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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淺紫九,瓏夙

有了李瑞選的吩咐,淺紫九這一頓吃得是心安又滿足。

普慈親自將火頭僧備給公主的吃食盡數送到安置她的房中,並在屋內陪了她一陣。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更是抬手輕輕拭去她唇角食物的殘渣。

紫九眨了眨眼睛,這個和尚有點奇怪,她臉都那麼髒了,還怕多點髒東西在嘴邊么?不過,衝著對自己好,她抓起一個香噴噴的土豆餅就往他嘴裏塞。

普慈嚇到了,連連擺手搖頭,最後從她手裏接了,卻又放回桌上的盤中。

“我不餓,你吃就好。”他的聲音親和有力,彷彿知道她聽得懂似的。

紫九有點泄氣,看他與旁人對待自己的態度不同,以為是個與眾不同的,看來也是一樣嫌棄她的髒亂呢!於是她也不管普慈了,盡情吃到打了個響嗝才住手。

她抓起裙角隨便擦了擦嘴,便躺倒床上去了。每每餵飽肚子就特別困,這時候她必須睡一覺。雖沒有軟塌,但有張可以棲身的架子床已是極好的了,要知道平常她都是在大街上隨便找個角落席地而睡呀!

困意襲來,紫九很快便睡了過去。

普慈又坐了好半晌才站起來,他走到床邊去,彎腰拉過靠里的一條薄被,輕輕地蓋在那個張大嘴巴吐納氣息的乞兒身上。

能夠將苦日子過得如此富有生氣的,也只有她了吧!

他離開房間時輕輕帶上門,輕輕喃道:“好好睡一覺吧。”

紫九才剛入睡,就被拉到夢境了。她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這裏遍佈着無數的巴掌大水珠球。它們一串串整齊有序地連着,水珠球里的景象奼紫嫣紅、千奇百怪,一幕幕彷彿人生百態。

她踩在軟綿綿的地里,低頭便見腳上穿了一雙粉色的繡花鞋,便知道是到了夢裏,否則已是乞丐的她怎麼會穿鞋呢!再抬手瞧瞧,淡綠色的衣袖上一絲污漬都沒有,那麼臉上必定也是乾淨整潔的了。

“周老頭!”她仰頭喊道。

“你這丫頭還是如此無禮。”一襲黑袍的男子忽地現身。

他聲音有一絲陰柔的沙啞,嘴上那麼說,臉上卻無半分不悅。他的容貌相當好看,氣質非凡,一雙桃花眼更是勾人心魂,看上去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模樣,與傳聞中白髮蒼蒼、鬍鬚至胸的形象大相逕庭。

他便是世人耳熟能詳的周公了,專於造夢,這成千上萬的水珠球便是他所有的造夢物了。每一個水珠球里都是一個人的夢境,一旦水珠球跌落地上,便與普通水珠別無二致,那個人的夢也就戛然而止了。

周公揮一揮手,他們眼前便多了一張石桌、三個石凳。

紫九大咧咧地坐下了,又四處張望:“桃花姐姐呢?”

她與周公不知道相識多久了,反正比南北斗星君還要久——想到那兩個成天笑呵呵卻一肚子壞水的星君她就來氣!還說照顧她呢,照顧得讓她去借在一個乞丐的身份上!

“還不是知道我找你來,給你去挖你最愛的桃花酒了。”周公揮揮手,萬千水珠球中的幾個砰然落地,凡間便有幾個人的美夢或噩夢醒了。

紫九聞言兩眼冒光,隨即卻皺着眉:“你找我什麼事?難道你也知道我今天遇上一個奇怪的人了?”

“哦?有什麼奇怪的?”

“我跟你說,我遇到一個看不見他前塵往事的人,他是大越一個王爺,具體叫什麼我還不知道,就知道他脾氣不太好,不過長得可好看了。你幫我看看他是誰!”紫九做乞兒的時候因着瘋瘋癲癲不能好好說話,這下見了故友嘰嘰喳喳個不停,末了又說:“對了,他走路有些奇怪,是瘸子吧又不太像,但總覺得不太正常。”

周公從頭到尾都皺着眉聽,可惜紫九完全沉浸在關於李瑞選的回憶里,壓根就沒注意。

“你說的應該是大越皇帝武文帝第八個兒子李瑞選,也是離陽郡王。”一襲粉紅裝束的出塵仙子手提酒壺現身了。

她便是周公的夫人桃花了,人如其名,面若桃花,她那一身粉紅色的衣裳和頭頂的花帶顯得她本尊就是朵艷麗的桃花。

“桃花姐姐,你知道他呀?”紫九上前挽着她。

桃花撫着紫九的手,拉她坐了下來。手一揮石桌上變幻出三個杯子,她慢慢地解開酒壺上的紅繩,將黃色油紙取下來,又擰開上面的木塞,往杯子裏斟了八分滿的酒。

瓏夙滿臉崇拜:“你們說,我什麼時候能跟你們一樣恢復一身的仙力啊?看着羨慕死人了!”

“怎麼,南斗星君不是允你可用上一成仙力嗎?”

“哼,南斗那個老頭根本就是耍我的,什麼‘我愛用的時候盡可用’,上次我不過耍了個小把戲,撿了小石子變成一兩銀子用用,第二天就爬不起來了……要知道用一次仙力要渾身癱軟一天,我寧願不用了!”她嘟着嘴,那樣子說多俏皮就多可愛。

“這是何道理啊,我要去找他們!”桃花一聽也是動了氣,提了裙子便要走,周公連忙拉住她:“桃花,不要胡鬧!”

他是又好氣又好笑啊,自己這位夫人都跟着自己修鍊上千年,性子怎麼還跟以前一模一樣沒個穩重,風風火火地來來去去跟個小女孩似的。

不過,若不是心性與眼前的瓏夙別無二致,他們又怎會格外心疼她?

瓏夙——才是“淺紫九”的名字。

這時瓏夙見了桃花的模樣,倒是樂開懷:“桃花姐姐,我也不是能叫他們忽悠了的,總有一日我會親自找他們把這賬算得清清楚楚的!”

心情好了,想起桃花倒的桃花酒了,她抿了口酒,覺得不夠,又喝上一大口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享受。

桃花親手釀的桃花酒,是這天地間最沁人心脾的,喝過一次,就對其它的果酒花酒再無感覺。

桃花看這她這樣,輕輕嘆了口氣,輕得紫九聽不見,周公卻連忙握上桃花的手,搖了搖頭。

“瓏夙,那個離陽郡王,你還是離他遠些為好。”桃花終於忍不住道。

“為何呀?”瓏夙接連喝了幾口,已把一杯酒喝完,又舉着杯子討要。

桃花無奈,又給她斟了一杯。

周公不想讓桃花多說,便開口道:“凡間的事你不太懂,皇親國戚不好惹,中間的彎彎繞繞你也是不明白的。皇帝那麼多個兒子,這個八郡王雖是唯一一個離開京師封了郡王的,但他於三年前就奉詔入京沒有返回離陽,雖掛的為太皇太后守孝的名,其中的隱情卻是無人知曉的。”

趁着周公說話瓏夙再飲下一杯,自己提過酒壺又倒了一杯。

“他幼時極是聰慧,熟讀經書兵書,師從如今的太子太傅,又是已故名將蕭兗的徒弟。十歲便隨皇帝征戰沙場,可謂閱盡人間風雨。不是簡單的人物,更不是小小的一個郡王而已。”

“為什麼就他一個封了郡王呢?”

“他本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御駕親徵才會帶上年僅十歲的他,也便是在那場戰役中,他替皇帝挨了一掌,左胸側的肋骨斷了好幾根。自那以後他身子孱弱,時不時疾病纏身,困鎖病榻,於是他的母妃朝妃便向皇帝請旨,帶着賜封的郡王頭銜遠離京城,到山清水秀又有天然溫泉的離陽郡養病。”

怕瓏夙聽不明白,桃花又復說:“皇帝的兒子若沒有特殊原因,是不能離開皇宮的。”

瓏夙的確有點迷茫,周公一下子說了太多,又有些複雜,她只聽明白了一點:“他是受了傷,所以走路才那麼奇怪的,好像瘸腿似的。”

周公和桃花再度無言,這丫頭果然沒把重點聽進心裏去。

“為什麼你知道那麼多,我卻什麼也看不到呢?”瓏夙呢喃一句,拿起酒壺又要倒。

桃花連忙搶先取走,佯裝訓斥:“酒再好,也不可貪杯。”

“我才喝了六杯,你們夫妻倆真是掃興,一個不讓喝酒,一個說話文縐縐的一大堆叫人聽不懂!”瓏夙嘟着嘴嬌嗔,趴在石桌上,眼神已有些迷離。

“誰叫你顧着吃酒了。”桃花手托酒壺,稍動了意念,酒壺便憑空消失歸去原位。再留着,這丫頭得睡個幾天幾夜起不來身了。

瓏夙想到了什麼,猛然抬起頭來:“周老頭,你給我卜個卦,大越的三公主是不是有個劫呀?”

周公也不想跟她計較這稱呼了,自打認識她就喊他“周老頭”而喊桃花卻是“姐姐”這稱呼的輩分就亂套了。

周公手一伸咒語都不用念手上便現出八卦。只見他念了幾句什麼,又在上面撥弄了兩下銅板,這才說:“你要問的三公主,不日後確有一個大劫。”

“是嘛。”瓏夙不是很驚訝,早在看到三公主的面容時就隱約有感覺了,只是現在確定了依舊有點惋惜,那是多好看多溫柔的一個美人啊!

“你與三公主相識?”

“沒有,就是今日與她也打了個照面。”瓏夙實話實說,又問:“可有解法嗎?”

“難解,這卦有些蹊蹺。”周公突然皺眉看着瓏夙:“南斗星君送你去凡間的時候可有吩咐你什麼?”

“吩咐的多着呢,叫我不能被人識出是假的淺紫九、叫我要安守乞兒的本分、不能偷不能搶、叫我不能隨便出入民宅……”瓏夙說著越來越小聲,嘿嘿嘿,南斗老頭要求那麼多,她能做到一半就該偷笑了。

“還有呢?”

一陣風吹來,瓏夙的酒有點醒了,她抬眼,見周公一臉肅目地盯着自己,好似一個父親要管教子女的模樣。她連忙說:“說了說了,叫我要救七條命,才讓知道我的本身。”

周公與桃花聞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瓏夙無奈地說:“不過就是想知道我原來是誰嘛,你們個個守口如瓶的。天帝太不近人情了,就算我剃了他的頭髮,也不用記仇成這樣,讓我在凡間當乞丐反思也便罷了,還得救人,我不會醫術,又不懂乾坤之術,叫我怎麼救,分明欺負我!”

周公和桃花不約而同想翻白眼:說得倒是輕巧,普天之下不說剃了天帝的頭髮,就是動了他的指甲,可都是天大的事啊!

繼而兩人相視一眼又紛紛搖頭,這只是天帝選的理由,並不是重點啊。

“星君既然如此吩咐,便有他的道理,你且記住他的話便好。”

“好吧!”瓏夙應下來,眼珠子忍不住又轉起來:“好姐姐,再給我喝一杯,就一杯——啊?下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桃花知道她真是酒咬酒了,自是不答應,使了臉色讓周公送她回去。

“你記住,躲着離陽郡王遠些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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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府的小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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