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鏡面一樣的湖（5）
醫生囑咐了護士，轉過來面向馮櫻櫻她們。他面色黝黑，年紀大約五十上下，一臉倦容，但是更多的是嚴肅。
“你們四個都是他的家屬嗎？”
馮櫻櫻不容置喙地回答，“我是他女朋友。”其他人都噤聲了。
醫生對着馮櫻櫻說，“之前護士也問過你，他有沒有藥物過敏史，你確定全部都知道嗎？如果不確定，我還需要跟他父母了解。”
馮櫻櫻不能確定。“他父母會過來的。”喬文俊趕緊回答。
“好。他被注射了藥物，成分不明，引起休克和器官衰竭，經我們奮力搶救，只能說基本清除了藥物在體內的殘留。藥物具體成分需要化驗后才能知道。如果兩天內不能醒過來，可能視身體情況而定，會判斷他是否已經……死亡。”
“死…死亡？！”所有人
護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剛才……有人……在三樓……發現了……發現了……倒在那裏……叫了救護車……”
“醒着么？哪裏受傷了？”
“沒醒…太黑了…看不清…”
“送的是哪家醫院？”馮櫻櫻攔住趕過來的喬文俊，把他往車裏推回。
“隆得市第三人民醫院……這個最近……”
“走吧！”馮櫻櫻也帶上車門。催促着喬文俊趕快出發。
“天啊！他怎麼會倒下了呢？”馮櫻櫻焦灼地喊道。
如果真的是俞皓亮，這可怎麼辦啊！她感到自責，只是腦袋亂成麻，連給喬文俊把導航界面調出來都做不好。
喬文俊一邊舉着手機，一邊在黑暗中小心地拐彎，還要對櫻櫻說，“沒事的，應該沒事的，沒事的吧”，說著說著他才感覺到握着方向盤的手全是汗。
他分明非常緊張俞皓亮。其實他也很想叫一聲“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會不會是護士搞錯人了？”馮櫻櫻問喬文俊。“或者，我們要報警嗎？”
“什麼報警？”喬文俊看了一眼馮櫻櫻那個方向的後視鏡，“我們先確認是不是他吧。到了醫院再說。”
說是最近的醫院，等喬文俊停了車，也過去了15分鐘。馮櫻櫻下了車就沒頭地四處找，喬文俊抬眼一看，“那邊！急診！”
他們衝到急診護士台，護士懶洋洋地抬起頭，他們的語速卻快得跟連珠炮似的，“有沒有一個二十幾歲的男生，從月圓灣療養院送過來的！”
護士翻了翻桌上的筆記本，又去電腦裏面檢索，說是有的。
“在手術中。你們是他家屬嗎？”
“朋友。他出了什麼事情？”
“姓名？”
“俞皓亮。”
“手術費是墊付的。需要結算。”
護士小姐姐一條一條地給他們解釋了確認是本人後他們要走的醫院的流程。
馮櫻櫻不耐煩地打斷她，“護士，他發生什麼事情？”
護士從眼鏡片背後斜斜地投來冷冷的眼神，“醫生出來後會解釋的。”
馮櫻櫻心神不寧地走開了，丟在喬文俊一個人在那邊接收繁長的手續說明。亮着燈的兩件手術室，哪間是俞皓亮？
喬文俊走過來，指了指左手那間。他們便無聲地在等候區坐定。
“你還好吧？”喬文俊關心地問馮櫻櫻。
馮櫻櫻的眼眶濕濕的。她在車上已經想起周琴的警告：不是說了要對他寸步不離的么！為什麼自己認為返回了糾察隊，俞皓亮就一定會相安無事？她憑什麼覺得自己有能力，能斗得過藍鳶和那些人！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如果俞皓亮有什麼…不測……
馮櫻櫻懊悔地想着，把頭埋在腿上，一動不動地，垂頭喪氣。
“別擔心，俞皓亮一定會沒事的哈。”喬文俊安慰着馮櫻櫻。“要不要…我找謝嵐來陪你？”
謝嵐？馮櫻櫻猛然抬頭看喬文俊。這兩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也許危險就在身邊。“別叫她了。她也怪辛苦的。”
“好的。”喬文俊像講給他自己聽似的，告訴了馮櫻櫻一件往事。俞皓亮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天，不知道什麼原因跟傅蕊大吵了一架，他跑到大學附近沒開發的地方，在荒涼的河道里自顧自地游泳，差點兒溺水。那個時候，送去搶救保下了性命。
“這次應該也一樣。會化險為夷的。別太擔心。”
“可是他為什麼好好地會倒在療養院呢？”
“他沒有什麼遺傳病。”
“這我知道。”
“要麼人為，要麼意外，比如突發的腦梗，中風，之類的。”
“胡說！他年紀輕輕，身體哪裏有什麼問題。”
“好了好了，我們別瞎猜了。”
手術從他們到達，又持續了三個小時。期間奔出來一位護士，他們都來不及叫住她。過了一會兒，她帶着一位醫生匆匆忙忙衝進去。再過了一陣子，又進去一位醫生。
千萬不要有事情啊！馮櫻櫻十指緊扣，默默祈禱，只要讓他平安無事，我什麼都願意做的。一定要救了他呀！
已經是十點多了，急診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原來急診室才是人間真實。馮櫻櫻和喬文俊各自發獃，看着普通人的哭與痛，竟獃獃地無法流露自己的心情。
可每當馮櫻櫻試圖開始思考的時候，一連串的問題在她白色的世界裏吐着成堆的泡泡。這些泡泡牽連着，從她第一次在紅綠燈路口撞到俞皓亮開始，每個場景都在泡泡里再現，甜蜜，背叛，遺忘，重逢。突然她瞥見了那個單膝跪地的場景。戒指盒還在她的包包里。讓她暈眩。
喬文俊重新坐回她身邊。“我給俞皓亮的爸媽打了個電話。他們會過來。”
“他們是不是很擔心？”馮櫻櫻問。
“嗯。那是肯定的。但是不能瞞着他們吧。”
馮櫻櫻點點頭。
這時候有人衝進急診室。馮櫻櫻抬頭的時候。喬文俊已經迎了上去。
一看就知道是兩姐妹。一個穿得嚴嚴實實，裹着灰色羊絨大衣，長發過肩，面色蒼白，但眼神炯炯。馮櫻櫻像是認識了她很多年一樣——準確地說，也可以這麼說——一瞬間就接受了一件事實：俞皓亮一定曾經非常喜歡她。
另一個穿着穿短裙和小香風短上衣，白色中筒靴，一隻馬尾辮高傲地甩在腦後，毫不掩飾自己在哪裏都能吸引到別人的眼光。
“皓亮哥哥怎麼了！”傅蕾一邊拉着喬文俊，一邊上下打量着馮櫻櫻。
馮櫻櫻絲毫不理會，她只是靜靜地和傅蕊交流着目光。傅蕊毫不訝異，那雙眸子後面有着漠然的東西，還有很多的憂傷。
“你來了。”馮櫻櫻向傅蕊伸出手。
傅蕊淡淡地用手指尖拂過了馮櫻櫻的手掌。她們算是交會過了。她坐到一邊的椅子上。馮櫻櫻也就坐了過去。並不理會那邊嘰嘰喳喳的兩個人。
“他怎麼樣了？發生了什麼事？”傅蕊的語速非常慢，好像很費力地在理解狀況。
馮櫻櫻剛想啟齒。突然，手術間的門打開了。有一位醫生步伐緩慢，摘下口罩，向護士諮詢是否有家屬在場。馮櫻櫻和喬文俊一干人馬上迎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