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009.灰姑娘的大雜院（八）
符湘湘回到大雜院時天色已經漸暗。
懶得再做飯，符湘湘在張凱的小吃店點了一份拌面打算帶回去吃。
今天的張凱夫婦明顯情緒不佳，付麗麗收銀時心不在焉地找錯了錢。
符湘湘把她多給的五塊錢塞回去：“付姐，你這是要請我吃飯？”
付麗麗不好意思地把錢收回去：“哎，你看我這腦子。”
符湘湘寬慰道：“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誰的狀態都好不到哪兒去。”
付麗麗感激地朝她抿嘴笑笑。
符湘湘問：“付姐，我是實在沒錢，只能住在這兒。你跟凱哥就不同了，小吃店生意這麼好，你們為什麼不換個房子住？”
付麗麗看她：“你還不知道？”
符湘湘趕緊追問：“知道什麼？”
張凱在旁邊聽了，盯着煮麵的大鍋重重嘆了口氣：“你當這大雜院裏哪個不想走啊？我們做夢都恨不得走得遠遠的。”
“那……”
付麗麗揉揉微紅的眼眶，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看着符湘湘的目光里充滿了哀傷和——同情？
“走不了了。一旦住進來，就再也不能走了。”
符湘湘：“……”
行吧，走過最遠的路，果然就是副本里的套路！
無良中介我草擬大爺啊！
“等會兒，那我住的這屋子之前是誰住的？”
付麗麗神色尷尬：“之前住的是一個年輕人，後來……搬走的當晚就……”
符湘湘：“……”
懂了！所以是真.走不了了！
符湘湘轉轉眼珠，忽然咧了咧嘴角，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假意哭起來：“居然不能走了，我還想着趕快攢錢就可以換個地方住了呢嚶嚶嚶……”
付麗麗：你這兩天不是請假就是下館子，也不像要攢錢啊。
符湘湘肩膀一抽一抽的，委屈極了：“租房子的時候那個中介也沒跟我說呀，早知道就不租了嚶嚶嚶……”
看小姑娘哭的傷心，付麗麗和張凱都有些無措：“小符啊……”
符湘湘抬起一雙微紅的雙眼：“對了付姐，樊清一家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們在哪？”
付麗麗和張凱互看一眼，張凱張了張嘴正想開口，付麗麗道：“在店裏啊，那天生意挺忙的，我們在店裏忙到快十點。一回去才知道出了那樣的事。唉……”
符湘湘吸吸鼻子：“哦。”
帶着拌面回到大雜院時，王鳳霞坐在院中央的石凳上抹眼淚，李大媽在旁邊搖着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勸。
“昨天下午我們在院裏聊天時那孩子還好好的，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唉！”
“我說小王，你也別太難過了，這也不是你的錯，都是命。”
符湘湘也走過去安慰了兩句，王鳳霞只一臉沉默地聽着，沒啥變化。
符湘湘問李大媽：“對了，李大媽，您剛才說小軍昨天下午跟你們聊天的時候還挺好的？”
李大媽微皺着眉頭回憶：“可不是嘛，昨天下午小軍學習學累了，在院子裏坐着透氣，我跟劉奶奶在晾衣服，就跟他聊了幾句，我看他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也不知道晚上怎麼就……”
王鳳霞剛抹乾的臉頰瞬間又被淚水浸濕：“都是我不好，我昨天在外頭受了點氣，晚上沒忍住就又說了他幾句……”
李大媽趕緊勸：“你也別再想了，大概那孩子壓力太大，一時想岔，鑽了牛角尖也是有的。”
符湘湘安撫地拍拍王鳳霞的肩。
這時劉奶奶杵着拐棍走過來，溫聲安慰：“小王啊，人死不能復生，你還年輕，總得注意身體，為自己打算。”
符湘湘最不擅長安慰人，見劉奶奶顯然更會說話，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符湘湘把秦十三換出來，在商城幫他選了個一品羅漢齋套餐，自己坐在一旁打開外帶餐盒：“小十三，開飯了。”
秦十三看了看她餐盒裏的拌面：“湘湘姑娘，你為何只吃這個？”
符湘湘無奈：“我太窮了，再不省着點我怕劇情還沒探索完我就該吃土了。”
秦十三有些無措：“那……我這些能退嗎？”
符湘湘失笑：“你那個和我不挨着，省了我也花不了。快坐下吧，我喊你出來就是拿你下飯的。”
秦十三耳根處泛起一抹薄紅：“姑娘……說笑了……”
符湘湘朝他擠擠眼：“你的菜看着好吃，我吃不着，看看還不行啊？”
秦十三隻得從善如流地坐下，開始吃飯。只是女孩時不時飄來的目光讓他沒來由地手腳僵硬，吃飯時的清雅姿態中多了兩分不自然。
至於耳根的那抹紅，從頭到尾就沒消過。
吃完飯後，符湘湘偏頭看着秦十三笑。
秦十三被她看得一凜：“湘湘姑娘怎麼了？”
符湘湘嘿嘿一笑：“既然吃了我的飯，總得給我辦點兒事。”
秦十三斂眉，鄭重無比：“盡我所能，在所不辭。”
符湘湘抬抬下巴，指了指院子裏那間上鎖房間的方位：“你能帶我進去看看嗎？”
秦十三眉頭微蹙：“倘若在下一人前往，自是不成問題，可若帶上姑娘……”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符湘湘也已經猜到了。秦十三一個小小紙片人，除了她以外的人都看不見，又會術法，去哪兒都是容易的。她一個大活人，院子裏人多眼雜，想要不被人察覺地溜進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好在符湘湘也不執著：“那你就幫我進去看看情況。有什麼重要線索的話，帶出來給我。”
秦十三欣然應了，正欲離開，符湘湘叫住他：“要是碰上那倆，你能應付？”她指的是樊清和小勇那倆“靈”。
秦十三微微一笑：“無妨。那怨靈無甚攻擊能力，至於那惡靈——除非在法則之內，她無法正面攻擊我。”
符湘湘這才放心讓他去。
過了好一會兒，秦十三乘着清風劍衣袂飄飄地飛了回來，小小的手裏托着一張跟他半個人差不多大小的照片。
“那間屋裏很空，應該被人整理清掃過，幾乎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只在抽屜角落裏找到這個。”
符湘湘接過照片一看，愣了愣。
照片上是一個二十七八的女人，女人清麗溫婉，只眉眼間似有化不開的愁緒。她懷裏抱着一個兩三歲模樣可愛的男孩，下巴輕輕挨着男孩頭頂。男孩正是小勇。
想起自己之前為了從趙姐嘴裏套話，胡謅自己曾見過樊清和小勇的照片，如今竟真讓她見到這樣一張照片，符湘湘心情有些複雜。
有些事，如果沒有見到當事人的具體模樣，在心裏也只會留下淺淡的印象。
如今樊清和小勇生前的形象俱在眼前，想想昨晚在黑霧中箍住小軍的那雙白皙手臂，想起門前呆立着的小勇那雙黑黝黝的眼，再想想報紙上報道的慘烈情況，便讓人不由得格外唏噓。
符湘湘問：“那——你看到他們了嗎？”
秦十三搖搖頭：“沒有。我能感知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卻似乎有心避開，沒有現身。”
看來拷問什麼的，註定很難行得通。
符湘湘放下照片，看了看手臂上已經漲到（4/100）的進度條：“算了，我們自己查。”
這時院子裏傳來張凱和付麗麗的說話聲。
符湘湘看看時間，八點五十，顯然是張凱夫婦剛收攤回家。
符湘湘站在房門口朝院子裏看，只見張凱一邊鎖院門一邊對付麗麗道：“我剛才是不是踢到什麼東西了？”
“聽着像是個鐵盆？”付麗麗應着：“路燈壞了咱也看不清。”
張凱嘟囔了句：“明天還是得換個燈泡，大晚上的，沒個路燈還真不行。”
付麗麗抱怨：“咱們這院子是巷子盡頭的最後一戶，這破巷子本來住戶就少，一到晚上更沒人來，誰知道這路燈啥時候能給咱換上。”
二人說著兀自進了屋，符湘湘見馬上就要九點了，索性站在原地沒動，想着反正待會兒小勇就出來了，到時候看能不能讓秦十三問出點什麼。
沒多久小勇果然出現了，如同之前一樣站在門口看着緊閉的門板發獃。
就在符湘湘以為他會跟前天晚上一樣就這麼一直呆站着，誰知他忽然抬起手臂朝那緊閉的院門指了指。
砰地一聲，緊鎖的院門竟倏地打開，兩扇門板大大敞着，門外是漆黑一片的巷子，只院子裏那顆昏暗的白熾燈散出一片光，勉強映出門外的一小片地方。
符湘湘忍不住朝門外看，門口果然倒着一個鐵盆，光線太暗，只隱隱看到裏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門外的動靜吸引。
黑魆魆的巷子另一側忽然躥出來一個身影，那人的動作不太對勁，像是被什麼人強行拖拽着似的，踉踉蹌蹌地來到他們院門口，腳下還不經意地踢到那個鐵盆，鐵盆被踢出幾步遠，翻倒在地，發出哐啷一聲脆響。
然後那人便靜止不動了，正好站在那塊被院內光線映出的那一小塊地方。
同時也是昨晚小軍出事時站着的那塊地方。
那人披散着頭髮，遮住半張臉，但身形衣着看起來很眼熟。
符湘湘心臟砰砰直跳，定睛細看，驚訝地喊出聲：“王姨？”
那人竟是王鳳霞。
這時其餘其餘住戶們聽到動靜紛紛出來，一見到這樣的場景，俱是驚恐不已。
“小王！”
“王姐！”
“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小軍已經走了，你還年輕啊。”
“快回來！”
明知無用，眾人還是忍不住高聲喊她，彷彿這樣就能讓她掙脫桎梏，把她喚回來。
然而，那團黑霧已將王鳳霞徹底籠罩，黑霧下的那雙手臂，依舊白皙細膩，暗夜之中難掩光澤。可在眾人眼裏，那早已不是柔若無骨的女人手臂，還是淬滿毒液的藤蔓，露出獠牙的毒蛇，將獵物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掌心，糾纏着，繚繞着，頃刻間奪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