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齊晉二六九年夏,襲營
【商傷】
坐在突出的崖石上,呂娥思索良久,忽然把聽靈台塞進商傷手中。
商傷很清楚呂娥想做什麼,他一把抓住呂娥的手:“別亂來,既然已經暴露,那個人一定等着你上鉤,你別亂了分寸。”
呂娥非常冷靜:“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沒有什麼事會讓我亂了分寸的,既然總會要見面,不如早點去會會他,趁着呼延特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我們……商傷,我需要你待在這兒哪裏也不要去,聽靈台你拿着,既然對方也是禁器持有之人,我可不能讓這股排斥的力量拖我後腿,但,岳敕會保護好你。如果一個時辰后我沒有回來,你帶着聽靈台先回藍雲樓。”
商傷還沒有來得及再說什麼挽留的話,就看見呂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下崖石而去。
他往下看去,向下墜落的呂娥的衣裙就像一團盛開的雪蓮。
岳敕從聽靈台中跑出來,盤腿坐在一旁。
在呼延穎那兒受的傷已經恢復,他的手已經長全,易以呂娥的鮮血。
“我們就真這樣待着?”岳敕問:“我有不好的預感。”
“當然不會坐在這裏等她回來,我也有不好的預感……你能感知到那個禁器持有人是誰嗎?”
岳敕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那個,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鬼魂,是個很可怕的傢伙。是閻王的九子,閻子牢。”
商傷搖搖聽靈台,召喚岳敕回到聽靈台中,目光堅定地盯着懸崖之下,然後一躍而下……
【呂娥】
呂娥輕鬆地落到地面上。這邊四處無人,能讓她的潛入變得更加順利,即便有一兩人的巡邏,也立馬被呂娥放倒,月黑風高,無人能看清呂娥的出手,她一路目標堅定地向著主帳貓身前行,到了帳前,小心翼翼地撩開一角,看清裏面沒有變節之後便迅速閃了進去。
說不緊張是假的,呂娥從未覺得心跳如此快過,她需要帶走的東西就在面前,漆黑如墨的棺槨死寂沉沉。
上前一步,試探着去推棺蓋,但呂娥實在力氣不夠,推了幾下也沒推的開,她招招手,像是在召喚一個看不見的幫手,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棺蓋正在憑空被挪開,沉重地,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這是她召喚來的鬼魂幽靈,她現在已經能夠不再需要加持聽靈台便將鬼魂幽靈召之即來,只見四隻小鬼排列在棺槨兩邊,賣力地推動着棺蓋,棺蓋被徹底打開之後,呂娥看見還完整保存着身體的袁秣馬躺在裏面。
她招招手,示意小鬼們背上袁將軍就趕緊溜,可是剛一轉身就忽覺不對,她如臨大敵般往後大退幾步,遣散了小鬼,袁將軍重新躺回了棺槨中,她一個翻身躲在了棺槨之後,死死盯着大帳門帘。
一個帶着兜帽的灰色斗篷的男子似鬼魅般款款飄着行了進來。
“果然是為了袁將軍而來。”男子開口,如冰窖死水。
呂娥開門見山:“你們留着袁將軍的屍身,為了做實驗嗎?”
男子摘下了兜帽,帳營里太暗,呂娥隱隱約約也能看見男子的輪廓,卻瞧不仔細他的臉。
更門中人與韃鞧打過交道的不在少數,結合呂娥所見過的呼延穎能用笛聲控制死人、溫煌推測過他們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秘術、商傷被紫月改造成了怪物等等這類異象,呂娥大概能猜到韃鞧要帶走袁秣馬的屍身到底為何。
“要取代大鞅,必然先了解它,尊敬它,然後操控它,同化它。”
呂娥:“說得好,大鞅確實得了解韃鞧、尊敬韃鞧才能操控、同化,才能徹底消滅你們這群喪屍。”
男子周身冰冷沉寂,呂娥無法看透他的實力身手,不敢貿然進攻,但這時男子卻已經瞬移到了棺槨之前,蒼白僵硬的臉在呂娥的眼前清晰地放大,着實將呂娥嚇了一大跳,男子的手毫不猶豫地掐住了呂娥的脖子,即便呂娥想到了應對防禦,但是根本比不過男子進攻的速度。
這場交鋒,還沒開始,呂娥便已經落入下風……
他越掐越緊,呂娥已經喘不上氣了,她扣住男子的手腕將藏於袖中的毒針暗器刺於男子的手腕之中,但男子不僅沒有被毒針影響,反而自己本身就不足夠掙脫開的力量還在源源不斷地吸走。
那張臉乾枯瘦削,佈滿了裂紋,毫無體溫的雙手讓呂娥很快就意識到面前這個男子根本就不是人類。
可是掙扎了並沒有多久,男子就發出一聲脫力地悶哼,下一秒就鬆開了呂娥的手,十分難受地栽倒到一旁,蜷縮地身子痛苦地呻吟起來。
子牢沒想到這禁器的互斥力對自己這樣嚴重,他在見到呂娥想要帶走袁秣馬的時候並未感覺到有禁器互斥力在影響自己,以為能輕而易舉地料理完這個小姑娘,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擁有禁器之人竟在身後等着自己!
他虛弱地倒在地上,口中乾燥發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呂娥趁機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地看着這個痛苦的男子,倏爾,大帳的帘子被人從外面翻開一角,商傷的頭伸了進來,氣若遊絲地沖呂娥喊道:“愣着幹嘛?快帶着袁將軍的屍體走啊!”
呂娥應着,得此良機不想錯過,嫻熟地重新召來小鬼,將袁秣馬的屍體再一次拖了起來,向帳外走去。
可是剛剛帶着袁秣馬離開帳子,袁秣馬的身體突然就活動了起來,剛開始四肢還是有些生疏僵硬,不一會兒就能活動自如,並且不受身旁的鬼魂的控制,徑直一拳重重捶在呂娥背上,趁呂娥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便將呂娥撞飛砸在了地上,激起一層沙土。
商傷見狀,慌亂跑去呂娥的身邊,只是他承受着禁器之間的互斥之力,腿下一軟,直接摔倒在呂娥身側,這會兒竟也再站不起來。
詐屍的袁秣馬此時的狀態無異於吃了肉發起狂來的商傷與那日在恙城城外用於掩人耳目的兵人怪物方戟怪力無窮、五感盡失,更可怕的是,袁秣馬已經沒有了生命,更沒有情感沒有判斷,他已經不再是袁秣馬了。
怪物傾軋而下,眼看着拳頭就要在呂娥的頭頂砸下,一抹紅光閃了過來,將袁秣馬彈了開來。
袁秣馬沉悶倒地,又變成了一具不再動彈的屍體。
【阮紅裟】
阮紅裟必須忍住不笑,雖然這是第一次看到呂娥小丫頭這樣狼狽的一幕,但剛剛實在是太過心驚。商傷半栽在地上,呂娥趴在血泊之中,已經成為傀儡的袁秣馬正按照子牢的意識要將呂娥和商傷砸個粉碎——這一幕,作為更門的人,確實不能笑。
子牢晃晃悠悠地從帳中走出,他重新扣上了兜帽,讓阮紅裟也沒辦法看清楚他的模樣。
子牢沙啞地開口道:“聖女,這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半夜潛入我們軍中大帳意圖偷走我們重要的東西,被我發現之後還想殺人滅口,你這樣做,是在包庇小偷、包庇刺客嗎?”
阮紅裟長舒一口氣:“七月初八,宜靜養冥想,忌動怒殺生。子牢大師,袁秣馬這還只是半成品,現在就啟用他,小心玩火自焚。”
說話間,她的腳踝被一雙小手顫抖地握住,阮紅裟低下頭來,呂娥正努力抬起頭來瞪着自己。
阮紅裟俯下身去,搓起呂娥滿是鮮血的臉。
“我必須把袁將軍帶走。”呂娥口中喊着血,發不清楚字音,聲音也虛若遊絲。
“你不可能帶走他,袁秣馬已經不是袁秣馬了,你看看周圍,我身後站着呼延特和他那心狠手辣的兒子,我面前站着我也看不清底細的蠱術師,你剛剛鬧的動靜可不小,周圍的韃鞧武士全部戒備起來,你自己都傷成這樣,還想着把袁秣馬還有商傷這兩個拖油瓶帶回去?”阮紅裟低聲在呂娥耳邊耳語:“我的身份先是韃鞧的聖女,而後才能是你的阮阿姨。”
呂娥死死地扣住阮紅裟的腳踝,倔強地不肯鬆開。
阮紅裟看了看同樣遍體鱗傷的商傷又看了看剛剛被她甩在不遠處那具袁秣馬的屍體,大聲而玩味地笑着,就是為了讓身後的呼延特和帳前的子牢都聽見:“那好,我給你一個選擇,我放你離開,但商傷和袁秣馬,你只能帶走一個,你要帶走袁秣馬,那商傷就得留下。”
商傷低着頭,沉默不語,他緩緩伸手,覆向呂娥的另一隻手背,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呂娥打斷。
執拗的女孩依舊扣着阮紅裟的腳踝:“商傷已經和韃鞧沒有任何關係了,我不會再把他扔回韃鞧,袁將軍也必須帶走,他是大鞅的忠臣,不是任你們折磨羞辱的實驗品……放他們倆離開,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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