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是不小心
雲姝被皇帝的聲音驚醒,即刻收回遐思,跪地告罪:“奴婢走神了,請陛下恕罪。”
“起來吧。”
皇帝動了動腰身,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着,轉頭見雲姝雖然起身,卻杵在原地不敢動彈,不免好笑,“你很怕朕嗎,朕又不會吃了你,你隔的這麼遠,倒是讓朕想說幾句話都費勁。”
雲姝挪着步子上前,站得離皇帝近了些。
“你可知道,朕為何要了你到含元殿?”
雲姝誠實地搖搖頭,“奴婢不知。”
皇帝想想,似乎覺得好笑,面容也比素日正式場合之下柔和,“皇后與貴妃都來求朕恩典,要讓朕把你調到她們殿閣之中當差,朕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應承了誰,必然就薄待了另一個,倒是叫朕自己難做。如此一想乾脆將你調來含元殿,也省得她們時常惦記,三不五時就拿這事兒來叨擾。”
雲姝不曾想到內里竟有此節,暗自納罕,“奴婢何德何能,能得兩位娘娘垂青。”
皇帝細看雲姝,“你救護皇嗣是真,倒也不必過分謙虛。”
“奴婢謹遵陛下教誨。”
皇帝動了動脖子,叫姜忠良把摺子搬來批閱,不再與雲姝閑談。
姜忠良示意雲姝先行退下,自己則把摺子搬來分門別類放好,又拿過御筆硃砂,奉與皇帝批閱。
夜裏皇帝歇下,由太監小敏子值夜,姜忠良方與雲姝退到殿外,與她說好當差的安排。
“昨日謁陵迴鑾路上,陛下見外頭街上有小販在賣龍鬚酥。你不知道,陛下還是王爺的時候,頂頂喜歡的便是一口龍鬚酥。”姜忠良說話時神采飛揚,滿臉都是了解皇帝的自豪,“可當時不方便去買,不如明兒你出趟宮買回來,也算一解陛下的口腹之慾。”
雲姝正腹誹,原想着找徐貴嬪拿令牌出宮一次好赴陶嚴之約,結果還沒等成行,自己就因着皇后與貴妃的爭奪到了含元殿當差,御前的差事密密匝匝的,好難尋個空檔出宮,如今姜忠良主動提起,倒是歪打正着了。
雲姝答應下來,拿着姜忠良給的出宮令牌,夜裏竟怎麼也睡不着,眼瞧着月上中天了,卻還是精神奕奕。
含元殿後的耳房要比灼華殿的更加寬敞,且御前宮女不多,現下可以一人獨居一室。裹着被子坐在炕上,雲姝百無聊賴地趴在窗檯,聽着外頭整齊的步伐由遠及近,又由重減輕,透過窗戶紙看巡邏的禁衛一撥撥的走過。
她不自覺地小嘆了口氣。
陶嚴晚上不巡邏嗎?
她不禁被自己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好端端的,怎的突然想起陶嚴了?
雲姝氣惱地從窗檯起身,挺直了脊背,將身上的被子緊了緊。
捂緊了又熱,她心煩地掀掉被子,支起了一點窗。
一列禁衛走過,走在最後的人聽見動靜回望過來,目光與雲姝恰好相接。
這人……
不是陶嚴又是誰?
雲姝的動作停在那裏,陶嚴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相見,愣了半晌才走過來,倚在牆邊笑:“你怎麼住到含元殿來了?”
雲姝支好窗扇,將事情經過說了,又調笑他:“禁衛首領親自巡邏?”
陶嚴朝逐漸走遠的隊列軒了軒眉毛,“來了幾個新兵蛋子,怕他們做不好,我就跟在後面瞧瞧,省得出了差池丟我的人。”
“是嗎……”雲姝馥軟的指尖輕輕點在面頰,看一眼陶嚴,又趕緊把目光挪開。
陶嚴見她這樣不免奇怪,嗔笑道:“你怎麼偷看我?”
雲姝忙別過頭,“我沒有,你看錯了。”
宮中報時的梆子響了四下,便是到了四更天了。
陶嚴打了個哈欠,難掩倦意,“都這麼晚了,我要回禁衛殿睡了。”
“哎!”雲姝從窗戶里探出半個身子,扯住了陶嚴的手臂,可身子穩不住重心便從窗口栽了出去,幸虧陶嚴動作快,回身便將驚慌未定的姑娘一把攬在懷中。
雲姝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從窗口栽出來,嚇了個半死,死死抱着陶嚴不敢鬆手。
陶嚴安撫地拍一拍雲姝的背,強忍着笑意,“沒事了,暴室你都不怕,這會兒給你嚇成這樣?”
雲姝掙開陶嚴的懷抱,赤着腳站在冰冷的地磚上,心慌意亂。
自己素來謹守家訓,穩重持禮,怎的現下如此失態,實在是失了分寸,一下也顧不得自己只穿了一身單薄的褻衣,連聲解釋:“我只是不小心。”
陶嚴無奈,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雲姝肩上。
他身形高挑,比雲姝高出半個頭不止,披風也逶迤至地。
陶嚴俯下身子,將雲姝光溜溜的腳丫子踩在自己的披風上,這才起身。
“有話要跟我說嗎?見我要走,竟然急得跳窗?”
“我真的是不小心……”雲姝又解釋了一遍,可身上還披着陶嚴的披風呢,越想越覺得這解釋蒼白,倒像是欲蓋彌彰了,便也不再糾結於此,“我是想告訴你,明天鄭總管允准我出宮,叫我去外頭買些龍鬚酥回來呈給陛下。”
“明天?”陶嚴有些驚訝。
“明天你是不是沒空?”
“啊——”陶嚴想了想,“我有空。”
雲姝莫名地不好意思與他多待,便趕緊催促道:“那你快去歇了吧,不然明天要沒精神了。”
陶嚴啼笑皆非地走了,雲姝小心翼翼地將腳從披風上挪開,提起披風,踮着腳尖走回了屋裏,仔細拍去披風上的塵土,整整齊齊地掛在了衣架子上。
只是沒睡兩個時辰,便又再難入眠,眼見東方清白,晨光熹微,便也無心戀床,起身挑了一件月白色襦裙穿上,拿着姜忠良給的出宮令牌往玄武門去。
七年前從這扇門進入宮廷后,她幾乎再也沒有踏出過這裏半步。
腳下的步子離玄武門越近,對宮門外的嚮往便越熱切。
遠遠的便瞧見熟悉的身影侯在了玄武門外,雲姝加快步伐,取出令牌出示給守衛,守衛才將將看清,她已將令牌拿回,一邊放好一邊快步朝陶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