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夏日白晝長,夜幕還未真正降臨,路燈已經全部亮開,淺色光暈打在這個鋼筋水泥鑄成的城市上空。
陸宇舟坐在副駕上,想着自己這些年真不容易,圈子裏混了三年,事業就跟卡帶了似的,始終停在原地,攢了些錢,可還沒到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地步,跟誰都比不了,也就比周曉星稍微厲害點。
想到這裏,那張陰魂不散的臉突然躥入腦海,他哎呀一嗓子:“我忘去接我朋友了。”
顧景衡向右打方向盤,拐過十字路口,輕描淡寫道:“他是生活不能自理嗎,還要人去接?”
“我昨天都跟他說好了,接上他一塊。”陸宇舟揣度着男人的臉色,某種程度上,察言觀色是他的強項,“還早呢,咱們在前面掉個頭吧。”
“我沒那功夫,讓他自己打車去。”顧景衡語氣強硬,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陸宇舟鬱悶,不吱聲了。
顧景衡看了他一眼,下一個路口直接向右打死,掉轉了方向,“住哪兒?”
陸宇舟嘖了聲,心說還是我魅力大,“他家住國貿大廈那邊。”
周曉星早早就在家門口等着,估計是等久了,汽車開進來時,他正蹲在地上戳泥巴玩。
“就那個。”陸宇舟指着前面的小哪吒,“長得是不是還挺可愛?”
顧景衡輕輕踩上剎車,沒搭腔。
陸宇舟按下車窗,沖外頭喊了周曉星一聲,那人聞聲看過來,注意力全放在了車標上——區區奧迪A6,也沒有很壕啊。
“快點,別墨跡。”
周曉星扔下樹枝站起身,視線移到了顧景衡身上,小跑着上前:“陸哥,這是你朋友啊?”
陸宇舟佯裝深沉,給他一個你猜的眼神,周曉星沒多想,拉開後車門彎腰坐了進去。
“你好,我叫周曉星。”
顧景衡敷衍地“嗯”了聲。
陸宇舟180°扭過身子,兩手撐在座椅上朝着後面看,“好傢夥,出門前噴香水了吧。”
周曉星靦腆地點點頭:“嗯。”
“我也噴了,你聞見沒?”
“噴了嗎,沒有啊,我沒聞見。”
陸宇舟持懷疑態度,先自己低頭嗅了嗅,又伸了只胳膊到顧景衡跟前,“你聞聞,香不香?”
顧景衡皺眉:“我在開車。”
陸宇舟訕訕地縮回了胳膊,擺正坐好。
周曉星平時被陸宇舟懟慣了,難得見他吃次癟,捂住嘴盡量讓自己不樂出聲來,眼睛又往顧景衡身上瞟了瞟,這人皮相是真好,五官俊凈到無可挑剔,氣質屬於冷清那一款,疏離於人群,彷彿跟誰都難以親近。
會是誰呢?周曉星回想半天,發覺自己記憶中好像沒有這號人。
“他……”周曉星指了指駕駛座上的男人,很快改了口,“你朋友也去啊?”
恰逢等紅綠燈的間隙,顧景衡從後視鏡里向後掃了一眼,“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和他是朋友?”
周曉星啞口無言,隱約猜出點什麼,賭氣地想:開輛奧迪就敢嘚瑟,有種你開勞斯萊斯啊。
陸宇舟看他那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有點想笑,忙打圓場:“男朋友也是朋友啊,是吧,星哥。”
周曉星沒搭話,傲嬌地偏過頭看窗外,腦子裏隱約浮現出一點記憶,這男的給陸宇舟配的是什麼車來着……
完了!好像是輛一千多萬的邁巴赫!
“星哥,你看什麼呢?”
“要你管,I'mfine。”
吃飯的地方是在三環的一家私人會所,顧景衡應該是這裏的常客了,會所經理見着他,笑着趨身上前:“秦總他們都已經到了,在二樓V3包間。”
說完還衝陸宇舟和周曉星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會所整體風格偏文藝,許多原木色的裝飾品點綴其中,經過走廊,牆壁上的一副抽象派油畫吸引了陸宇舟的注意,經理解說道:“這是荷蘭Thomas大師的作品,幾年前從法國拍賣場上買來的。”
“大師的作品就是好看,這得多少錢啊?”陸宇舟問。
“市值大概七百多萬。”經理回。
陸宇舟險先沒見過世面地驚呼起來,七百多萬都能買套小房子了,又一想,狐假虎威怕什麼,千萬不能露怯。
“比我想像的便宜。”陸宇舟裝模作樣道,“這種抽象派藝術……要我說,還是梵高的更有收藏價值,雖然貴了點,但升值空間大,顧總你覺得呢。”
顧景衡扯了扯嘴角,覺得這人偶爾招搖浮誇的一面還算可愛,能激起男人心底的那層保護欲。
經理接茬道:“梵高的作品自然收藏價值高。”
“是的啊,收藏價值可高了,多少錢能買一幅啊?”
沒等經理回話,顧景衡拉住他胳膊,徑直朝前走,走到拐彎處,手一松,用兩個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說太多容易露破綻,裝都不會裝。”
陸宇舟挽着他胳膊笑嘻嘻道:“等我有錢了,我就不用裝了。”
到達V3包間,門一推,席間的人紛紛朝他們看過來,大約八-九號人,有男有女,神態間懶散而不可一世,淡青色的煙霧籠在其間,像俗世中另僻出來的銷金窟。
席間的一位黑襯衫男人揚了揚夾煙的手,這動作微小且方向明確,顧景衡直接拉開椅子坐,再偏頭遞給陸宇舟一個眼神。
陸宇舟半懵半醒地挨着男人坐下,掃了一圈桌上的人,沒幾個認識的。
周曉星也是有一回見這麼多大佬,有點緊張,坐到陸宇舟旁邊,剛一坐下,小嘴就開始叭叭了:“陸哥,我肚子餓了,能不能先來點主食墊墊?”
陸宇舟不禁皺起眉頭,就不該帶他過來見世面,卻不得不耐着性子叮囑一二:“咱大老遠過來不是為了吃人家主食的,你得學會觀察。”
“觀察什麼?”
“觀察娛樂圈的詭譎雲涌。”
周曉星還算聽話,閉上嘴打量了一圈飯桌上的人,突然愣住了,用胳膊肘懟懟陸宇舟,示意他朝對面看,“咱對面那人是不是時矜啊?”
陸宇舟這才注意到對面的小作精,他今天穿得頗為隨意,不過手上的戒指出自卡地亞PANTHRE獵豹系列,上半身是范思哲的春季走秀款……這一身行頭,沒有個大幾十萬下不來。
周曉星悄悄咬耳朵:“他剛才偷看你男朋友了,你得小心點。”
其實時矜從他們剛進門便注意到了,目光在顧景衡身上稍作停留,很快就移開,沒有流露出一丁點不該有的心思。
周曉星這趟沒白來,給自己物色了新花痴人選,樂得像個鐵憨憨,偷偷問陸宇舟:“時矜旁邊那男的是誰?長得還挺帥的。”
坐在時矜旁邊的便是他們剛進門時,跟顧景衡揚手示意的黑襯衫男士,光說氣場,估計身份不俗。
陸宇舟壓低了聲音:“我哪兒知道。”
“你問問你男朋友。”
“打開百度識圖,對着他臉掃。”
周曉星害羞地嘁了聲:“討厭。”
黑襯衫男士將視線落在陸宇舟身上,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這位是?”
顧景衡給自己點了根煙,不急不慢地吸了一口,吐出口煙圈兒,覷眼看着身旁的小情人,“我朋友,陸宇舟。”
陸宇舟聞言沖那男的笑了笑,禮貌而規矩。
顧景衡伸長手臂,很自然地搭在陸宇舟的靠背上,夾煙的手虛虛一指黑襯衫男士,“這是華鼎的秦總。”
陸宇舟擺出很驚訝的樣子:“久仰久仰,秦總你好。”一面心想,這人就是時矜那個姓秦的金主吧。
周曉星也跟着裝驚訝:“哇,秦總你好,我叫周曉星。”
時矜沒怎麼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秦明澤右手邊,這麼看他,其實這人長得真挺俊秀,跟他平時的張揚跋扈完全不同,場上有人丟出笑話時,他會在一旁陪着笑。
秦明澤左手邊還坐着一位中年男士,是華鼎的副總,華鼎接下來要斥巨資拍一部奇幻動作片,聽他們的意思,顧景衡好像也有點投資。
談到《逐鹿》選角的事情,陸宇舟表面淡定,內心卻十分忐忑,聽這些人官腔官調地說著生意場上的話,末了,顧景衡率先開了口:“都說趙導是業內的一塊招牌,我塞個人進他劇組,秦總沒意見吧。”
秦明澤笑:“哪裏的話,有什麼塞不塞的,先前是有不少人去試戲,有些不是特別合適,現在好幾個角色都還空着。”隨手磕磕煙灰,看着陸宇舟,“陸先生有沒有去試過鏡?”
陸宇舟順着搭好的台階往上走:“試過了,試的一個小配角。”
“小配角啊,不知道陸先生看不看得上眼。”秦明澤說話滴水不漏,“要是感興趣的話,趙導那邊我去說。”
“感興趣的,我特別感興趣,謝謝秦總。”陸宇舟內心激動,就差當場給人鞠躬了。
時矜冷眼旁觀,震驚之餘覺得可笑,顧景衡是個什麼人,居然會為了自己養的玩意兒在酒桌上求人?
那就是床上活兒好……時矜無聲嗤笑,手指掐着掌心肉,內心被不甘填塞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