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齊晉二六九年春,遇見
【閻子淮】
閻子淮大大方方地在大街上走着,看着兩邊包子餛飩鋪、泥人皮影匠、簪花首飾攤,倒是悠閑得很,好像難得來一趟人界,想要多沾沾人間的煙火氣。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腳步,醞釀了一會兒又轉入一條小巷,等着跟蹤自己的人現身。
“你們跟着我做什麼?”
周永汋和竇淮生剛剛急匆匆地跨進巷子,一聽到閻子淮的聲音又嚇得要逃走。
“你們跑什麼?”
一轉身,閻子淮又出現他們身後,竇淮生和周永汋嚇得低着頭,哆嗦着不知所措。
“我見過你。”閻子淮看着竇淮生,微微淺笑。
“……我也見過你。”竇淮生心跳加速,無奈地回應着。
“與其跟蹤我,不如我們一起逛逛。”閻子淮走到大街上,招呼着還站在巷子裏不敢動的兩人招招手。
周永汋比竇淮生更快反應過來,得到了閻子淮的允許,她高興得拽着竇淮生就跟上了閻子淮,然後一路上圍着閻子淮給她介紹着街上的小吃特色。
萬萬沒想到恙城不得了的神秘大人物就走在自己的左手邊,周永汋一時激動,連話都說不清了,她甩開本來還抓着竇淮生手腕子的右手,兩隻手一起挽着閻子淮的胳膊,想和閻子淮多親近親近。
要不是閻子淮根本沒有體溫,嚇得周永汋下意識地彈開了挽着閻子淮的胳膊,周永汋都忘記了閻子淮是一隻鬼了。
被周永汋甩開了手的木頭竇淮生一個人無所謂地在後頭甩着,然後又被一驚一乍的周永汋駭了一驚。
“你做什麼?”竇淮生嫌棄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唐突了,一不小心就唐突了。”周永汋嘻嘻哈哈地撩着額前兩邊的碎發。
恙城城南的拾失街,是個什麼都能交易的地方。
這裏是一處並不顯眼的擺攤,像是一個卦攤,但是沒有掛旗子,桌上只有一方鎮紙,但是連紙也沒有,不知道要這鎮紙作甚。
一個穿着寶藍緞子的男人腆着肚子走過來:“新的那一批瓷器什麼時候到?”
“快了快了,大概一個月就能到。”
“這個熏香盒還不錯,怎麼沒有盒蓋?”
“要不您自己做一個?”
但是這裏什麼也沒有,就更別提什麼瓷器或者熏香盒了。
這兩個人對着奇妙的話,但根本沒有人在意,拾失街上人來人往,沒人注意買賣家兒的,就算注意到了,也只當這些是親朋之間的玩笑話而已。
“糖葫蘆兒唉!糖葫蘆兒唉!”左邊一個舊書攤邊過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
“買串糖葫蘆。”那個收購舊書的販子攔下了他。
“誒好咧!這串糖葫蘆兒給您!”
行雲流水的交換動作,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交換的不僅僅是糖葫蘆和銀兩。
閻子淮走在街上,將一切聽了去,她問周永汋:“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攤上,如何做熏香和瓷器的生意?”
“也許只是掮客,就是替人交易錢財的人,買家要拿東西還要另外找交易地點。”
“那一個舊書販子買串糖葫蘆,除了支付碎銀,還要遞一張紙條?”
“自然不用,我只曉得情報販子有時候做什麼交易,就暗地裏這樣做。”
“拾失街不過是一些交易小玩意兒的商業街,用得着那麼多掮客和情報販子?”聽到這裏,閻子淮沒有說話,但竇淮生忽然自言自語起來。
周永汋也是心下一驚,她看向閻子淮,閻子淮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波瀾。
是啊,閻子淮會能有什麼表情呢?就連大國興亡,於她而言都算不得什麼,一些行跡詭異的情報販子怎麼會讓閻子淮有所感慨?
閻子淮:“你想到了什麼?”
竇淮生:“這可是恙城啊……太歲頭上動土的,也太囂張了……”
周永汋咋舌:“他們韃鞧國什麼事做不出來?當年庶酈不就是這樣被覆滅的嗎……呀!”
可是竇淮生和閻子淮還沒有多聊兩句,周永汋的眼睛就瞪得老大,聚焦在了閻子淮的身後,閻子淮轉過頭去,卻看到了一張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的臉。
“是你!我記得你!我只記得你!”玄衣女子一把握住閻子淮的肩膀。
閻子淮不知道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玄衣女子那張五味雜陳的臉,疑惑、驚喜、無奈、擔憂,又或者還有很多她體會不到的情感,她不知道人類還有這樣複雜的表情。
“太子無恙。”閻子淮滿腦子只有這一句話,她也只有這一句要告訴柳雨沫。
“我不是要聽這個,我想知道我為何失憶!”柳雨沫的臉上,忽然多出了兩行眼淚。
閻子淮第一次見人留下這樣的眼淚,她亦不懂,便只能一言不發,周永汋趕上來,替閻子淮鬆開了手勁有些緊的柳雨沫。
“這裏不方便說話,我們換個地方?”
“你們也一起?”閻子淮問周永汋。
周永汋這個自來熟嘿嘿笑着:“我無所謂的,如果還能讓我蹭頓飯就好。”
於是一陣寒暄過後,他們找到最近的一家酒樓,上了二樓,找了桌靠室外欄杆的雅座。
周永汋喚來小二嘡嘡嘡一說,什麼煎炒烹炸燜溜熬燉,山中走獸雲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四葷四素四乾果、蜜餞時令掂配着上了滿滿一桌——就這麼一桌有模有樣的,看起來就是個酒樓行家才能點出來的菜。
“你倒真不客氣。”閻子淮瞅着周永汋。
“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們。”周永汋撥楞開額角碎發拽着竇淮生風捲殘雲般吃起來。
柳雨沫攢緊拳頭,直直地盯着閻子淮。
閻子淮開了口:“你是我的恩人。”
柳雨沫問:“那我為何救你?”
閻子淮:“那天,我為了追萬甫芻受了很重的傷,在麒麟山上遇到了一個捉鬼的方士要收了我去,我怕那滅靈方,但是你不怕,你采了治療歐陽寮的草藥囑咐我,如果你去追殺那名方士沒有回來,就讓我把草藥送給歐陽寮。”
柳雨沫:“可是我一點也不記得了,我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捉鬼的方士為何捉你?”
“因為我是鬼呀。”閻子淮被問得也皺起眉頭,她還以為柳雨沫也和其他人一樣早就知曉了她的身份:“恩人何時回的恙城?”
“兩個月之前,我去過刺花酒樓,那裏的老闆認識我,他告訴了我我的身份,也說了我采草藥的事情,可是我對這一切毫無印象……”
“那名方士呢?失憶之後是何時醒來的?醒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誰?”
“我醒來的時候是齊晉二六三年十月三十日,我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一個雲遊和尚,法號詩棺子,他說他救了我,當時我就落在麒麟山山腳下,旁邊沒有別人,我失去了記憶,沒有去處,便跟着詩棺子大師一起雲遊,這五年來我雖然沒有想起任何,但我總覺得我要回恙城一趟,於是告別了大師,一個人回來了。”
閻子淮摸了摸柳雨沫的脈象,看了看柳雨沫的手掌,並沒有發現有任何古怪,倒是覺得柳雨沫的右手有一些陳年的繭,脈象平穩深厚,像是練武之人。
“誰教的你武功?”
柳雨沫想了想,回答道:“靈台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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