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第十二章左相貴女
紫九還不知道,自己的名號那麼大,居然有人因她找到郡王府來了。
好奇歸好奇,她還得當沒聽到,繼續傻乎乎地做剛剛要做的事。才剛坐定,房門就被人推開了,一抹張揚的火紅隨即竄進屋來。
雲英受驚,連忙轉身並張開雙臂護着紫九的模樣:“小妍,怎麼如此無禮?”她定睛一看,忽地恭敬福了福身:“張小姐安好!”
張鶯聘一襲正紅色的綉折枝牡丹圖案的對襟褙子,彰顯她地位之重。只是她過於清瘦,此刻臉色青白,情緒起伏明顯,站姿又不端正,架不起這身大氣的衣裳。
反而是淺紫九,她上身穿的是再普通不過白色中衣,淺青色的及腰襦裙裙擺恰如絲絛飄逸。她安靜地端坐床沿,不語都顯得貴氣逼人。
雲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張大小姐是左相張千軾的嫡長女,亦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寵溺長大,任性嬌蠻的名聲是人盡皆知的。誰知道她不過是在宮門口見過一次王爺,就隔三差五地上門來,不顧臉面示好,全然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矜持。
王爺礙於左相的面,每每招待一盞茶水就送客,結果張小姐鍥而不捨,仍三不五時往郡王府跑。這事在京畿早已人盡皆知,她也不管不顧。
今日怒氣沖衝上門來,約莫是知道王爺將淺小姐接進府,來尋麻煩的。
“小妍,給張小姐沏茶。”雲英笑盈盈地拉過小妍,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快去尋王爺。”
小妍應聲而去。
張鶯聘根本就沒看她們,一雙如淬了毒的雙眼直直盯着淺紫九,就恨不能在她身上穿一個洞出來。
“李瑞選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居然把你安置在瓏月院裏!”她怒氣沖沖地吼了一聲,語氣儘是藏不住的嫉妒。
紫九臉上冷冷淡淡,心裏明了幾分:這位張小姐莫不是心悅李瑞選那個混蛋的?
“你……你不過是小小侍郎的一個庶女,見到本小姐因何不行禮?你懂不懂規矩了!”張鶯聘逼近床邊,手指着她怒道。
紫九不理會她,反而自顧自地彎膝上床,慢吞吞地躺下,拉過錦被蓋在身上。更過分的是,她佯裝極為睏倦地打了個大哈欠,緩緩閉上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張鶯聘一拳打在棉花上,恨得咬緊牙關。她驕縱跋扈慣了,放眼京畿還無人敢如此輕視她,即便是那些公主,哪一個對她不是客客氣氣的?
“淺紫九!”她吼着,便要去將人拉起來。
雲英出手攔住她:“張小姐,王爺吩咐過,任何人不得……”
“你給我滾!”張鶯聘瞪着她,此話一出,她身後跟的兩個侍女立即上前拉住雲英,不顧她的掙扎,扯着將她帶離。
張鶯聘伸手就是拉紫九的襟口,紫九不耐地張開眼,上身已離了床榻。更有張鶯聘身邊一個嬤嬤過來,將她拉到地上才撒手。
她披頭散髮地癱在地上,看上去有一絲窘迫。
張鶯聘心裏總算痛快了一點。她半蹲着,伸手抬起紫九的下顎,細長的指甲在她臉上威脅地打着圈,冷笑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本小姐看上的東西,誰也別想半路劫走。你明白嗎?”
紫九差點想笑出聲了,若是李瑞選知道這個女人將他比作東西,臉上還能是那副高傲自負的神情么?
她這麼想着,又壞壞地傻笑開了——就算她與李瑞選不對付,也輪不到這個張鶯聘啊!空有一張美艷的皮囊,仗勢欺人,李瑞選斷然是看不上眼的。
雖然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能夠那麼肯定,但她只要看李瑞選的眼眸,就明白他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想娶她淺紫九,也不過是個由頭,絕不是真的心悅她。
張鶯聘見狀更是怒火衝天:“你笑我?你敢笑話我!”
紫九一臉無辜地看着精緻妝容的女子:我笑李瑞選呢,關你什麼事?
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露出那麼天真無邪的表情!
張鶯聘沒有一絲猶豫舉高了手,“啪”地一聲,驚了眾人,唯獨她沒有一絲髮抖,她就是想教訓這個鳩佔鵲巢的女人。
李瑞選,只能是她張鶯聘的!
雲英驚呼一聲,掙脫兩個侍女的束縛,跑到紫九身側檢查她的臉頰。心裏七上八下,這幾日王爺是將淺小姐視若珍寶的,上藥都小心翼翼的,要是知道張小姐居然打人,會是什麼可怕的後果!
火辣辣的刺痛從左臉傳來,紫九總算收了取笑李瑞選的心思。
好,很好,非常好!
頭一次,她覺得李瑞選的眼光是沒有問題的,要是他看上張鶯聘這個女人,她才真正鄙視他呢!
她甩開雲英想要攙扶的手,倏忽起身,動作神速,“啪啪”兩聲,力氣之大,張鶯聘還沒反應過來,左右兩側臉頰已經紅腫,嘴角更是滲出血絲。
張鶯聘這下發狂了,一手摸着自己的臉頰一手指着她對身邊的嬤嬤說:“給我按住她,敢打本小姐,你有幾條命!”
她一着急,話都說得亂七八糟了。
一個嬤嬤並兩個侍女,瞬時卷了衣袖便要抓人。
紫九沒有坐以待斃,她傻笑地在屋內與她們轉圈圈,一邊跑一邊不忘推搡那兩個侍女,不時又取桌上的茶盞、果子、葯碗往張鶯聘身上扔,張鶯聘慌忙躲閃,不小心撞到床柱,髮髻亂了額頭起包,氣得渾身發抖。
“要是抓不住她,你們今天就別回去了!”
紫九卯足勁地躲閃跳跑,本來也想看看身子恢復如何了的。這下飛奔起來察覺身輕如燕,若是能藉此衝出府去那便更好。於是找尋時機,飛也似地往屋外溜了。
一出屋門,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門前幾級小階,兩側圈有苗圃,尚不知種下的是何物,一簇簇的綠苗令人雙目明朗。屋門正前方有一小橋,橋下潺潺流水,聲聲入耳。小橋那頭立一小亭,亭中置有石桌石凳,頂上綠意青蔥。亭旁有一古樹,樹枝纏繞屋檐及亭頂,枝上掛鞦韆,落葉滿庭院。
秋景蓋如是,美不勝收,美如畫卷!
紫九邊跑邊嘖嘖稱奇,李瑞選還是有點眼光的,這院子規劃得齊整有致,十分宜居。
這麼大的院子沒有十幾二十個奴僕是收拾不好的,現下居然一個人都沒有。莫不是都知道王爺宿在此處,一概人等就被臨時遣到別處去了?
她顧着東張西望,什麼都覺得新鮮,倒忘記後頭在追的人,也忘記看前邊的路,就那麼迎面裝上一堵人牆。
“啊!”她聽到和自己一樣的叫聲響起,兩個人都摔倒在地,茶案落地,滾燙的茶水更是濺到她的手上腳上。
原來是小妍端茶水回來了。
“淺小姐,你怎麼樣?”小妍連忙過去扶她。
聞聲而來的東風第一時間發現紫九顫抖的手,纖細的小手玉腳已然紅腫,轉眼水泡已經起了好幾個。
與此同時那嬤嬤和兩侍女也已趕到,她們面面相覷不敢再上前。後頭趕到的雲英忙不迭蹲下身將紫九攙扶起來。
不知深淺的張鶯聘還出手相攔。
東風的劍起鞘三寸“嘶”地一聲,他面無表情道:“張小姐今日過分了。”
“我過分?你看見她打我的兩巴掌了嗎?”她叫道。
東風微微蹙眉,先前張小姐進去前臉還是好的,現在腫得像個豬頭,莫怪她那麼生氣。再看淺小姐,臉上的五指痕迹猶在。
張鶯聘的跋扈可謂無人不知,孰是孰非他能猜個大概。
不過王爺的事,他不能做主,便側着身子,抬手行了虛禮:“張小姐,時候不早,我送您出府吧!”
張鶯聘再沒眼色,也知道此時不能再做什麼。這個人是李瑞選的侍衛長,他若是真的出手,沒帶任何護衛的她定然吃虧。
“哼,區區一個侍衛,也敢論本小姐的是非!”她不忘端着自身的千金架子,道:“今日之事,本小姐不會善罷甘休的!”
東風兀自搖頭,不會善罷甘休的是王爺吧!
他將人送到府外才折返院門口,看到小妍跑得慌忙,拉住她問:“淺小姐傷得如何?”
“水太燙,小姐的手起皮了!”
“府醫可來了?”
“雲英姐姐正差我去請呢!”小妍搓着手,急得不行。
“我去吧!”
東風說完轉身就去,有功夫的人比一個丫頭,怎麼都要跑得快。
府醫很快被帶到瓏月院替紫九驗傷,已是白髮鬢鬢的老人不慌不忙看了幾眼,又不緊不慢地打開藥箱取出膏藥。
雲英看他動作那麼遲緩恨不能代他做事,淺小姐的傷在王爺回府前若還是這個樣子,她們都得被罰。
紫九知道燙傷不馬上收拾會留下疤痕,便也沒有刻意不讓那府醫看,整個過程乖巧得像只受了傷的狐狸。
府醫告訴雲英如何抹葯,又說幾句關於膳食和禁忌的要項,便離開了。
雲英轉身就細心上藥,她動作算輕了,紫九還是禁不住每一下都“滋”一聲倒吸涼氣。
她不由暗暗想:倘若這世上有八字不合一說,她與李瑞選絕對是的。單是遇到他這些天,就享了幾天福,傷就沒斷過,真是要將人活活氣死!
當初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去招惹他!
雲英見她慢慢合上眼,知道這麼一通鬧騰,她是真困了。伺候她躺下便放下帳幔,靜靜退出屋子關上門。
東風還守在門外等着。
“怎麼樣?”他站得遠,可耳朵利,紫九每一聲吸氣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禁有些擔憂。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對這個淺小姐的事情格外上心。
“敷了葯,睡了。”雲英輕聲道:“淺小姐也是難的,才好了後背,手又傷了,王爺要是知道不得多心疼……對了,王爺去何處了,鬧這麼半天,怎不見過來?”
東風微微一愣,實言道:“聖上宣王爺入宮,已經三個時辰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