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206新年快樂
第178章206新年快樂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潛小麥心裏一高興,聚餐慶祝時就多喝了兩杯,醺醺然強撐回南江,再也禁不住倒頭就睡。
“你這孩子,怎麼喝這麼多?”潛麗琴嘮叨着往被子上加了條毛毯。
“開心啊,酒不醉人人自醉……”笑嘻嘻嘟噥着回應了一句,然後就再無後話。
潛小麥獨自睡得香,彭辰卻是有些落落的孑然寡歡。
白天在總公司忙得腳不沾地,臨近傍晚抽空拜訪了幾位長輩,卻沒想到被勒令必須陪同出席商聯的跨年酒會。整個晚上,他完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好不容易混了個臉熟,就悄悄提前告退了。急趕猛趕到了南江,卻還是已經過了23時。本想給她一個驚喜,沒想結果反而把自己給驚着了。千算萬算,怎麼都算不到這麼重要的日子她的手機會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鄉下的生活相對要來得樸素簡單,這個時候,除了返家度假的小年輕還不時成群結隊在街上溜噠玩鬧,所有店家都早早關門,整個村莊已經進入了睡眠狀態。
而他,少了一紙婚書,今晚便失去了理直氣壯夜半敲門的資格。哪怕只是有了坊間約定俗成的口頭訂婚,今晚他也不至於近在樓前,卻只能枯坐在車裏,看着她的窗戶無計可施。
喜慶的節日裏,一個人的等待,漫長孤寂得讓他想把夜幕撕破。心胸空蕩蕩莫名地不舒服,於是從暗格拿出煙點上,讓裊裊的煙霧漸漸瀰漫繚繞自己。
吸到半截的時候,一輛越野吉普在他的前方猛然剎住。黑暗中,有人搖下車窗,探頭衝著三樓粗聲喊她的名字。
男子粗嘎的叫聲,在夜深人靜的村落顯得曠響無比,前屋後院十家八戶想是百分百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但這人卻好像完全沒有顧忌似的,一聲高過一聲,大有不喊下她就誓不罷休的派頭。微微地皺眉過後,他開始欣賞起這人毫無顧忌的直率性格,甚至暗暗希望這副破鑼嗓門真能把她喚下來。
只是,幾聲喊叫過後,潛家西窗沒亮,倒是東窗亮了起來。
聽到貌似熟悉的聲音,楊勇胡亂披了件外套,推開窗戶探出半個頭,衝著黑漆漆的公路不太確定地問:“誰啊?佰瓊嗎?”
“是我,楊叔。小麥、小海呢?大過節的,叫他們起來去放煙花。”鄒佰瓊直截了當說明來意。
楊勇素來知道鄒家小兒子跟自家大女兒很熟,也知道他性格大大咧咧玩起來從來都是不管不顧的,便也慢慢釋然了閨女被異性半夜喊門的不悅。說:“你們玩吧。小麥晚上喝了酒,這會兒睡沉了。小海在學校,沒有回家。”
原來如此。空氣里幾不可聞響起兩聲失望的嘆息。
車上,鄒佰瓊頓了頓,復又衝著樓上問:“楊叔,小麥公司放假幾天,會在家裏呆多久?我找她有點事情。”
“一天吧。”今天超市生意忙,小麥又渾渾沌沌喝了酒,沒來得及細問,楊勇也不是很確定。想當然地說:“應該是明天吃過晚飯回華陽。”
“知道了,那我明天過來找她。楊叔,提前跟你祝賀,新年快樂,恭喜發財啊。”
“好囉。同樂同樂,一起發財,你們玩得開心點……”
哈啦着說了幾句吉祥話,越野吉普冒着尾氣一溜煙兒遠去。東窗的燈迅速又暗了下去,潛家門口再次恢復夜的岑寂。
此時,遙遠的大洋彼岸卻是熱鬧得很。彭媽一襲雍容黑色晚禮服,在更衣室前後左右細細打量良久,直至確認萬無一失,才拿了手袋款款逶迤而出。
彭爸同樣一身正裝,搭配深色領帶,耐心坐在大廳沙發上看報等候。門鈴響起,菲佣出去開門,然後便滿臉詫異拎回了個大包裹。
夫妻倆不以為意,以為只是親友鄰裏間禮節性互贈的新年禮物。但聽菲佣說剛剛只見包裹不見送禮人,不由疑惑地上了心。接過來,但見包裹上縱任奔逸寫着自家兒子的中文名字,便高興得不急着出門參加宴會了。
“哧啦”一聲,封口剪開,依次拿出三個包裝盒。
看到自己喜歡的釣具和帳篷,彭爸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然後便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好禮物!迄今為止,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咱家Quintimo終於開竅了!”
Quintimo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開玩笑地說等他接班后,他就一手釣具一手帳篷悠閑過日子。猶記得當時,那小子鳥都不鳥,昂着脖子雄心勃勃說要自立門戶。沒想到,現在有求於他,會變得這麼識時務地乖乖奉上。如此想來,只要兒子結了婚,他的悠閑退休日子就不遠了。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這不,看到那個紅艷艷的喜糖盒,彭媽驚得從沙發上跳起,手指哆嗦地指着大紅“囍”字問:“Quintimo這是什麼意思?”
彭爸沉浸在自己即將到來的退休幻想里,無辜快速地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見老婆彷彿接到重磅炸彈似的,便好心情地出手替她分憂解勞。盒子打開,提起往玻璃茶几上一倒,嘩啦啦地,幾顆喜糖混着幾枚麻將滾滾而出。
彭爸有些訝異,有陣子沒回國了,莫非現在國內送禮流行喜糖和麻將混搭?但也只是一瞬,看清楚那幾枚精緻鑲金的紫檀麻將后,心下便有了數:這是兒子用心良苦,在投他媽咪所好啊。
彭媽果然第一時間被麻將吸引住眼球,逐一拿起放在保養得宜的手上細細把玩。臉上風雲變幻,心裏不知想了些什麼,先是眉開眼笑了陣子,隨後又狐疑地搖了搖頭否決。復問:“老公,你說Quintimo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討好你唄。”
彭媽堅決不信:“你還不了解自己的兒子?萬里迢迢託人捎來東西,還搞得這麼神秘兮兮,說他沒有花花腸子,誰信?!”托腮對着碼齊的八枚麻將牌,越是鑽牛角尖,便越是堅信不疑。
“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看着糾結陷入沉思的妻子,彭爸好整以暇,嘴角暗暗滑過促狹的笑意。老婆明明是個挺聰明機智的人,怎麼輪到自己兒子身上,就死也不肯相信他簡簡單單的出發點呢。可憐的Quintimo,好不容易想純粹做回孝子,卻愣是被冠上了“陰謀”的帽子。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平日裏那些淡漠高深的表情是多麼多麼地欠扁誤事。
與眾不同的是,彭爸暫時並不打算阻止彭媽鑽牛角尖的狂熱。這聰明多慮的人吧,往往也是相當地固執己見。除非她自己琢磨想通了,否則,別人的勸說是很難真正抵達心裏的。閑坐着沒事,兀自剝了顆中國元素包裝的喜糖進嘴,奶香濃郁,花生香酥,碰撞出的味道十分熟悉迷人。心下喜滋滋地琢磨,養兒這麼多年,吃了那麼多別人家的喜糖,現在總算吃到自己家的喜糖了。
本着“好東西要分享”的原則,當下立馬也給彭媽剝了一顆,說:“這喜糖飄洋過海而來,怎麼說也是孩子們的心意,咱們得好好嘗嘗。”
彭媽依言接過,放入口中細細咀嚼。酸酸甜甜,舌底生津,但無奈心頭壓着塊巨石,吃起來便莫名有些變味兒,問:“為什麼你大包小包地有兩大盒子禮物,我怎麼就這麼點糖和麻將?”說著,嘴角往下一沉,心裏失落得很不是滋味:“我在聖誕夜拗了他的意,Quintimo,到底是懷恨在心了。”
彭爸聽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抓過旁邊的電話遞給她,說:“哪能呢,母子還有隔夜仇啊?Quintimo都送禮物過來示好了,你就順着這個坡下吧。”
彭媽心動,但總歸有些拉不下臉,不好意思地又把話筒推了回去:“你幫我打,先探探他的口風。”哀怨啊,天底下哪有做母親的提到兒子,會像她這樣好像老鼠提到貓似的。
彭媽塗了丹寇的手指糾結地抓撓着高高盤起的典雅髮式,顧不得一身名貴的禮服,潰嘆地攤倒在沙發上。彭爸很樂意為她服務,看看時間,動手開始撥電話。
鈴聲剛響過第二聲,電話便被迅速接起。然後,彭辰的聲音便從免提話筒傳出:“HELLO,爹地,我正準備遲點給你和媽咪打電話。”
“嗯。你的禮物收到了,我和你媽咪都很喜歡。”
“那就好。媽咪呢?”
彭爸剛想說在邊上,卻見彭媽擺擺手暗暗指了指裏間,也就改了口,說:“她在化妝間,等下要去參加晚宴,這會兒正忙着。”
“知道了。”彭辰會意地點頭。
知子莫若父母,他低醇渾厚的嗓音和沉穩恭敬的語氣,聽起來禮貌完美得無懈一擊,但卻瞞不了他們。夫妻倆視線在空中兩兩相撞,心照不宣,這小子不知碰到什麼事情,這會兒心情正彆扭着呢。
於是,彭爸狀似無意地隨口一問:“本周各地上報的營業額如何?”彭辰只說了一句就令他振奮欣慰得直點頭:“還行!報表晚上出來了,凈利潤比去年同期提高了20%。”
既然排除了公事,那就只剩下私事了。聽着話筒里隱隱傳來的鞭炮聲響,問:“你在哪裏,怎麼會有鞭炮響?”這個時候,城市應該還沒有開禁燃放煙花炮竹。
彭辰平靜地回答:“我在鄉下丈母娘家。”……的屋外。三字之別,意思天差地別。
蝦米???彭爸彭媽不明狀況,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這小子莫非真有通天本事,這麼快就登堂入室開始留宿了。他們怎麼就沒得到消息呢?
彭媽五味雜陳,彭爸與有榮焉,叮囑了幾句要注意禮節禮貌之類的話,調侃道:“Quintimo,你也太小氣了吧?那麼幾顆糖,還不夠我和你媽咪兩個人嚼的。”
“吃完了?”
“當然。”
“滋味如何?”
“蠻不錯。”
入夜以來,彭辰第一次真心地笑了:“明後天還會有的。”
“那我和你媽咪期待着。”說罷,彭爸還樂嘻嘻朝旁邊的彭媽比劃了幾下:有喜糖就有麻將哦。
彭媽赧顏。嘴上不說,心裏還真期待起了明天的喜糖盒。
說話間,南江村郊鞭炮齊鳴,禮花齊放,一朵朵竄上天空,絢爛了村郊半邊天。舉國同慶的時刻,彭辰開門下車,仰頭凝望西窗,真想和剛才那人一樣肆無忌憚地衝著窗戶喊她的名字。但到底,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沒做。
“爹地,新年快樂!中國現在已經是2006年1月1日了。幫我和媽咪道聲祝賀。”
“好啊。爹地媽咪也祝你新年快樂。”聽着耳際喜慶的煙花炮竹聲響,彭爸感染上了同樣的喜悅。可是很奇怪的,他怎麼莫名覺得兒子四平八穩的語調里摻着若有若無的落寂呢?
下一瞬,事實證明他的感覺不是幻覺。突然地,彭辰形同囁嚅,低微地說:“爹地,我真的很愛很愛小麥。”彷彿不夠似的,後面還着重強調了一句:“就像你愛媽咪一樣。”
彭媽喉頭髮澀,眼眶有了瞬間的泛紅。真沒想到,自己冷冷清清年少老成的兒子居然會跟他們吐露這麼溫情的話。這孩子從小到大所向披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現在遇上了人生第一道坎,給他添堵的卻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今晚的電話,他“懷柔”之中充滿了恭敬,聽得出來聖誕夜母子倆不愉快的對話還是讓他有些介懷了。
彭爸再次安慰地拍了拍彭媽的手背,衝著電話朗聲調侃:“Quintimo啊,如此良辰美景,你跟我這個糟老頭子告白有什麼用。情意綿綿的話,得找人家姑娘說去。”
夜色里,西窗下,儘管知道不會有人看到,但彭辰還是很努力地把臉上湧起的紅潮硬生生逼了回去。
清晨雞鳴狗吠,天朦朦亮,楊勇早早下樓,準備去菜園子拿菜。
防盜鐵卷門往上拉起的時候,不由愣住。大清早的,自家門口竟然放着一大袋禮品,除了上好的煙酒,還有幾盒不認識寫滿外文字母的東西。探眼看去,夜裏下過小雨,街上濕漉漉空蕩蕩一片,這個時候還沒有幾個村人出門。
狐疑地拎着東西上樓,潛麗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會是誰呢?按理說親朋好友節日互贈禮品,不會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人啊。再說了,親朋好友中會送外國禮品的人家也不多,目前都尚未聽說有人要回家過年。突然想到某個可能,潛麗琴不太確定地問:“會不會是彭辰?”
這麼一說,楊勇倒是想起來了。夜裏跟鄒佰瓊說話的時候,好像有看到自家西窗下停了輛車子。以為是村裡那些回家度假的小年輕停的,便沒太注意。
探頭看看外面濕漉漉的天氣,又摸了摸手上沒有沾染水氣的紙袋,夫妻倆面面相覷,該不會是剛放下不久吧?那豈不是在外面呆了一夜?
潛麗琴進來打開床頭燈的時候,潛小麥下意識逃避地把頭埋進了被子。注視着酣睡中的女兒,潛麗琴原本打算讓她好好睡一天懶覺的,但看了看手裏的袋子,還是下狠心把她推醒了。
潛小麥睡眼惺忪中翻了翻那些老貴的品牌,只消一眼,就知道是誰的手筆了。這個冤家,昨晚不是應該在酒會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麽,大半夜怎麼跑來鄉下充門神了?
摸過手機打開,屏幕黑漆漆一片。換了塊電池進去,各種電話短訊潮湧而出。當然,佔據大壁江山的自然非彭辰莫屬。
從第一個來電的23:15,到最後一條短訊的5:30,完完全全折騰了一宿。其中,最多的便是他獨樹一幟的“生氣”宣言。
“我快要生氣了。”
“我真的要生氣了。”
“我現在非常非常生氣。”……
這人不愧是在外文里泡大的,連生個氣都要分出七八種時態。瞟了眼最後的短訊,潛小麥無奈,不得不硬撐着散了架似的身體起床。天知道,她現在最大的新年奢望就是想睡個囫圇覺。
衣飾一新走出房門,對着兩老又是一陣愧疚:“爸,媽,我去趟金田,馬上就回。等下回來給你們做午飯。”
“別急着回來,你們年輕人好好去玩兒!我們兩個老的不用你操心。”潛麗琴大方地應允了。一想到彭辰夜裏在自家門外守了那麼長時間,心裏莫名總覺得虧欠了什麼似的。嘮嘮叨叨地說:“你跟彭辰講,以後來南江別買東西了。咱們普通人家哪用得上那麼名貴的煙酒,你爸也喝慣了自己家做的米酒,就別浪費錢了。以後無論什麼時候來,讓他打家裏電話叫門就是了。”
末了,還自顧自滿意地下了個結論:“這孩子,真是太老實了。現在農村也沒那麼多規矩了,就是普通異性朋友來家裏借宿也很平常啊……”
潛小麥憋笑着整理圍巾,看來她媽媽是真的很喜歡彭辰。天知道,商場那些人若聽說了彭辰“老實”,不知會有什麼反應。這下好了,苦情一回,潛家大門就任他進出了。
事實證明,醉酒真的很會誤事。臨下樓時,潛小麥突然想起昨晚把某項重要的事情忘了。亡羊補牢,急忙從手提包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父親,笑眯眯地說:“爸,新年快樂!這是給你和媽的新年禮物。”
楊勇奇怪地接過來,來不及細看詢問,遠處隱隱傳來了巴士班車的喇叭聲,便拿着文件袋匆匆跑下樓替女兒攔車了。
直至巴士駛出老遠,拐彎消失在山的盡頭,夫妻倆才進門。打開一看,卻是一套華陽西溪農貿城參葺專區店面的“三證”及系列購房合同發票。證件上赫然寫着他們夫妻的名字。滿頭霧水,又驚又喜,急急忙忙不可置信地找起了老花鏡。
鄉下人早睡早起,潛小麥抵達金田的時候,不少徹夜狂歡的年輕人正睡眼惺忪從酒吧、網吧、KTV出來,一窩蜂地湧向早餐店。就近的,連西山公園的“愛鄉亭”也接收了不少。
追源溯流,“愛鄉亭”有籍可查始於民國初年。據《地方志》記載,當時一位歸國華僑不忍家鄉父老生活艱頓,在西山腳下建造了此亭,并力所能及於每日清晨在此施粥六大缸。父子相傳,幾十年來風雨無阻。在他們的帶動下,後來有不少華僑加入了此行列。添米加柴,架橋鋪路,修建西山公園,購買健身器材,把“愛鄉亭”小小的粥鋪搞得有聲有色,漸漸成為金田一景。
此時,透過重重樹影望去,“愛鄉亭”旁的小高樓前粥氣氤氳,彭辰袖子稍稍捋起,正在給從公園晨練出來的人盛粥。既沒手忙腳亂,也沒灰頭土臉,反而於俊逸之中更多了份淡淡的人間煙火味兒。
潛小麥拿了個托盤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說:“小二,來碗粥!”
彭辰眼睛危險地眯起,卻不急着發作,默不作聲舀了滿滿一碗粥,靜看她後續如何。
哪知潛小麥端了粥轉身就走,找了個位置坐下細細品嘗起來。還別說,今天的銀耳蓮子粥很合她的胃口,又香又糯,味道真不錯。想來也是,華僑出手,資金自然充足。若是這點小粥小菜都辦不好,那無疑是自打臉面。更何況有專做飲食生意的彭家支持,味道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來“愛鄉亭”用早餐的,大多是早起晨練或買菜的老人,外加些許熬夜的年輕人和匆匆趕補習班的學生。老人們悠閑悠閑地喝着粥,講着家長里短和市井趣事,抬頭低頭間,西山美景近在眼前。不能不說,日子悠閑滋潤得讓不少白領眼紅。
當然,林子大了,也是不乏奇葩的。譬如潛小麥,這會兒雙頰喂得鼓鼓的,一雙眼睛骨碌碌四下打量,頗有幾分私家偵探的嫌疑。物以類聚,她的同桌也不是等閑之人。喝粥的時候電話響起,BALABALA一接就是半個小時。
……
“那個項目是誰牽的頭?……”
……
“他表姑父就一打雜的秘書,幹了這麼多年都沒升,能有幾兩本事……”
……
“除了‘老鯨’,還有誰會投資?……”
……
“不了,這生意不合算。投那麼多錢等那麼久時間,以後每年也才勉強回收五千個萬。別說炒房了,連炒醋炒蒜的都不如……”
……
潛小麥以嚴苛的專業眼光,再三審視了“同桌”身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褲,眼珠子差點像金魚一樣凸出來。老兄啊,你年賺五千個萬,還來“愛鄉亭”喝粥???
因為貌似說的是蘇建芬夫家親戚的情況,就豎著耳朵格外留了神,連旁邊手提包裏手機叮叮咚咚響起猶不自知。直至“同桌”拋過來一個奇怪的眼神,才反應過來手腳忙亂翻手機。
今天的電話,無非都是恭賀新禧。“同桌”好像起了疑心,掛斷電話,三兩口喝完粥起身走了。潛小麥閑來沒事,就編了條祝賀短訊給諸位親朋好友群發過去。瞅瞅時間,又逐一按着昨晚的未接記錄回撥了過去。
BJ的安琪說她要的麻將找到了。同時抱怨,全國人民都休息的日子裏,她在身心疲憊免費加着班。醞釀著農曆年後自己開個服裝店,卻又害怕會不會慢慢把設計激情蒸發了。
姐姐潛小芬跑去了東北考察,見識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早上起來,汽車上蓋了層厚厚軟軟的“雪糕”,她最愛乾的事情就是在“雪糕”上塗鴉。
妹妹潛小茉早早起來去了湖畔晨讀,希望能考個好成績。弟弟潛小海也說正在教室用功,但沒到兩分鐘,話筒里隱約傳來的商場打折廣告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潛小麥這邊聊得歡暢,彭辰那邊卻是看得百腸糾結。早就知道,跟她較勁兒純粹是自討苦吃。明明約定好的,他若生氣的話,她要先跟他道歉。這不,他都發了那麼多條“生氣預報”了,她就是有辦法揣着明白當糊塗。
罷了,罷了,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去就山。
看到彭辰默不作聲,冰凍着臉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潛小麥嚇了一跳,跟小海道了聲“注意安全”就掛斷了電話。問:“忙完了?可以走了?”無辜的表情彷彿在說,看我多乖,一個人也能玩得HAPPY,都沒打擾你工作。
彭辰無可奈何,昨晚醞釀的千言萬語,只能認命化作投降的嘆息:“吃飽了嗎?”
“很飽了。”有問必答,完全的乖寶寶樣兒。
“那走吧,我帶你回老宅看看。”
可惜,潛小麥的乖巧維持不了幾分鐘:“下次吧。今天時間太緊了,我要趕回去給爸媽做飯。因為平時很少在家,更少做家務,所以每年的元旦或者大年初一,我都會做一天家務以表心意。按照民俗,好歹也算是代表做一年家務孝敬爸媽了。早上為了你,可是還沒開火就跑出來了。”
彭辰有些動容,難為她一片赤子孝心。他做的也是這個理,平時很少過問粥鋪的事,元旦過來幫幫忙,表的也是一份心意。
只是,她充足的婉拒理由,並沒有改變她避嫌的本質。是不是沒有爹地媽咪的首肯,她是再也不願碰與他相關的東西了呢?公司自是從來沒有踏入過的,聖誕夜后也不去新房了。現在,哪怕只是路過去看下彭家老宅她都避嫌婉拒了。剎時,昨夜那種有門不能入的無力感再次涌了上來。
見他面有郁色,潛小麥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做苦相:“生氣啦?”
彭辰沒好氣,不答反問:“你也知道我會生氣啊?”
那是,你大少爺最拿手的事情就是生氣。潛小麥腹誹,以為他是在為昨晚的事情不高興,便說:“我昨天多喝了兩杯,暈頭轉向的,手機沒電了都不知道。別生氣了哈,生氣多累啊。咱們都老夫老妻了,還用得着那種‘辭舊迎新’的玩意兒來證明什麼不成……”
說著,大庭廣眾之下,就動手耍賴去撓他痒痒。
嘰嘰喳喳一番話,尤其是“老夫老妻”這個詞,如同清風,把彭辰心裏的毛捋得順順的。眉角暗自飛揚,制住她作亂的素手,但就是死鴨子嘴硬:“誰說我是去找你‘辭舊迎新’的?我是因為沒人給我搓背塗藥,不得已才去找你的。”
“知道了,原來你只是缺個小女傭啊。枉我自作多情,還以為有人為我風露立中宵呢。”潛小麥不無遺憾,俏皮地皺了皺鼻頭。
彭辰成功扳回一城,熟門熟路把碗筷放到回收處,跟小高樓里的負責人打過招呼,就拉着她往停車場走去。問:“爸媽喜歡我的新年禮物嗎?”
“喜歡。媽的臉都笑成一朵花了。”
“爸呢?”
“爸很苦惱,說不知道該送你什麼回禮。”潛小麥學起父親沉思的樣子,聲音里卻滿是隱忍的笑,為他方方面面顧慮到家裏每個成員的“細心”而高興。
看着她老氣橫秋的表情,彭辰終於忍俊不禁:“我已經收到最好的回禮了啦。”看了看她,又道:“爹地媽咪也很喜歡咱們的禮物,誇你了。”
“真的?”潛小麥有些意外。
“真!比‘珍珠’還‘真’。”彭辰應得臉不紅氣不喘。
“嘿嘿,既然有了效果,那咱就得趁熱打鐵。”
“這還用你說……”
潛小麥的主張,立馬得到彭辰的熱烈響應。於是,金田返回南江的車程中,小小的車廂里便瀰漫開了濃濃的“算計”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