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齊晉二六八年春，染坊埋骨
【石馥】
老闆娘一大早上就站在大門口訓斥李玉娥，石馥進門的時候一直低着頭，側身挨着門框小心翼翼地從老闆娘身後擠了進去，她倒是沒看李玉娥，但知道這小姑娘正穿過老闆娘盯着自己的眼神猶如要將自己千刀萬剮。
李玉娥是這染坊裏帶頭欺負石馥的小姑娘，也是這染坊里年齡最小，最被寵着的一個。
昨天石馥跟蹤賈僮去了，剩下那一些沒有漂洗完的布料正是李玉娥的那盆。
老闆娘昨夜裏趕回染坊一看，就看到李玉娥那一盆還浸在水裏，都泡爛了，不能要了。氣得今早逮住李玉娥就在門口罵罵咧咧。
什麼不務正業，什麼成天走在大街上勾引男人，什麼欺軟怕硬……稀里嘩啦的被老闆娘好一通罵，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李玉娥的小臉蛋都哭腫了，最後是街坊鄰居來勸架才消了老闆娘的氣。
剛被老闆娘罵完的李玉娥氣鼓鼓地衝進後院，狠狠一巴掌扇在石馥臉上，把石馥從小凳子上甩得摔在了地上，石馥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臉頰火辣辣的，手掌再一次蹭到並不平整的石板地面上擦破了皮。
“你為什麼就我的衣服沒有洗？你還想報復我是嗎？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的能耐？老女人，這裏沒有人會幫你！”說著，李玉娥就拽着石馥的頭髮往一旁拖拽，拽到角落那一攤泥水中對她拳打腳踢，要把自己剛剛所受的委屈都要發泄出來才好，而周圍其他浣衣女們竟然沒有一個出來勸架。
“李玉娥，你又發什麼神經？！”這時，也得虧老闆娘及時來了後院，氣急敗壞地把李玉娥叫去了前院，李玉娥才對石馥善罷甘休，老闆娘不知道李玉娥現在已經如此大膽，她遣散了旁邊湊熱鬧的人，過來扶石馥：“小孩子沒調教好，連累了馥姐實在不好意思，姐你衣服都髒了，又受了傷，要不今天先回家休息吧，過幾天身體養好一點再來？”
石馥卻低着頭搖搖頭：“小孩子調皮，沒關係的，我這身子雖然弱，但傷得多了，也就經摔了，剛剛是我不小心摔倒了，不怪玉娥。”
“哎喲馥姐，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要偏袒那些小輩了，你這身上的傷哪是摔的？”老闆娘也還算好心，聽不得石馥這樣說，便非要雇了個車，把石馥給送回了家。
可是石馥剛進屋，身子一軟，整個人就人事不省地昏死了過去，這左鄰右舍看見了，趕緊出來幫忙，把石馥抱回了房間裏，還去請了大夫給石馥瞧瞧傷。
石暮鍾這會兒還沒有外出擺攤，聽見自家門前熱鬧得很，拄着拐杖就慌張地走出來，鄰里之間一陣七嘴八舌，他才知道自己那命苦的女兒竟然被染坊的李玉娥給打暈了過去。
大夫給瞧了瞧，其實也沒有多嚴重，只是因為石馥身體狀況有些特殊，一時半會氣血供應不上來，缺氧暈了過去罷了，他給石馥身上的傷口上了葯，又開了一副補氣養血的藥方，搖搖頭走出了石家。
傍晚，石馥醒了過來，石暮鐘沒有掌燈，所以她醒來的時候四周還是一片漆黑，老頭子守在自己床邊睡著了。
石馥看着自己那可憐的老爹，一想到今天早上被李玉娥那一通撒氣，狠得銀牙咯吱吱直響。
她不動聲色地下了床，準備掌燈，卻想了想又放棄了，自顧自地走到屋外邊，抬頭看着月亮發獃，看來是傍晚的時候下過一場大雨，路上的泥土都是濕的。
這抬頭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后脖頸有些異樣，像是有什麼硬物卡住了自己的脖子，讓自己抬頭的時候有些困難，石馥伸手往後摸，的確摸到了一根很硬的細長的物件，像是骨頭，但比骨頭細，一直抵着自己的脖頸，非常不舒服。
因為她看不到那異物到底長什麼樣子，所以只能靠手去摸索，昨兒個夜裏自己的脖子還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異物，怕是今天早上被李玉娥在地上拖拽的時候碰到了哪裏，髒東西就從脖子裏面刺了進去。
這樣想着，石馥就拿手去探可以將那塞在自己肉里的異物取出來的出口。
可是就這樣生硬地把異物從肉里取出來自然是疼痛難忍。
因為剛把那根異物抽出來一點，整個身體都吃疼地癱坐在地上；緊咬着嘴唇，迫使自己不會疼得發出聲音，畢竟已經很晚了，並不想驚動任何人，就自己一個人癱坐在地上，蜷成一團，痛苦地要把身體裏的異物抽出來。
等到真地把那根東西抽出來的時候，石馥藉著月光打量着，發現這是一根帶血的像人骨一樣是一截一截斑白的簪子，心裏竟是一陣空落落地吃驚。
她自然並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拿在手上，石馥就覺得心悸，她自己的簪子昨晚就押給了那個賭坊，只把賈僮的令牌給拿了回來，今天早上挽頭髮的還是石馥隨手拿着的一根筷子。
現如今，自己的脖子裏突然抽出一根骨頭簪子，她覺得緣妙，又覺得不安。
這簪子在月光照耀下發出一陣陣陰森森的氣場，不僅如此，石馥還感覺這隻簪子正在吸收自己身體裏的陽氣，讓自己提不上氣來。
石馥嚇得趕緊扔掉了這隻簪子，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就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周圍沒有了房屋，只剩下漫天的黑煙，天上的月亮變成了血紅色，四周陰風乍起，濕漉漉青石板路，盡頭兩邊祭着白紙燈籠，燈籠中間寫着苦字。石馥的后脖頸像被撕裂了一般再一次劇痛起來。
她的脖子被一副厚重的鐵鐐銬住，鐵鐐另一端拴在騎在一匹黑馬上的穿着黑色鎧甲的黑影手中。
那鬼魅拖拽着她往前走，石馥沒有辦法只能卯着跟了上去，結果一切幻覺消失之後，石馥發現自己站在染坊的後院裏，手中還握着骨頭一樣的簪子。
後院夜裏陰冷潮濕，四周還有一些水滴的聲音，石馥正好站在今早她被李玉娥欺辱的那個角落的泥濘里，這可不就是見了鬼了嗎？
但鬼魅幻覺並不是只把石馥帶到這裏而已，它還讓石馥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大抵是之前李玉娥毆打自己的動作幅度太大，自己被迫撞開了一塊本來就可以活動的、但因為長年累月無人去在意所以生了淤泥掩埋了起來的磚，這會兒經傍晚的那場大雨一衝刷，就把磚塊下掩埋的秘密給沖開了。
原本因為還有些泥沼刮在上面，磚塊只有一點點變動，不仔細看也看不清的，可是石馥眼睛尖，心眼也多，拿着簪子將那塊磚整個都撬了開來，石馥當時就愣住了，大氣不敢出——
那磚下，埋着幾具人骨。
也不知道那時候石馥是如何想的，她也是着了道一樣，雙眼無神地竟然向那磚下埋着的一坑骨頭伸出手去，一點一點將裏面的骨頭挖出。
其實那塊磚下的枯骨不止一具，全部都是凌亂的斷骨，堆了很多很多，一時半會根本挖不完，就好像在這染坊之下埋着一城的人骨，越往下挖，這洞口的直徑越大，骨頭也越多，最後終於沒有了骨頭，洞穴盡頭全是埋在土裏的黃金。
石馥用手扒着那些淤泥泥土，從泥土縫裏扒拉出好幾大塊黃金，要不是石馥終於忍不了洞裏那陣腥臭腐爛的味道才退出了洞去，她還會繼續往下挖着，看還能不能再挖出一些黃金。
這時，院子裏已經被堆滿了石馥扔出來的骨頭。
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染坊底下竟然埋藏着這麼大的秘密，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什麼好主意，只好先把院子裏的骨頭又重新填回了那個洞，把磚塊重新合上，然後把濕漉漉的淤泥又全部堆在那塊磚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之後，她才重新回到了家中。
剛進家門，身上的衣服竟然奇迹般地變得乾乾淨淨，就好像她今晚從來沒有外出過一樣，沒有沾上積水，也沒有泥星子……
但她肯定自己今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是因為她懷裏的確躺着幾塊從地下挖出來的黃金。
她不知道染坊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但第二天醒來，也沒有聽說染坊有什麼動靜，又趁着染坊老闆娘給自己放了幾天假，便出門到街上走走，要去打聽打聽有沒有人注意到染坊下這塊地皮之前發生的事情。
走到拾失街上這邊一棟叫做雅心閣的茶館，心裏好奇就走了進去，正巧聽到茶館中間一說書先生正在說書，說的正是萬甫芻大鬧地府的回目。
“壓言諸位——”
“在座有不少是頭回來的，三言兩語給您各位說明白前情過往——綿北遇上飢荒戰事，百姓紛紛逃向都城，萬甫芻奏請祈願，為難民百姓施粥，國公最終積勞成疾，疫病爆發一命歸西。”
“這會兒話接上文，萬甫芻是真的一命嗚呼了嗎？其實不然，他死確實是死了一回，但傳奇就傳奇在這裏，萬甫芻走了一遭鬼門關卻心有不甘就此走上奈何橋，他大鬧陰曹地府潛入忘川河底，解封十二禁器，還奪走了閻子淮的黃泉劍死而復生。而那被萬甫芻解封的十二禁器就被散落在人間各地，引得江湖中人是紛紛崛起。”
“話說這十二禁器到底有哪一些禁器呢，且聽我慢慢說來——
逆天改命流光盞，透骨魅香玉生煙；
千軍萬馬封王令，上天入海九霄鱗；
千人千面人皮書，食人心肺斷腸散；
上笞蒼穹惡血鐧，下刻冤魂泣血石；
夢入洞天水月鏡，千里招魂聽靈台；
撒豆成兵點兵圖，相生相死併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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