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瀧原市

陀螺轉動散開幾何軌跡，轉瞬之間，眼前的場景就由灰敗的城市廢墟變為了陽光燦爛的公園小徑。蝴蝶從矢車菊上飛離，曉美焰站在長椅旁，看樣子已經等待我很久了。

她和之前的形象不同，兩條麻花辮披散下來，臉上的眼鏡也摘掉了，一改最初見面時怕生羞怯的模樣。

“你出現了。”她的聲音也變得冷清，我有些不太習慣的多看了她幾眼才開口:“嗯…我以為你不會等我了。”畢竟我沒有按她希望的那樣將鹿目圓帶走，按理說她肯定會發怒，會歇斯底里地指責我。

然而我都做好被詰難的準備了，她的反應卻出乎我預料的平靜。“我會等你是想告訴你，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了。”

“哦。”我反而安心了一點，因為我覺得她是在講氣話。

她一定是聽出了我應諾聲中的不以為意，加重語氣強調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了。因為魔女已經被我徹底解決，魔女之夜不會再出現。”

？？？魔女之夜還沒到吧，她上哪解決的魔女？而且憑她一個人的力量，能不受傷就輕易解決掉舞台設備的魔女嗎？

“憑藉我們幾個無法打敗舞台設備的魔女，但可以在她變成魔女之前解決掉她。只要這樣，誰都不會犧牲了。”曉美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我怔了怔才理解她的意思。

“你是說……你殺死了還未轉化為舞台設備魔女的魔法少女…嗎？”這意味着她殺了人。

“誒。”她目光冷淡的落在我身上，我猜她大概在等我說出指責的話，好藉此與我徹底分道揚鑣。

可我並不是她以為的那麼正義，在聽到她殺了人之後，我只是惋惜地嘆了口氣，然後問:“她是怎樣的人？”

曉美焰凝視我的眼睛，可能是想從我的眼裏找出不贊同的情緒，然而十來秒過去，她終究是移開視線回答我:“她是劇團的孩子。”

“那孩子成為魔法少女時許下的願望是希望沒落的劇團能重新受人歡迎，在世界各地演出。或許正是因為她許下的這個願望，所以她魔女化后才會變為舞台設備的魔女，漂浮向世界各地，直至一切都被破壞。”曉美焰垂下眼蜷起掌心。

“那……”在我出聲后，曉美焰從沉思中脫離，我在她的注視下開口問道:“她消失后，劇團怎麼樣了？”

“我去看過一場，他們很受歡迎，說不定真的能走向世界的舞台。”

曉美焰移開視線，我看着她的側顏，幾乎能想像她獨自去看劇團演出的畫面。舞台上下歡聲笑語，只有她記得曾經有一個女孩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也許這個劇團真的能走向世界的舞台，但在那個舞台上不會再有那個女孩了。

沉重的愧疚在她身周發酵，我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我也沒有貿然安慰她，說些“不是你的錯”之類的話，而是如她一般垂下眼說:“……那就好。”

至少那孩子的願望實現了。

既然曉美焰已經從源頭解決了魔女之夜，時間不會再輪迴，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告辭曉美焰，回到了酒店。

這一回，QB沒有出現，我反而失眠了。

熬到天蒙蒙亮，我出了門，順着習慣來到有地鼠機的小商鋪門前，這麼早店還沒開，我站在地鼠機前面，熬了一夜緊繃的神經使我的大腦從未有過的清醒。

我能預見如果我在這裏打地鼠之後會發生的事，我會遇見杏子，然後和杏子一起打敗魔女，然後又是重複打地鼠混日子的生活。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眼看得到頭。

不能這樣。

頹廢一時可以，但不能持續下去。如果一直在這裏打遊戲麻痹自己，我就什麼都沒法做到。

既然曉美焰能在不斷的時間輪迴中找到拯救鹿目圓的方法，那說不定我也可以在不斷的穿越中找到復活諾基亞的方法。

所以一定不能把自己困在安逸的地方，一定要走出去，不管去哪裏。

視線在地鼠機上停留很久，我轉過身。轉過身的瞬間，我感受到無形的細線裹住我的手腳試圖將我留在原地。每邁出一步，束縛我的透明絲線就崩斷數根。

人生從來不是結一次繭，化一次蝶就能一直展翅。人類永遠都在不斷地束縛自己在原地，所以必須一刻不停的掙扎，才能一刻不停的前進。

登上清晨的第一班有軌電車，電車的車門在我身後關閉，我回過身時，彷彿看到自己身上掛着斷裂的透明絲線。天光大亮后，無形的絲線在晨光中消融，車窗外大廈反光的玻璃亮起鑽石般的光輝。

如果不走出來，我大概永遠也看不到這座城市晨光中耀眼的模樣。

彷彿太陽不是從天邊升起，而是從城市最高的建築頂端被點燃，然後拋向天際。世界都被這光彩吵醒，空氣安靜的沸騰。

上車前我沒留意這趟電車通向哪裏，因此我也不清楚自己將被帶向何方。但我卻無比安心，因為我又在途中了。

車廂里沒人說話，我坐在座位上閉上眼睛，傾聽電車移動時產生的白噪音。漸漸地失眠造成的睏倦隨着放鬆上涌，我昏昏欲睡起來。

就在此時，我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聽聲音應該是年輕的女孩子。

其中一個說:“呀呀，你知道嗎，你聽說過嗎，魔法少女這個傳聞？”

“魔法少女？童話故事？”

“不是不是喲，這是真的。與一個白色妖精定下契約，就能替你實現任何一個願望，作為代價，你將被任命為魔法少女，去獵殺魔女。”

她們說的好像是曉美焰她們，白色妖精則指的是QB，沒想到她們都成為都市傳說了。我不是很在意地聽着她們閑聊，眼睛都沒有睜開。

“能實現任何一個願望，為此就必須拼上生命？啊～我最怕痛了，有沒有不用拚命也能實現願望的方法啊？”

“有哦！”

電車到站了，全透明的車門打開，聽到這句話后我睜開了眼睛，耳畔傳來遠去的聲音。

“到神濱市，魔法少女就能獲得拯救。”

扭過頭看向車門外，上車的都是夾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我沒有看見下車的少女們的身影。車廂被上車的人塞得滿滿當當，朦朧的睡意徹底消失，我凝視車門外幾秒，然後趕在車門閉合前擠下了車。

電車在我身後開走，我站在只剩幾個人的站台上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結果最後也沒找到說話的人。

這讓我有些懷疑，剛才是真的有人在說話還是我在做夢。

到神濱市就能獲得拯救，這是什麼意思？

按理說魔法少女的事與我無關，但聽到了這麼重要的消息，我也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思慮良久，我踏上了回程的列車，準備出於道義將這個消息告知曉美焰。

我是沒有曉美焰的聯繫方式的，也不知道她住在哪裏，但我知道她和鹿目圓都是市立瀧見原中學的學生，在學校可以找到她。

由於沒穿校服，正門不讓進，我只能飛起來進學校。進入教學樓后，我才發現現在是她們上課的時間。

瀧見原中學的教室非常有科技感，牆壁是全透明的，當我從走廊走過，不少上課不專心的學生都朝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模仿譚雅少校嚴厲的目光掃視過去，大部分人在觸及我的視線時都低下了頭，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人頂住了我的視線，敢繼續看我，這其中就有曉美焰。

在我搜尋到曉美焰的位置時，她已經果斷地站了起來，向老師報告身體不適需要去醫務室，然後走出教室。看到這一幕，我趕緊追上她的腳步，離開教學區。

曉美焰沒有回頭，好像不認識我似的，直到走到休息區大廳，她才停下來問:“什麼事？”

“聽到了一些消息。”我頓住，等她轉身看向我，才將剛才在電車上遇到的事說出來。

“神濱？”她左手握着右手肘，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是沒有這個城市嗎？”我不太確定的問。

“有這個城市。但之前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傳聞……到神濱就能獲得拯救嗎？”她垂下手，眼神沉靜，看來已經有了決斷。

“我也不知道這個傳聞是真是假，總之我告訴你了，感興趣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查。”我在休息區的金屬座椅上坐下，看向桌上固定死的裝飾牛頓擺球。提起最右側的球放下，最左側的球就被彈起。“噠噠噠”兩邊的球擺動不停。

玩了一會兒牛頓擺球，半晌，我發現曉美焰都沒出聲，抬起頭看她，就發現她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怎麼了？”我困惑地問。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凝視我的眼睛。

“啊？”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斷的重複時間，每一次你都是從那個公園突然冒出來，在此之前，你就像不存在這個世界裏一樣。所以，你真的是人類嗎？想讓我去神濱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她左手抓着右手肘，向下一點就能碰到右手臂上的盾牌，停滯時間進行攻擊。

“你是以為我是QB那樣的外星人嗎？！”我有些驚訝，但也沒覺得遭到冒犯，只是有些意外她會選擇將懷疑直言不諱的說出來。本來以她的性格，就算懷疑也會一直憋在心裏吧。

她沒有作答，靜靜等待我的解釋。

“我不是外星人啊。”為表自己說話的嚴肅，我刻意站起來說:“神濱的事也是偶然聽到才想告訴你。”

“至於我會突然出現在公園的事……曉美焰你自己也有時間穿梭的能力吧，我也有類似的能力，不過不是時間而是空間，我能在不同的世界裏穿越。”不過這樣看來，對曉美焰來說，我的確可以稱得上外星人了。

“目的呢？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她的懷疑依舊沒有消散。

“目的……焰你的目的是救鹿目圓吧，我的目的也是救某個人。我之所以會幫助你也是因為這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所以希望你的努力能夠成功。”我說完，曉美焰反倒怔住了，她微微張開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我耐心等待她說話，許久，她合上嘴，乾巴巴的說了聲“我知道了”，就慌忙轉身離開了。

我目送她走遠，有些搞不懂她為什麼這麼慌忙，就好像被人告白措手不及的一樣。

等等……！她該不會以為我說要救的人是她吧！

“……”草，生了出來。

曉美焰已經回到教室，我也不好衝進教室和她解釋。想了想我覺得她過一會兒自己就會想明白，也就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