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手與相識
長沙城外黑麋山,山間一座風魔寨。
此刻,寨主周隋正坐在所謂“聚義廳”正席之上,饒有興緻打量着身前一位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年。這少年雖作書生打扮,卻氣度非凡,不像是負笈遊學的窮苦書生,反倒像是大戶人家走出的少爺公子。
“周寨主,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生自然知曉周寨主要養活手下兄弟,不得不想盡辦法掙些銀兩。可這打家劫舍終究不是大道,以周寨主的身手,完全可以在這長沙衙門或者軍營里撈個一官半職,何苦做着剪徑勾當?”這少年倒有幾分意思,面對五大三粗的周隋,竟講起了大道理來。
周隋哈哈大笑,飲了一碗酒回道:“小子,本大王看你也不像個不懂事的雛兒,怎地說話如此不中聽?本大王就喜歡這自由自在的日子,受不了那官場軍營的花花腸子。識相的,就趕快滾吧,今天本大王心情好,不殺人。”
誰料這少年竟絲毫不知退縮,反向前邁出一步道:“周寨主,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朝廷能容得江湖人快意恩仇,卻萬萬容不下您這般攔路打劫為非作歹啊!趁官府還沒真的動手,趕緊收手吧。”
先前聽這少年高談闊論周隋還當是無聊的消遣,可這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更別提他周隋本就是膽大包天的法外之徒,聽了這少年喋喋不休兩三個時辰,終於有了殺人的衝動。起身提刀,低頭看向少年:“最後說一遍,給老子滾。不然老子真殺了你。”
少年也是硬氣,伸着脖子繼續說道:“周寨主,殺人不過頭點地,小生自是不懼,只求寨主能洗心革面,重新做……”
少年話未說完,異變陡生!
一點寒芒閃耀,自聚義廳樑上而下,隨後顯出一桿槍。持槍之人一身黑衣,再以黑巾覆面,就這般突兀地從樑上出現,一槍斜刺而下,槍尖直指周隋。
周隋震驚之餘,匆忙中提刀欲擋。自幼習武且頗有天賦的周隋萬萬沒料到,這持槍之人武藝竟如此之高,這一槍在自己堂堂四品高手眼中,竟然避無可避。周隋也是狠人,頓時一咬牙,大喝一聲,舉刀便砍,欲攻敵之所必救,化解危機。
雖然不知道這刺客是和來路,但自己只要攔下這一擊,手下兄弟們聽到聲響必定會前來幫手。到時候是誰殺誰,可就要另說了。
周隋算盤固然打得好,但不料,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提槍之人竟然又堪堪於不可能之中再把槍猛地向前一遞,槍身前沖,好似暴漲了半米一般,在周隋大刀還未落下之時,一槍洞穿了周隋頭顱。
周隋怒目圓睜,臨死前只有一個想法——“媽的,老子什麼時候得罪了這樣一個高手?”
可能他到了下面也沒法想明白,這位六段高手,竟然只是為了區區三百兩紋銀,便在樑上潛伏了三個時辰,待到自己最放鬆警惕之時,一槍要了他的命。
持槍之人,自然便是趙晨,只是趙晨一臉古怪地看着身旁目瞪口呆的少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三個時辰前,趙晨趁風魔寨換崗鬆懈之時,偷偷潛入“聚義廳”橫樑之上,本意是待周隋進入此廳之時動手,一擊便走,絕不拖泥帶水。
誰曾想周隋進屋之時,這少年竟也隨行而至,還一邊走,一邊給周隋講着各種大道理。趙晨也是少年心性,看這傢伙好玩,便好整以暇地蹲在樑上聽他說了三個時辰。直到周隋要暴起傷人,趙晨這才猛然躍下,只一槍,便帶走了周隋姓名。
少年猛地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指着趙晨,渾身顫抖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你別過來!我李炬可是個好人!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別濫殺無辜啊!”
趙晨白了一眼這叫李炬的少年,對他說道:“我當然是人了!不過你現在給我躲好,等會兒除了我之前宰掉的五個人,還有二十幾個人會衝進來給他們大當家的報仇。等我殺完人再救你回城。誒,你這是嚇得站不穩了?”
李炬兩腿一軟,摔倒坐在地上,哆嗦着說:“我……我,我怕死人啊。我只是想來勸這周隋改邪歸正的……你快把這屍體挪開……啊啊啊!他還看着我!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殺的你啊,你別來找我!”
趙晨抬腳一撥,將死不瞑目的周隋腦袋踢到一邊,隨後不再理會膽小如鼠的李炬。挺槍抬頭。
門外,二十幾個大漢魚貫而入,人人手握兵器,雙目血紅。
“這小子殺了大王!給大王報仇啊!”
“殺!”
趙晨提槍,沖入人群。
這一夜,黑麋山有血腥瀰漫。
這一夜,少年趙晨一槍出,風魔寨滅。
大約兩炷香光景后,“聚義廳”內,一地屍首。
趙晨抬袖擦了擦額頭,吐出一口濁氣,儘管自己憑一己之力盡滅風魔寨,但後背也在亂戰中被砍了三刀,要不是他躲得快,或許其中一刀就要砍在他脖子上了。一邊脫下被鮮血染紅的上衣和面巾,一邊摸出一瓶姑姑趙芯交給他的密制靈藥,對躲在一張椅子後用雙手抱住腦袋不斷碎碎念的李炬喊道:“喂,過來一下。”
李炬放下手,從椅子后探出腦袋,看了趙晨一眼又縮了回去,大喊道:“你別過來!我我我……我寧死不從!就算你救了我的命你也別想輕薄我!我只喜歡漂亮女子!我對男人沒興趣!”原來,這李炬竟把趙晨脫衣服的動作,想成了某些不可描述之事。
趙晨一時哭笑不得,沒好氣道:“誰對你有想法?小爺我也只喜歡水靈靈的小娘子。我是叫你來幫我上藥!不是因為你在這兒,我早就殺完周隋回去領銀子了。”
李炬再次探出一個頭:“你確定,你不會那啥我?”
“你到底來不來!”
“來了來了……”
“誒,你武功好高啊,沒有四段也有五段了吧?”
“六段。”
“什麼?!看你的樣子不像啊——哦,我懂了,你是不是那種修鍊了好多年的老前輩,然後出於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返老還童弄成這樣子。”
“小爺我今年十五!”
“什麼?!十五?我不信,我身邊認識那些六段高手最少也二十好幾了!”
“痛!你小心點!”
“哦哦哦,好的好的。嘿,你真十五啊?你叫什麼?你救了我一命,雖然我肯定不可能以身相許,但是說不定以後你會有我能幫得上的忙。”
“我叫趙晨——你就一書獃子,能有什麼能忙得上我的?”
“我給你說,你可別小看讀書人啊,我爹說了,別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打天下啊,靠武人,但這坐天下啊,還得靠讀書人出力。”
“你爹這麼厲害?莫不是個大官?”
“什麼大官啊?我爹比他們可還要厲害點。”
“那……是那些王爺?”
“嘁,王爺算什麼。”
“喲,未必還是當今天子啊?你就接着吹吧。”
“不信拉倒。”
“誰信啊,哪有皇子會一個人跑這種地方來?別吹牛了,快扶我起來,咱們先回長沙城去,估計等我們走到,城門差不多就開了。”
“好的小橙子。”
“你叫誰橙子?”
“叫你啊,不可以嗎?你信不信我不扶你了。”
“行行行!橙子就橙子,你個橘子。”
“……算你狠。”
這一夜,趙晨浴血,一鳴驚人。
這一夜,被後世史學家津津樂道的一對君臣,相遇相識。
只是這些埋頭於故紙堆的老夫子們,想破了頭都猜不到,這對橘子橙子,初見時竟是這般讓人啼笑皆非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