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外小地主
隋末煬帝昏庸,天下大亂,各地反王四起,烽火遍地,戰亂過後,唐朝建立,華夏大地又復太平。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皇帝李世民坐擁天下已達二十年,貞觀之治也已接近尾聲,昔日披甲執銳的英雄已然遲暮,可大唐帝國卻顯出了勃勃生機,帝都名城有說不盡的繁華,數不盡的風liu。
要說繁華,且不提京師長安,單說蘇北徐州。徐州古稱彭城,為華夏九州之一,地處要衝,有北國鎖鑰,南國門戶之稱,更有九朝帝王徐州籍之說,人口稠密,商賈雲集。
徐州城外五里,有座小小村落,名為五里村,據說這村子原來叫王家村,村中王姓最多,可在隋朝時由於煬帝大發天下之兵遠征高句麗,徐州自古出英雄,國家興兵,城中男兒豈有不入伍之理。軍隊出行,家人依依不捨,一送再送,直送出五里之遙,只好在王家村外分別,於是乎王家村便被徐州人稱為五里村,叫着叫着,也就成了正式名稱。
五里村有着百十戶人家,除了一家之外,其餘全是佃戶,都為這家人耕種田地,而這家便是姓王,家主王有財,娶妻楊氏,生子王平安,家裏有良田數百頃,雖算不上徐州頭一號的大財主,但排排名次,也絕對能排進前十。
王有財年過四十才得一子,取名平安,現在已經十六歲了,王家上下向來把他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的疼愛。可這孩子從出生到長大,一直身體不好,動不動就得病,今年入春天氣變化無常,這孩子得了場痢疾,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湯藥,可就是不好,身子反而愈加虛弱,眼瞧着就不行了。
王有財和楊氏都急得嘴角冒泡,楊氏更是一日三哭,尋死覓活。他倆都是五十多歲奔六十的人了,再生孩子已是不可能,兒子一死,王家自必絕後,豈有不難過之理?
王宅的前院這些日子一直吵鬧,可後院卻甚是清靜,花園當中,池塘旁邊有一座巨大的書房,書房裏躺着一個瘦弱少年,床邊坐着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婦。
朦朧中,王平安神志漸漸清醒,眼未睜,鼻中先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他皺了皺鼻子,分辨出這是檀香的味道,而且是上好的檀香,非常名貴的那種,香而不濃,甜而不膩,他家裏以前也點過檀香,可味道卻照現在這種差了許多。
眼皮沉重,說什麼也睜不開,可耳朵里卻聽到了一陣絮絮叨叨的話語,似乎是個女人聲音,在祈禱着什麼,可具體內容他又難以聽清。
王平安想動一動,卻發現身體虛弱無力,他心頭猛地一震,我這是得病了啊!是什麼病,我不是在小酒店外面看月亮嗎,怎麼會突然得病?
心頭一震,他的眼皮突然間就睜開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圓圓白白的臉,這是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屬於一個老婦人的臉!
“哎呀,我兒醒了,謝謝佛祖,謝謝佛祖!”老婦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慈愛地看着王平安,伸手在他額上摸了摸。
王平安一陣眩暈,突然之間,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記憶突然在腦海中炸開,記憶量太大,他一時忍受不住,雙眼一閉,又暈了過去!
“平安,平安,你可不要嚇為娘啊!”老婦人叫了起來,抱着王平安的頭哭了起來。
黑暗中,王平安的潛意識裏發現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雖然這個人也叫王平安,卻是一個十六歲的唐朝人,是個富家子弟,有疼愛自己的父母,有伺候自己的僕人,對了,還有個小童養媳。這個人喜愛讀書,從小便手不離書,甚至把卧室改成了書房,書房裏有他的上萬卷書……
而現在,這個人就是他自己,他已不再是現代的王平安,而是唐朝的王平安了!
難道,難道我穿越了?我從現代來到了古代?王平安再次睜開了雙眼,看着面前一臉淚痕的老婦人,動了動乾澀的喉嚨,低聲道:“母親?”根據他剛剛獲得的記憶,這人就是他這世的母親楊氏。
楊氏又驚又喜,兒子一直病着,從前天開始就不能開口說話了,她這做母親的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求了多少次佛祖,現在見兒子醒來,還能叫母親,自然欣喜萬分,取出手帕,又擦起眼淚來,不過這次卻是歡喜之淚了。
王平安心想:“我這是病了啊,只是不知得的什麼病,記憶當中卻沒有這個。”他抬起手,輕按在自己脖子上,號起脈來。舌頭在嘴裏卷了卷,滿嘴的苦澀。
他醫術高明,而且現在這副新身體得的又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只眨眼功夫就確定了病因,不過是痢疾罷了。在唐朝這種病是會死人的,可在現代他隨隨便便就能開出十幾種方子來,保管藥到病除,他小神醫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
“母親,兒子這是……這是得了痢疾,還是熱痢疾,對吧?”王平安輕聲問道,雖然已經確診,但畢竟是新身體,他還是問了問。
楊氏連忙點頭,道:“不錯,正是熱痢疾,濟生堂的成神醫就是這麼說的,他還給你開了葯,我兒吃了,很快就會好了!”她露出笑容,嘴上安慰兒子,心中卻是忐忑,都病了一個來月了,吃了幾十劑葯,可也沒見好轉,病反倒是越來越重,她對那個成神醫的信心大是動搖,甚至有吃藥再不好,乾脆請個神婆來跳跳的念頭。
確定是熱痢疾就好辦,王平安心中頓時現出了好幾個速效方子,他道:“母親,能將藥方拿來給我看看嗎?”
楊氏一愣,不明白兒子為什麼要看藥方,不過兒子既然要看,讓他看便是,起身出了書房,說了幾句話,叫守候在外面的僕人去拿藥方,她轉身又回到床邊,真可謂是寸步不離,對王平安疼愛到了極點。
過不多時,書房外響起腳步聲,呼呼啦啦的來了一大群的人,為首一人和楊氏年紀相仿,也是五十多歲的年紀,身上穿着醬紫色綢袍,正是王平安這世的父親王有財。王有財的身後跟着一大票的僕人,他們聽說王平安醒了,都趕來看望。
王有財一進書房,便道:“平安醒了?”走到床前,低頭來看王平安,見兒子也正看着自己,心中鬆了好大一口氣,道:“阿彌陀佛,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
王平安小小聲音地叫了聲:“父親!”
王有財臉上露出喜色,在楊氏身邊坐下,輕輕拍着王平安的胳膊,道:“好好,能說話,太好了,太好了!”情緒激動,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楊氏道:“兒子要看藥方呢,你拿來沒有?”
“拿來了,我把所有的藥方都拿過來了!”王有財一招手,自有僕人送上藥方。
王平安掙扎着要坐起來,楊氏忙給他在背後墊上只枕頭,扶他靠着床背坐起來,嘴裏柔聲道:“坐一坐好,成天躺着,會生褥瘡的。”
王平安接過藥方,看了前面幾張,微微搖頭,這些藥方大同小異,雖非一人開出,但都太過簡單些,主葯無非是大黃、朴硝、石膏、知母等葯,而且劑量不小,身體強壯的人服了無妨,可是身子弱的人服了,怕是有害無益。這些方子裏只有一個方子最是對症,葯也最多,輔葯當中多了芩、連、梔、柏等葯,如果按着熱痢疾來治,幾劑下去,病情就會減輕。
他揮了揮手裏的那個方子,道:“這方子挺好啊,怎地不見效果?”
王有財咦了聲,問道:“兒啊,你會看藥方?”
王平安嗯了聲,隨便一指書房,房裏有書萬卷,指不定哪本就是醫書,他漫無目的地亂指,估計別人也無法查證。
果然,王有財和楊氏同時點頭,他倆都念過私塾,識得些字,但也無非就是啟蒙讀物罷了,遠不如王平安這麼愛讀書,書房裏的書也是王平安叫人買的,他倆只管花錢,卻都沒看過,所以王平安隨便亂指,他們就都以為王平安真的看過醫書了,並不追問。
王有財道:“我兒念書破萬卷,等日後身體好了,為父送你去長安,考個進士回來,光耀咱們王家門庭!”
楊氏卻白了他一眼,道:“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兒啊,這方子就是成神醫給開的,兒說它有效,那它自然就是好的。唉,要是提早一個月就請成神醫來看病,兒也不至於多受這許多的苦楚。”
王平安一呆,忙問道:“怎麼,這個方子不是我剛有病時用的,而是病了一個月後才用的?”他拿着方子的手哆嗦了,如要真是如此,那這方子可就不是救人良方,而是殺人利器了。剛生病時用的藥方,和病了一個月後用的藥方,那能一樣嘛!
楊氏點頭道:“是啊。剛開始時找的是別的郎中,這幫人醫術太差,治不好我兒,所以你爹爹便進了城裏,找來成神醫,這才得到這個藥方的,這方子不對嗎?”
王平安把方子往地上一扔,哼道:“這可真是庸醫殺人不用刀!”什麼成神醫,開出這種方子來,哪可能成為神醫,成為庸醫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