞小哥看一下。
然而，等打開簡單的包裝，一抬頭，他就懵逼了。
“我......我靠！”
愣愣了好半天，林塵星才回過神來，震驚萬分的吐出來這麼一句國粹。
抬眼望去，周圍稀稀拉拉都是人，其中還有剛剛還和自己說話的快遞小哥。
這沒問題！
可正真的問題是，他剛才明明在快遞服務點的小房子裏啊，雖然說那是箇舊的簡易房，可也不能瞬間就隨風消散，灰灰了去啊。
他看到離他最近的快遞小哥臉上和他一樣，也是一幅見鬼了的表情。
稍遠處還有幾個年輕女生，看樣子貌似是在尖叫？！
“看樣子？！貌似？！......我靠！”
林塵星這才發現，周圍除了自己的聲音之外，落針可聞。可是周圍的人明明都在做狀喊叫，藉以宣洩自己的驚恐！
“為啥，我聽不到其他聲音？”林塵星喉嚨發乾。
“喂！能聽到嗎？”
“Hello？”
“......”
強自鎮定着，林塵星又試着朝快遞小哥喊了幾聲，他看到快遞小哥同時也在朝着自己喊着什麼。
畢竟他倆剛才還在說話，突然碰到現在這情況也算有點親切感。
可是除了自己的聲音，林塵星什麼也沒聽到。他剛想走近一些，然後更恐怖的事發生了。
他動不了！
是的，就是動不了，雙腿不聽使喚。他明明可以感覺到雙腿的存在，可就是動不了。
不是那種腳被黏在地面上抬不起來的感覺，而是他完全無法控制雙腿做出邁步向前的動作，就像是被切斷了腿上的所有神經。
“這是怎麼回事？”林塵星感覺自己額頭後背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他心裏慌了。
“冷靜！冷靜！”林塵星暗暗告誡自己。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冷靜。慌亂只會使事情變得更糟，這一點在十四歲那年雙親車禍去世不久后他就慢慢地明白了，社會的毒打是最好的人生導師。
發現這些怪異之處的不只有他，周圍稍遠的地方有人在瘋狂的揮舞着雙臂，擺動着腰臀，但也僅此而已。
所有人的雙腿就好像同時都叛變了它們的主人，都只是安靜的矗立在原地。
這詭異的地方，還有這種對自身失去控制的感覺，就像......一個夢魘，好似鬼壓床！
“呼......”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林塵星看了一眼還握在手中的長劍，手掌緊了緊，心裏感覺稍稍安定了些許。
既然出問題了，那就去解決它，獨立生活的這十一年他一直就是這麼做的。這早已刻印在了他的骨子裏。
“果然.....不會有這種漏洞。”林塵星掏出手機想試試打個電話，可按了半天，屏幕根本就沒有亮起來，這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莫名的地方既然可以讓他失去對雙腿的控制，還限制了聲音的傳播，又怎麼可能讓他們打得通電話呢，屏蔽信號太簡單了。
先擱置自己雙腿和聲音的詭異，林塵星開始仔細打量四周。
掠過周圍不遠處還在瘋狂扭動的無聲世界，他的目光掃向了稍遠的地方。
還好，雖然雙腿不聽使喚，但極力扭轉上半身還是差不多可以看到四周所有的方位。
細細打量了一番，他對現在身處的地方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林塵星發現，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一方巨大的廣場，空氣中沒感覺到有什麼特別，但是有薄霧，光線比較昏暗，能見度不是非常好。
在他十一點方向很遠處隱隱約約有一尊異常高大的身影，似是人形，又有些不同，由於霧氣影響和缺少參照物，其具體高度及更多細節無法確定。
“那是個雕像？還是......”林塵星看着那朦朧的存在，心裏有個猜測。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任何發現。
不死心，林塵星又仔仔細細的觀察了四周一遍，結果並沒有任何改變。
從周圍根本就看不出任何東西，他不禁心裏一沉。有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略微思忖，林塵星重新冷靜了下來。
“既然找不到什麼線索，那就索性耐心等着吧！不論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他不相信這麼多人同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裏會是毫無意義的。能動用這麼匪夷所思的力量的存在，不論它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不大可能是閑得蛋疼，去做毫無意義的事！”
想到這裏，林塵星不禁再一次緊緊地握了握手中的長劍，然後靜靜地站立在原地，沒有再去吶喊亦或是尖叫，那沒有意義。
“即使是夢魘，也終歸會清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