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次糾察隊行動（下）

馮櫻櫻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她牢記不能暴露會議地點的訓誡，選擇了一條很繞的地鐵線。

九點十點的地鐵里，意外地比平時八點下班后還要擁擠一些。可憐的上班族們每天從小小的方形盒子裏蜂擁而出，挎着自己賣命買來的名牌包包，卻只有時間展示給地鐵上的陌生人。

每晚他們沿着這些繁忙的地鐵線，回到近郊的一個個小窗戶里，燃盡這一天最後一點的生氣。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又餓着肚子返回這些毫無人氣的方形盒子裏，像一群工蟻一樣心甘情願地忙忙碌碌。

馮櫻櫻一路上反覆地提醒自己的代號，回憶着其他人的代號。她是銀行的客戶經理，每天和數字打交道，因而要記住今天被提到的幾個人的代號，相當容易。她在心裏玩味着，J2933，K1083，K4215，這些代號到底是什麼規則呢？

路過大學城的時候，衝進來幾個學生模樣的男女，過了幾站他們又下了車。他們勾肩搭背在地鐵上也恨不得繞在一起的樣子，內心有一種莫名的滋味。不需要猜想，她也知道，從這裏下車是城鄉結合部最熱鬧的地方，會有著名的夜宵攤子，附近很多民宿和旅店。曾幾何時她也曾在這裏歡快地消磨夜生活，不用擔心第二天需要打卡上班。

那個曾經一起吃夜宵，絕情又無恥的人這個時間點在做什麼呢？是和他新勾搭的女人並肩去圖書館學習了嗎？還是虛偽地就着博士課題和導師用中式英語討論？她一邊憤恨地想着，一邊走出了地鐵站。

深秋的夜晚，公交已經沒了，算了，還是省點錢走回去吧。十五分鐘的路程，四五個紅綠燈路口，一陣涼風襲來，馮櫻櫻才感覺到自己穿得有些單薄，將外套的領子往上提了提。現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她很警覺了，總要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快步走過一對手拉着手散步的情侶，她不自覺地奔跑起來。快點走開吧，臉上涼涼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是什麼情緒呢？因為他們曾經有過這份安心的戀愛和對未來的憧憬，所以才使得自己這幅樣子格外狼狽么。

她還記得她們雙雙被保研本校的時候，他激動地把自己抱得雙腳離了地面，差點就旋轉起來。她又羞又惱地捶着他胸口，“放我下來！”也是在這樣一座沿河的小橋上，也是一個夜晚。月亮有沒有這麼亮，這麼圓呢？並不記得。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發了瘋地似的跑了起來。

然後他們就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出租屋。不需要去那些夜宵攤上流連，就能夠一直一直地呆在一起。他們正大光明地看對方最丑的樣子，發出最肆無忌憚的笑聲。

哦，天，她第一次煮的面是多麼的難吃啊！精心地將兩隻熱騰騰的面碗擺在兩隻矯情的餐布上，豐富的食材必須撥弄到面的上面，撥弄出一副自然而然的樣子。擺上兩副筷子和勺子，拍完照，帶着主廚的自尊心，忐忑地期待着坐等着對面那個人的評價。

“好吃！”

“真的嗎？”有點驚喜，又有點不敢相信。直到自己嘗到那一口鹽的真實味道，恨不得把舌頭都捨棄。

“別吃了！太咸了……”

“沒有啊。很好吃！”他大口大口的吸溜着麵條，沒有任何為難和不適。

那個時候他多麼為自己着想，多麼愛我！

馮櫻櫻很絕望地感到，自己又陷入這種不斷打死結的心理鬥爭。她跑着上了樓，在門口的快遞櫃收了法院的信件。兩周后開庭。

還好，真實和回憶只隔了一個關上門的動作。馮櫻櫻把自己鎖回到需要孤軍奮戰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