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友6

良友6

蘇二叔一口咬定:“你知道賬房李為何會辭工,那是被我辭退得哇,我早就發現他與白家來往甚密,可你爹一直不信,後來露出馬腳,讓我抓個現行,便辭退了。”

蘇想起前些日子辭職的賬房工人,剛辭職,蘇家就出了事,所有的矛頭指向二人,這些日子積攢的怒氣,加上蘇父的死,讓蘇氣昏了頭腦。

他立刻衝去找白,白在來蘇家的路上,大老遠看見蘇臉色不好,正要開口詢問,就被一拳打翻在地。

“你滾!”

白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看到蘇兩眼通紅,悲慟欲絕得樣子,心道恐怕解釋什麼,蘇都聽不進去,便決定先回家,等蘇冷靜下來在細細詳談。然而在蘇的眼中,卻變成了被識破真面目后的心虛,落荒而逃。

蘇父的喪事很簡陋,往日裏頗受照顧的親朋好友,只來了寥寥幾人。倒是白一大早趕來,依舊是被趕走的下場。

白不想鬧得太難看,並未解釋,只是遠遠一拜,便轉身離開。蘇二叔做了兩天樣子,又出去花天酒地。

晚上,蘇守靈的時候,蘇二叔回來說:“蘇,你爹死了,二叔無能,也不想拖累你,宅子買了,我們分家吧。”

蘇很是憤怒,打了二叔,二叔狂怒地叫囂:“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要太自私,我告訴你,你爹死了,這個家也有我一份。”

耐不住蘇二叔的無賴,蘇和二叔還是分了家產,在蘇的堅持下,老宅沒有動。蘇二叔只要現銀,蘇把能當的當了七七八八,老宅徹底空了,對苦苦支撐的蘇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以前有白的幫忙,他並沒有發現一個染坊的運作,竟然如此複雜。最忙的時候,一天甚至睡不了一個時辰,精神也一度接近崩潰,依舊經營不善,面臨破產。

他終於想起白,冷靜下來的他,覺得也許當時應該給白一個解釋的機會,恰巧,白來了,說出了此行目的——收購。

蘇幾乎立刻就惱了,他憤然道:“好你個白,枉我當初……“

蘇忍了忍,還是沒有說出渡源鎮的事情,繼續控訴:”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先是道貌岸然跑來幫我博取信任,卻暗地裏做手腳,現在蘇家落難,你就原形畢露,你滾,從此我與你再無瓜葛。”

白想解釋,可是被蘇不聽,只是將他趕了出去。

日子還是繼續,蘇只能去四處求人,平日裏來往頻繁的親戚朋友,一個一個都出了遠門,求問歸期,答曰遙遙無期。

孤立無援的蘇,對白的恨意愈加深重。他悔不當初,若當初在渡源鎮,他並沒有執着於救白,同其他人一樣借故離去,現下應該是另一番光景。

外地來了一個百老闆,不知從哪裏打聽蘇家的染坊,提議合作,他也打聽到蘇家的困難,表示願意出手相助。

這個老闆來得剛剛好,蘇本身有些顧慮,可面對眼前困境他已然束手無策,只能選擇了合作。在百老闆的幫助下,蘇度過了難關,蘇家的染坊存活了下來,他終於等到了人生的轉機。

重新振作起來的蘇,相信百老闆,便是自己命中的貴人,決定與這位貴人共同經營染坊。可惜這貴人常年在外行商,不過這也好,他能不斷地為蘇帶來不錯得客源和訂單。

媒人介紹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姿色普通,眼中一汪秋水似曾相識,他之見了一眼,就沉溺其中。

又過一年,那姑娘為蘇誕下一子,便難產而死,蘇心中難過,但要獨自撫養孩子,讓他不得不迅速打起精神。欣慰的是,這孩子天資聰慧,三歲識字,五歲過目不忘,七歲出口便能成詩。

後來蘇子同蘇當年一樣,踏上了科考的路途。蘇在家焦急的等待,更是比自己當年還要緊張。終於從京城傳來消息,蘇子中了榜眼,當真是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蘇子回來,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蘇父也尋思着給兒子說一門親事,蘇子卻以各種理由回絕。蘇父詢問,蘇子猛然跪下,對着父親磕了三個響頭,額頭貼着地面,道:“兒子心中早有心儀之人。”

蘇甚是喜悅,哪裏會怪罪:“這是好事,哪家的姑娘,為父去提親。”

蘇子依舊跪着不願起身,懇切道:“兒子不孝,沒有聽從父親教誨,遠離白家,兒子喜歡的人,正是白家長女。”

蘇幾乎當場氣暈,這麼多年他一直無法釋懷,無論是錯過的科考,還是被白氣死的蘇父,險些收購的染坊,這一筆一筆,讓他如何容得了白家的人。

“想要娶白氏女為妻,除非我死!”蘇撂下狠話,獨自留下跪在地上的蘇子。

蘇子再未提及此事,只是後來,也再未提及娶妻一事,蘇急在心裏,悄悄幫蘇說媒。

蘇子在外做官,幾乎很少回家。蘇覺得這幾年幫助自己的百老闆的女兒就不錯,可是跟蘇子一提,蘇子表示非白女不娶,蘇無奈逼婚。

蘇子哭過,鬧過,大罵過,蘇不為所動。從來都乖巧聽話的兒子,卻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忤逆自己,心中對白家的恨意更深。

蘇子消失了,第二日,人們在河邊找到了蘇子和白女的屍體。

蘇大慟,多年來的苦悶和委屈,逼得他發狂,他對白的憎惡,也空前的濃烈,他恨不得與白同歸於盡。

而就在此時,百老闆登門拜訪,他告訴蘇:“蘇先生,我不姓百,我的老闆是白,所以我化名為百老闆,暗中幫助你的一直都是白,此次與令郎結婚的也是白女,可是令郎怕你接受不了,也不願辜負白女,這才做了傻事。”

蘇不信,白不是一直想要他們家的染坊嗎,怎麼會幫助他呢?百老闆說:“您與白一同長大,應該知道他的為人,雖不知你們如何結怨,但這麼多年,白老闆一直默默幫您度過難關,我想再大的仇怨,也該化解了吧。”

蘇覺得可笑,白幫助自己怕是因為心中有愧,蘇不想聽百老闆再說,強忍怒氣下了逐客令。百老闆知道多說無益,轉身離開,只留一生長嘆。

蘇獨自一人看着偌大的宅院,內心卻無比空虛,他不明白這些年自己在幹什麼,只覺得好累。

他突然想起了蘇二叔,分家之後,蘇二叔就音訊全無。蘇也從未想過去尋找,可笑的是,現在自己竟只剩下這一個親人。

蘇隨即便安排了一下家中的事務,決定動身尋找二叔。四處打聽,終於打聽出了蘇二叔早些年在外地欠下賭債,被人打死了。多虧一個好心人幫他下葬,蘇二叔的靈魂才有了歸處。

既然找不到二叔,蘇決定拜訪一下當年為他二叔下葬的人家,聽說這戶人家姓李。這個李家人也不是本地人,只是前些年才定居此處。蘇並未想太多,只是當撬開李家大門,開門的人竟脫口叫出了蘇的名字。

蘇問道:“這位先生認得蘇某?”

那人長嘆一口氣,說:“我們這些下人粗鄙,蘇公子不認得也正常,我是當年蘇家的賬房工人李氏。”

這就是當年的賬房李,蘇激動道:“當年先生突然辭工,蘇還未來得及跟您討教賬房中的事物,自是沒見過您的。”

賬房李撲通一聲跪下,蘇剛要扶起他,只聽他說:“當年是我對不住蘇家……”

蘇責問道:“那賬目,是你動了手腳?”

“是我,蘇老闆當時病重,二老爺便以我的家人威脅我為他做假賬,是我對不住蘇家呀。”

蘇出來后,失魂落魄,全然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恍然間撞到了別人,魂不守舍說著抱歉,卻聽見一人叫他名字。

那歡喜雀躍的呼喚令他不得不回過神,看到眼前的道童一身青色的道袍,一臉興奮的看着他。蘇覺得很是眼熟,卻始終記不起是何人。那道童開口道:“蘇,我是路簡,路簡啊。”

蘇才細細瞧來,眼前的路簡,竟然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他苦笑道:“他鄉遇故人,本是一樁美事,可我現下實在沒有同路道長敘舊的心情。”

路簡苦心修行二十多年,終於破開結界,現在他已經完全擺脫織夢仙的束縛,那能輕易放過機會。他道:“自然不是找你敘舊,我好不容易才出來,我有話同你說!“

蘇卻道:“我也有事問道長“

路簡一怔愣,道:“何事?”

“我記得當年看相,你曾說我會因為眼下的困難而失去命中的貴人。”見路簡點頭,他接着道:“所以,是否因為我當年沒能趕上科考,才錯失了這位貴人。”

路簡皺眉,面容很是糾結,半響,才道:“我當年說你面相普通,其實是個隱晦的說法,正解是,你本無緣仕途,但命中有貴人,所以一生富貴順遂。”

蘇不信道:“那當年救白,那女子為何?”

路簡急切道:“並不是你救了白,而是白在救你!“

蘇搖頭,不肯相信,他喊道:“你胡說!”

路簡嘆息道:“這一切都是夢境,是你的夢境!那日我剛剛睡醒從廢宅出來,就看到背着你四處求助的白,他經蜀大夫的指引來到廢宅。為了救你,他不惜搭上自己的一切,甚至要替你進入夢境。你快醒醒把,白還在等你!”

織夢仙的夢境!所以,白陷入夢境,竟是為了他!難道當年,本該進入夢境的,是他自己,白不過是代他受過?

蘇只覺得這一生荒唐可笑,他恨了,怨了這麼多年,到底是在恨什麼人,怨什麼事?

是自己愚鈍,自己無能,自己盲目,害得蘇家幾近破產。多年鬱結於心,逼得自己的兒子跳了河,還害了白家的長女,真的是作孽哇!

氣急敗壞的蘇一口氣提不上來,暈了過去。

蘇醒來時,看見房間陌生的擺設,想起自己暈倒在路邊。空氣中有瀰漫著葯香,看來是被人帶到了醫館。

剛想喚醒睡在一旁的人,只是這人恰好醒了,他看見蘇,高興道:“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蜀大夫當真是妙手回春。”

眼前的下人,分明是青年時期的白,蘇有些震驚,久久說不出話來,白解釋道:“你病了好些日子,整日昏迷不醒,可把我嚇壞了。”

蘇問道:“這裏是?”

“這裏是醫館啊,蜀大夫可是渡源鎮最有名的醫生,你很快就痊癒的。”

蘇不敢置信,道:“我們在渡源鎮?”

“對啊,我們趕考路經渡源鎮,只是……”白突然吞吞吐吐:“現下春闈已經結束了。”

蘇擼開袖子,看看自己的手,再摸摸自己的臉,依舊是年輕的模樣,那剛剛的一切,那荒唐的一生,不過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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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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