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錢錢
隔壁,陳有財領着幾個兄弟,拿着棍子和繩索衝進東邊卧室后,屋裏沒人,幾人急忙在院子找開了。
廚房,牛棚,廁所均一無所獲,後來把院子裏熟睡的陳蘭蘭給一巴掌拍醒了。
“你哥呢?”
陳蘭蘭懵着一張瓜子小臉,揉揉惺忪睡眼,驚恐的看着臉上帶傷,猙獰恐怖的陳有財,哆嗦的答道:
“不……不是,在屋裏嗎?”
傻大個子詐屍之後,一直昏迷不醒,就放在卧室里。
白天的時候,她還可以壯着膽子看看。有時還會伸手摸摸,感覺他身上有熱乎氣,心裏方才稍微踏實點。
夜裏,她可不敢去。再說兄妹倆關係並不好,她也不想照顧他。
這會聽說傻大個子不見了,心裏就有些發毛。
陳有財瞪着她,生氣的罵道:
“在個屁!沒用的東西,就知道睡,跟豬一樣。”
陳蘭蘭挨了訓習慣性的低着頭,眼角卻疑惑的看着院子裏大伯和三叔,心裏驚疑不定。
大半夜的拿着繩索和棍子,陳有財臉上還受傷了,傻子也不見了,這是發生了什麼?
不會吧?難道因為白天的事,我爹要把那傻子弄死?
陳蘭蘭心頭一跳,一股寒意順着脊椎骨直衝腦門。
陳有財和老大老三對視一眼,三人眼中意味不明,神情凝重。
“找-去外面,分頭找……”
老大陳有福低聲喝了一句,率先舉着手電筒往外走。
陳有財咬着牙,轉頭狠狠瞪了一眼陳蘭蘭,跟在大哥和三弟後面。
陳蘭蘭也不敢睡了,哆哆嗦嗦的撩起蚊帳,汲着拖鞋朝堂屋裏走去。
進了堂屋之後,摸着火柴點了油燈,舉着小心的朝東邊卧室里照去。
床上果然沒人,地上和床上散落幾個碎碗瓷片,枕頭也被扔在地上。
陳蘭蘭心裏有些發毛,舉着油燈小心退出卧室。
在屋裏坐了一小會,忽的站起來,舉起油燈出了堂屋門,朝廂房走去。
挨着窗戶的地方,她媽秦雪梅靜靜躺在床上,她舉着油燈在窗戶口照了照。
又看了一下屋裏其他地方,並無異常后,才舉着油燈重新回到堂屋。
可她也不敢獨自一人在屋裏待,將油燈放在堂屋的餐桌上后,就走到院門外,朝四處張望。
此刻,殘月西墜,星辰寥落,悶熱的夜空裏幾聲蟲鳴不間斷的響起。
遠處幾道光柱凌亂移動着,夾雜着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陳蘭蘭依着門框,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不由神情恍惚。
兩天前,陳平安送葬路上當場詐屍,可嚇壞了陳家村的村民。
這可真是活久見,只出現在話本子裏的奇聞異事居然活生生發生在他們眼前。
眾人是又驚又怕又好奇,後來陳平安暈倒在棺材邊,眾人依仗着人多,又是大白天,壯着膽子湊到跟前。
幾經試探是活人之後,眾人才在知客黃七爺的吩咐下,架着暈迷不醒的陳平安回了村。
至於棺材自然不能丟棄在山道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又用上了,就是不用劈了當柴火也行呀!
因此一併抬了回去,擱到了院子牆角。
發生這樣的稀罕事,看熱鬧的村人將陳有財的院子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大人小孩,老頭老太,婦女小媳婦人挨人,人擠人,院子裏,院子外,樹上,牆頭上都是黑黝黝的人頭。
村裏的赤腳醫生付老頭,神婆劉玉娘都被請來,一探究竟。
赤腳醫生把了脈,說身子虛,其他倒也無礙,讓人熬了米湯,用筷子撬開嘴,灌了半碗。
神婆劉玉娘掐指一算,直說這是野鬼上身,收了一弔肉,一籃雞蛋后開始設壇做法。
一陣羊羔瘋似的跳大神后,燒了符紙,給陳平安灌了一碗符水,才算消停。
這一番動靜只鬧騰了夜裏八九點,眾人才退去。
吃瓜群眾離開后,陳家幾個男人不能離開呀!
陳有財一個人也不敢在屋裏睡,這屋裏躺着的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院子裏還放着棺材,陳有財雖是個混不吝,可這畢竟做了虧心事,又發生了青天白日詐屍的事,心裏就毛毛的。
因此,死活拉着幾個兄弟怎麼也不讓走。
幾人坐在院子裏,就着花生米和涼拌黃瓜和番茄就喝起酒來。
一直喝到月上中天,幾人撐不住勁,就地鋪了涼席睡了。
一覺到天亮后,眾人一骨碌爬起來就朝卧室去。
屋裏陳平安依然昏迷不醒,早上老四陳有文過來看了后,提議不如送鎮衛生院看看。
可惜,沒人接茬。
陳有財不願意費事,大熱天的拉着去鎮上,十幾里路呢!
最主要的還是不願花錢。
雖說這一次他撈了十萬元,可他之前還欠了一屁股債。
再加上幾個兄弟出力的出力,幫腔的幫腔,總不能不給好處,爹娘那邊發財了也要孝敬。
他如今四十多歲了還沒有親生兒子,這今後只怕還要靠幾個侄子養老。
因此老大陳有福,老三陳有軍一開口,他就大方給錢。
這老大說你大侄子小勇明年要結婚,可這結婚沒房子不行呀!
咱農村人也不攀比鎮上那平房,可怎麼也得三間大瓦房吧。
還有現在結婚都行三大件,這什麼縫紉機,自行車,電視機,這都得大幾千。
可你看大哥我這沒本事呀!
就知道土裏刨食,這早出晚歸,一顆汗珠子恨不能摔八瓣,幹了這麼多年也沒攢下錢來。
你嫂子娘家也不行,本來他大姑介紹鎮上一個姑娘,長得怪好,家裏開肉鋪的。
姑娘也看上咱小勇了,可人家一聽這麼大人了還和父母擠在一塊,屋裏還有兩個妹子。
這怎麼住呀!所以這婚事就黃了。
老大這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不借錢不行呀!
況且,這也是老大這麼多年頭一次給他說軟話,讓陳有財心裏十分舒坦。
因此就大方的拿出一萬塊來,給小勇蓋房子結婚用。
老三看得眼紅,當即也開口討要,奉承話是說了一籮筐,幾個兄弟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這麼和諧過,最後三個兄弟還抱到一塊嗚嗚的哭,感謝爹娘把他們生出來,今生有緣做兄弟等等。
把隨後趕來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感動壞了,這麼一下錢又出去一兩萬。
最後陳有財手裏只剩了六萬塊錢,這六萬塊,在九十年代的農村那也是巨款呀!
可這錢剛捂了一天,陳平安青天白日“詐屍”的傳聞就傳遍了七里八鄉。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工地上,工頭一聽當即不樂意了。
這人要是死了也就罷了,現在人沒死,這賠償金自然要退回來。
這事上面老闆不知道,工頭也是想要貪這個錢。
因此當天領着人找到陳有財,要求退錢,要按當初說好算,只賠付八千元錢。
這可把陳有財氣壞了,這吃到肚裏的肉哪能再吐出來,當即和工頭吵起來。
陳家人多勢眾,又在自己村裡,陳有財雙手叉着腰,趾高氣揚的看着工頭,囂張的叫道:
“老子就是不退錢,你能把我怎麼滴?”
工頭也惱了,嚷嚷道這事沒完。
不退也得退,要不然就告你敲詐勒索。
陳有財怕過這個嗎?
這不是笑話嘛!說你告隨便告。
工頭能告嗎,肯定不能,本來就是想嚇唬嚇唬陳有財,好貪這個錢。
沒想到這土包子是個滾刀肉,壓根不吃這一套。
工頭一怒之下將工地上幹活的陳家村人全部辭退了,這下陳有財犯了眾怒。
村裏的人不樂意了,本來大家就對發了橫財陳有財又羨慕又嫉妒,再加上他的作為更是讓人瞧不起。
可他沒傷害眾人的利益,大家頂多背後罵幾聲。
可如今不一樣了,因他一人導致大傢伙都沒錢掙,可不犯了眾怒嗎!
可陳家人也有話說,這雖然是詐屍了,娃從棺材裏蹦出來,可這出來后娃就昏迷不醒,說不好什麼時候人就過去了。
因此這錢不能退,工頭氣哼哼的親自跑到床前看了看,就質問陳家人怎麼不送醫院?
陳有財當即懟道你出錢呀!只要你出錢,我們就送。
把工頭氣得七竅生煙,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家。
他倒是也想過出錢送到醫院,可萬一要是又死了,他怕被這家人訛上。
吵吵鬧鬧半天後,工頭領着人走了,放話兩天後再來。
人走後,陳家人就聚到一塊商量怎麼辦?
錢肯定不能退,可這人怎麼辦?
讓他一直這麼挺着。
雖說不怕工頭找茬,也不怕村裡人責難,可這事總歸是麻煩。
說到這裏,陳家人都不由把怨氣撒到還昏迷的陳平安頭上。
你說這信逑死都死了,詐什麼屍呀!
鬧得家宅不寧,人心不安。
真不如死了安生。
說完后,陳家人對視一眼,突然沉默下來了。
老大說,我地里還有點活沒幹完,我得走了。
老三說,這幾天沒啥胃口,我去河裏打點魚去,說完也走了。
陳有財心頭不快的送走了兩個兄弟,一臉扭捏着對着耷拉着眉的老太說道:
“要不,那啥...乾脆....”
“自己的事,自己處理...”
老頭哼了一聲,一磕手裏的漢煙袋,背着手走了。
老太太睜開眼角,渾濁的眼珠泛着幽光,努了努嘴道:
“等晚上....”
陳有財點點頭,緊張的用手在腿上抹了又抹。
雖說有些過分,可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他也不擔心,畢竟那野崽子處於昏迷狀態,沒有反抗能力,枕頭一捂,兩三分鐘的事就完結了。
老頭老太知道老二今晚要動手,晚上睡不着覺,坐在床上等着消息。
老大陳有福和老三陳有軍不願沾手這事,天一黑就睡了,準備明天早點起來好幫忙安排喪事。
沒想到就出事了,老二一臉血刺呼啦的跑過來敲門喊幫忙。
倆人安撫住受驚了的老頭老太太,商量着索性已經動手,不如一了百了。
陳有財要是倒了霉,他們也別想討得了好。
因此倆人也不推諉,急忙拿着手電筒,拎着木棍繩子跟着老二就往那廂跑。
屋裏沒找到人,三人急忙順着巷道往村東跑,分岔的路口,麥秸垛,樹上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一個人影。
三人跑的氣喘吁吁,碰頭之後,老大陳有福道:
“跑哪去了?這麼一會功夫總不會可跑到山上去了吧?”
“搞不好,這小畜生從小上山裡打柴,腿腳麻利着呢!”
陳有財心情不好,罵罵咧咧的說道。
老三遲疑一下,摸着下巴道:
“他幾天沒進食,有力氣跑這麼快嗎?我看搞不好翻牆跑鄰居家了。”
三人對視一眼,心道壞了,要真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三人誰也不說話,腳步匆匆往老二家跑去。
路上陳有財還在說,要是真在鄰居家怎麼辦?要是他說出來怎麼辦?
老大陳有福一臉晦氣,心情不爽的斥道:
“先找到人再說。”
陳有財這才不再嘮叨,心中越加惱恨那野崽子。
老三暗中撇了撇嘴,心道,怎麼辦?
好辦的很,直接說他野鬼上了身,拖回家想怎麼收拾怎麼收拾。
再不濟,說他跟他媽一樣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