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見市

天黑后，落地窗角自動亮起地燈，頭頂遮陽的天花板像花瓣一樣旋轉着打開，呈現星辰遍佈的夜空。就像我想的那樣，今天晚上果然能看到星星。

我找到餐廳中央不會轉動的中心區搬了把凳子坐下，抬頭看星星。今夜的星空讓我想到了曾經在二O三魔導大隊夜襲達基亞公國時看見的點點燈火。不過相比起那時，還是現在看見的星辰更令人感到愜意。

空氣中遊走的黑氣收回我的身體裏，隨着翅膀消散，手上和臉上的鱗片貼合變回皮膚，我忽然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困意，就像吃飽了想睡覺一樣。我打了個哈欠，起伏的胸腔牽扯到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痛，引得我低頭去看。

剛剛戰鬥時那麼大動作，胸前的傷口果然開裂了，鮮血滲出T恤，把T恤上白色的荷包蛋圖案染成了暗紅色。本來運動時受到腎上腺素影響我一點都不覺得痛，現在放鬆下來，注意到傷口反而全身上下都痛起來了。

“嘶……”我抽着冷氣，趕緊伸手亮起治癒魔法去捂胸口。

治癒魔法亮起來了，螢綠的光球中夾雜着一點點金色，湊近胸口的手停住了，我把光球端出來，放在眼前細看。

為什麼會有金色呢？眼花？

皺着眉對這個變異的光球打量半天，我試探着伸出空着的右手觸碰光芒中的金色，沒想到還真給我碰到了，食指一勾，霧氣一般的金色就凝實成眼熟的因果線被我拽了出來，長長一條連着光球，像怎麼也扯不完的毛線團。

治癒魔法轉化為黑暗的滅龍魔法后，黑氣順着因果線的末端蠶食過去，最終不留一點金色。但再次將黑暗的滅龍魔法轉化為治癒魔法，金色又出現在了螢綠的光球中，無法被徹底祛除。

我能感受到這是一種新的力量，但我不能確定，這是我妻由乃的詛咒，還是屬於我的戰利品。關於滅龍魔法，我只知道有吞噬這種屬性，卻不曉得它是否能把吞噬后的能力收歸己用。

“還是要問問諾基亞……不知道這算不算擁有了因果之力。”

應該算吧，之前我的手根本碰不到因果線，指尖會從因果線之間穿過去，但現在我卻能接觸到因果的實體了，這樣我再次碰到束縛諾基亞的因果線，就能將它扯斷了。

那接下來，就是要再次尋找穿越回精神世界那個空間節點的方法了。

想到還要繼續穿越，我嘆了口氣，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想緩一緩。然而當我想着穿越的事閉上眼后，黑暗的眼前突然出現了無數金色顆粒匯聚成的細線，它們蜿蜒在空氣中，失重的漂浮。

“！”我睜開眼睛，眼前還是原來的景象，沒有什麼漂浮的金線。我又閉上眼睛，閉眼后，眼前果然又出現了無數金線，它們圍繞我，像虛浮的繭。當我抬起手時，帶動的氣流拂動線條，就像水流帶動水母的觸鬚，金色的線條晃動。

我伸手抓住了一條，撈到近前，神奇的是，當我接觸到金線時，我便理所當然的知道這是我和蘇諾之間的因果。我甚至能準確的找到金線上的哪個節點是我們坐車一起搬家的時刻，分辨因果線蘊含的信息對我來說竟然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這下我終於明白我妻由乃之前閉上眼睛時是怎麼獲取我的信息的了。她一定是像這樣找到我的因果線，摸着脈絡回溯過去，看到了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發生的事。

只要抓住一個人的因果線，就能看清這個人的過去和隱約的未來。

發現這個新能力后，我一根一根撈過我身周環繞的金線查看，某些纖細到一扯就斷的線是我和一些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的聯繫，而較為堅韌的線則是和我有過幾次交際的人的聯繫。

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只要活着，就會與外界發生交際，只要發生交際，就會產生因果。因果累積得多了，身周環繞的線就會越來越多，最後交織成一個無形的繭，將人困在其中。

除非能操控因果之力，普通人即使看到因果線纏繞的繭，也無法碰到無形的線，只能任因果線越積越多，掛滿全身，使自己變成一個行走的毛線人。

哪怕是死人也有因果線。例如倒在地上被斗篷蒙住臉的我妻由乃，她身上蔓延出的金色絲線向上漂浮，像有無形的風自下而上吹拂。對比起來，她身上的因果線比我少將近一半，這說明她與世界的交際其實很少。

她身上唯一顏色比較深的金色因果線就是和天野雪輝的因果，但這條因果線卻沒有想像中粗壯，看起來竟然是一拉就會斷的程度。

稍微有點可悲。

死去的我妻由乃如同沉在海底的礁石，身上的金線水草飄飄蕩蕩，我將注意力從她身上拉回來，看向自己身周的金線，試探着伸手去撈最粗的那根。

這根因果線漂浮在我的腰腹部附近，像一根斷掉的臍帶，接觸到它的瞬間，我彷彿看見了媽媽的臉。從一端摸到另一端，時光匆匆而過，媽媽懷孕時站在梔子樹下的樣子、抱着我坐在床上看電視的樣子、牽着我的手領我上學的樣子、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甚至能想像這些畫面里媽媽說的話。

我有點難過了，昔日珍貴的回憶變得有點傷人，趕在控制不住掉眼淚前，我想立刻放下這根因果線緩緩。然而就在我放下因果線之前，我突然看到了一段不存在於我記憶里的過去。

媽媽哼着歌把五歲的我哄睡了，在我的床前，她拿出了床頭櫃裏的日記本，在那天的日期下寫下了一串數字“HX－7981－26”。這段數字本身沒什麼，引起我注意的是當媽媽合上日記本時，紙頁翻動，一晃而過的數頁里，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這串數字。

這是什麼？

察覺到異常后，我再捋了一遍因果線，想尋找媽媽寫下這串數字的原因。尋覓半晌，原因沒有找到，倒是找到了更多不對勁的地方。在我沒有察覺到的地方，比如卡林巴的琴箱內部、衣櫃的背面、鋼筆側面，都被媽媽偷偷刻下了這串數字。

這串數字充斥在我曾經生活的空間裏，然而過去的我竟然像眼瞎了一樣一無所覺！

所以，這到底代表了什麼？

再次捋了一遍媽媽的過去，這回我直接從媽媽小時候看起，媽媽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家裏有一個哥哥，生活中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件。然而就在這麼風平浪靜的日子裏，我看到尚且年幼的媽媽戴着草帽，穿着麻布裙子，蹲在牆角用白色粉筆寫下了同樣一串數字——“HX－7981－26”

看來媽媽她是從小就習慣在身邊寫下這串數字。這可能是兒童的妄想，也可能是其中真的隱藏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

“也許是暗號？”

憑藉我自己實在不能從這串數字裏琢磨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但我也不着急，秋瀨或正在往這邊趕，他是有名的偵探，在解密有這遠超常人的敏感，我解不出來的這串數字正好可以讓他來解，想必他一定會很感興趣。

暫時放下數字謎團，我又查看起其他的因果線，想找到我和諾基亞交際的那條。我原以為這條因果線應該很好找，像媽媽的那條一樣，隨手一撈就抓到了，然而事與願違，我摸遍了身周幾條顯眼的因果線，都沒找到我和諾基亞那條。

“不會是沒有吧……”我邊嘀咕邊一根根分辨，幸而不是沒有，我最終還是找到了這條因果線，細得和其他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一般，好像稍微不慎就會扯斷。

“……”尷尬了。

剛剛我還在心裏念叨我妻由乃可悲，現在看來，我比她更可悲。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是很有緣分的呢……

稍微有點受打擊……

捏着這根若有若無的因果線蔫了幾秒，我突然注意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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