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府衙是莊嚴的。WENXUEMI.coM無論誰走到這裏心情都會緊張。要是再被十幾個衙役團團圍住,那感覺一定不錯。只不過是只有看熱鬧的人感覺好。
蕭浪被他們圍着並不緊張。“正大光明”牌匾的反光照在他臉上,好像突然給他開了天眼。
大老爺站在扁下怒目橫眉瞪着蕭浪。蘇菀兒悄悄從門外走來,躡手躡腳躲到一旁。竟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是民,民見官不是與官勾結就得像蕭浪這樣被人圍住,拖下去先打幾十大板。蘇菀兒要是遭此大刑,世上不知要有多少文人墨客為她灑墨。又不知多少來自江湖,或出自官場的人要將成都府衙夷為平地。
蘇菀兒見大老爺喝道:“堂下何人!”
蕭浪淡淡道:“蕭浪。”
大老爺道:“籍貫!”
蕭浪道:“天大地大,四海為家。”
大老爺又喝道:“來此何意!”
蕭浪道:“看看什麼叫‘正大光明’,什麼又叫‘明鏡高懸’。”
大老爺道:“你什麼意思?”
蕭浪不答反問道:“大人是不是抓了一個人,叫王御風?”
大老爺一頭霧水,不自主道:“不錯。”
蕭浪又問道:“他犯得可是殺人重罪?”
大老爺回過神來,道:“正是。”
蕭浪再道:“他可是被現場抓獲?”
大老爺道:“人贓並獲。”
蕭浪道:“那我就有點不懂了。”
大老爺問道:“哪一點?”
蕭浪道:“如果我要殺人,就算不想方設法栽贓嫁禍也絕不會留下證據。”
大老爺想了想,道:“有理。”
蕭浪又道:“我再笨也不會留在原地束手就擒。”
大老爺道:“你確實不會這麼做。”
蕭浪道:“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做。”
大老爺承認道:“不錯。”
蕭浪再道:“大老爺英明,那麼為什麼王御風做了別人都不可能做的事?”
大老爺聽他奉承自己,正自得意,接道:“或許他中了毒。”
蕭浪道:“聽說被殺的是位佛光寺的得道高僧。”
大老爺道:“你聽說的沒有錯。”
蕭浪笑了笑,道:“一位得道高僧會不會隨身帶毒?”
大老爺終於動容道:“不會。”
蕭浪續道:“如果要帶毒藥,一般人要用來做什麼?”
大老爺不假思索道:“殺人,防身。”
蕭浪道:“殺人,防身的毒藥會是急性的還是慢性的?”
大老爺道:“無論如何都是急性的。”
蕭浪道:“死去的大師好像是位武林高手。”
大老爺道:“他的確是武林高手。”
蕭浪問道:“一個人身中劇毒之後想要殺死佛光寺高僧,恐怕不易。”
大老爺道:“確實不易,但也不無可能。”
蕭浪點頭道:“確實有可能。但不知大人手下這些人功夫如何?”
大老爺微怔,道:“你是說……”
蕭浪打斷道:“我是說如果一個人中了劇毒后還能殺死佛光寺高僧,他的武功肯定不弱。”
大老爺道:“當然不弱。”
蕭浪道:“這樣的人不可能被一群草包抓住。”
想到自己手下這般衙役,大老爺點頭道:“肯定不會。”
蕭浪掃了一眼十幾個圍着他的人,眼睛像把刀,刺得他們寒氣滋生。他道:“大人覺得王御風會不會被人栽贓?”
大老爺早已看到蕭浪眼中的凶光,趕緊到:“極,極有可能。但……”
就在這時,堂後轉出一中年婦人。大人見到她眼中不知是責怪還是愛護。
她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大老爺忽然說道:“來人,釋放王御風!”
府門口不會有太多的人,也不會有馬。門前沒有馬,自會有兩頭石獅子。
蘇菀兒急得跺腳,道:“有人偷了我們的馬!”
蕭浪無所謂道:“馬本來就是借了盛天霸的。沒有馬我們也沒有失去什麼。”
蘇菀兒遲疑道:“可是你的劍……”
王御風也不禁動容道:“蕭浪,你把流雲劍留在馬上?”
蕭浪笑道:“放心吧,東西很快就會送回來的。”
每一座城池的內城與外城的規章是不同的。很多城外見慣的東西,到了城內就好像是千古奇聞。比方說在城內策馬,在城內駕車。
停在三人面前的,是一輛不失華麗的四馬大車。馬是關外的好馬。馬上的馭手是一位十五、六歲的青衣女子。她跳下車嫣然道:“請兩位公子和姑娘上車。”
王御風遲疑道:“不知閣下是誰?”
青衣女子抿嘴笑道:“賤婢哪裏是什麼‘閣下’,賤名更是入不了公子的耳朵。是我家公子命我來接三位的。”她笑的時候臉上會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非常好看。
王御風道:“你家公子是誰?”
青衣女子輕笑道:“公子若想知道,請上馬。”
蘇菀兒道:“我們的馬可是被你牽走了?”她沒有直接問流雲劍。說不定她覺得那只是一把破劍,所以緘口不提,免得人家見財起意。
青衣女子好像很喜歡笑,她又笑道:“馬和劍已被其她姐妹帶到公子那兒去了,東西一件兒也少不了的。”
蕭浪道:“要我們上車也不難。但姑娘總得賜個芳名吧?”
青衣女子笑道:“蕭公子過獎了,賤婢哪有什麼芳名,別人都叫我青娥。”
從外面看,馬車窗上的不過是一層輕紗。到了裏面,才知道這種紗最是奇特,根本無法透過它看到外面的東西。
蘇菀兒不安地陪在蕭浪身邊,握着他的手冰冷。這麼多天以來,她還是第一次。
對唐芸,他總是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對待蘇菀兒,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
蘇菀兒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邊。一連串的命案壓得他喘不過氣。若是沒有蘇菀兒的陪伴,他真不知自己在何時已倒下。對唐芸,他可以用冷臉叫她遠離危險。對蘇菀兒,他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的。
他知道她們都很執着。唐芸父母雙亡,從小便學會了堅強。無論他怎樣對她都沒有關係。可是蘇菀兒呢?她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蕭浪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與她交流,生怕說錯一句話就會催她淚下。男人不論如何都是不能讓女人流淚的。在女人的眼淚面前,男人沒有立場可言。那時的話男人不得不聽。到那時要送蘇菀兒走根本不可能。
馬車顛簸了兩三個時辰才停在一座極大的莊院門口。門被打開,青娥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道:“公子,姑娘,到了。”
夕陽下,三人看到門口的高額大扁上竟赫然寫着“問仙居”。
王御風微一皺眉,冷冷道:“沒想到貴主人竟姓‘上官’。”
蘇菀兒也花容盡失,靠在蕭浪身旁,顫聲道:“蕭大哥,我們能不能走?”
蕭浪笑道:“既然來了,我們恐怕很難走得了了。”
他說的嚴肅,但蘇菀兒見到他的笑容后,就好像白雪碰到了春風,芳心頓時大安。
“只不過,”蕭浪又道。
蘇菀兒以為他又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趕緊問道:“只不過什麼?”
蕭浪道:“只不過我以為‘問仙居’會在江南。”
蘇菀兒眨眨眼睛到:“‘問仙居’為什麼一定要在江南?”
蕭浪道:“因為,因為……”他連說兩個“因為”,卻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王御風道:“問仙居可以不在江南。”
蕭浪看着他道:“哦?”
王御風笑道:“就好像‘人’字號房不一定是下等房,而‘天’字號房也不全是上等房。”
蕭浪奇道:“你住過‘人’字號‘上房’?”
王御風笑道:“住過。”
蕭浪哈哈笑道:“那‘問仙居’自然就可以不在江南了。”
青娥也笑道:“這座宅子難道很可怕么?我們也是前幾天才找到這裏。公子見它建得甚好便住下了。既然這裏可怕,不如勸公子搬走就是。少了這個所在雖然可惜,但以公子的能力不難再找出十個八個來。”
蕭浪笑道:“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比這裏更好的地方了。”
青娥笑道:“蕭公子也喜歡這裏么?”
看着她甜甜的酒窩,蕭浪也忍不住笑道:“這裏山清水秀,物美人芳,又沒有世俗人打攪。想不喜歡都難。”
青娥又笑道:“蕭公子怎知外人進不了這裏?”
蕭浪道:“我聽說‘問仙居’方圓幾十里機關重重,有進無出。如果早知是來此處,我也不會來了。”
青娥花容稍變。這時走出一位紅衣女子,年紀與青娥一般大小,容貌卻比她還好一分。只聽她道:“小青,你還不把客人領進來幹什麼!”
青娥朝蕭浪他們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她是紅霞姐,脾氣不大好的。”
蕭浪笑道:“看你怕她的樣子就知道了。”
青娥竟破天荒瞪了他一眼,轉身對紅霞道:“我們這就來了,霞姐。”
三人跟着青娥走過迴轉的亭台,繞出高額的樓閣。不知轉過多少迴廊才來到一偏院。連蘇菀兒也沒有想到問仙居竟不比蘇府小。
他們在的地方說是偏院,卻比別的院子打了兩三倍。偏院中有的是假山碎石、青竹玉樹。
院中有一石桌,桌上擺着酒菜。享用它們的是一個背對三人的長衫人。
蕭浪忍不住嘆道:“好一個所在!”
“蕭兄不見馬,不問劍。單贊此處此景,小弟佩服,佩服!”長衫人道,並未轉身。
蕭浪當然不會沒有看見他們的馬,更不會沒有看見流雲劍。它們就在石桌右邊不遠的地方。
蕭浪面對長衫人的背影,道:“劍和馬你當然不會不給。”
長衫人道:“我要是不給呢?”
蕭浪道:“那我就送給你。”
長衫人大笑道:“蕭兄豈不知劍、馬已在在下手中?”
蕭浪道:“蕭某不知。”
長衫人大笑,道:“蕭兄真是幽默。”說完他轉過身。
“楚蕭然!”又是楚蕭然!只聽他道:“在下冒昧請三位前來,還望恕罪。”
王御風冷哼道:“先挾劍馬,可是請客的樣子?”
楚蕭然笑道:“蕭兄並未將劍馬放在心上。在下只是移走了對你們來說微不足道的東西。”將流雲劍和踏雪說成“微不足道”的東西,楚蕭然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王御風道:“即便如此,隨便拿走別人的東西也不是英雄所為。”
楚蕭然奇道:“哦?”他轉身對青娥、紅霞道,“東西可是你們搶來的?”
兩人齊聲道:“奴婢不敢。”
楚蕭然道:“你們帶回來時旁邊可有人看護?”
二人道:“並無看護。”
楚蕭然復對王御風道:“王兄,在下兩個奴婢雖然頑皮,卻不會說假話。既沒有明槍又沒有看護的東西被人撿走莫非也有錯?”
紅霞瞪着王御風,忽然不好氣道:“要不是我家公子,你現在還在……”
楚蕭然猛瞪她一眼怪她多嘴,紅霞臉色蒼白,似極怕她家公子生氣。
紅霞的話再明了不過,王御風能夠無罪釋放全仰仗楚蕭然在背後通了關係。
王御風如何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不禁怔住。
蕭浪忽然道:“今天良辰美景,應該多喝酒少說話才是。不要為了些許身外之物攪了雅興。”
酒是好酒。但他們喝得並不快。
蘇菀兒很少喝酒。楚蕭然喝酒並不快。在他看來,美酒就像美女,只有細細品味才能品出其中的奧妙。
王御風早查出一路上為他們訂房的人是楚蕭然。告知他此事的正是釋空大師。釋空似乎知道了一個極大的秘密,約王御風到成都細談,不想被人殺人滅口。湊巧的是,釋空死,王御風被抓正是蕭浪踏入成都境界的那個夜晚。也不知這是不是巧合?
蕭浪喝得並不慢,但與平時想必已慢了許多。他醉得也比任何時候都快。畢竟酒是好酒,他喝得也不慢。
蕭浪忽然離席而起。
楚蕭然舉杯道:“蕭兄何必着急要走?再來喝一杯。”
蕭浪搖晃着身子,道:“酒已入腸。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王御風和楚蕭然齊齊變色。蘇菀兒卻是駭得做不出表情。
楚蕭然沉聲道:“在下好心請三位喝酒。蕭兄這是什麼意思?”
蕭浪好像沒有看見他的臉色,道:“如此美酒,我要是再喝下去,恐怕就會捨不得走了。”
楚蕭然展顏而笑,蘇菀兒和王御風也鬆了口氣。
楚蕭然道:“這裏美酒應有盡有,三位大可在這裏小住幾日。”
蕭浪道:“聽說楚兄前幾天才到這裏的?”
楚蕭然道:“只有住的久了才能請三位喝酒么?”
蕭浪笑道:“非也非也。只是楚兄好生了得,短短几日便能把問仙居如此規模探得比上官紅葉還要熟悉!”
楚蕭然臉色又變。蕭浪接道:“果然是英雄本色。為了把美酒全找出來,不要說幾天,就是只給幾個時辰我也要把問仙居翻個底朝天的!”
楚蕭然強笑道:“蕭兄醉了。”
忽然,不知哪裏來的一條竹葉青,爬向紅霞,滑入她的裙子。天下沒有一個女孩子是不怕那種滑滑軟軟的東西的。紅霞心裏怕極了,但是她沒有叫,更不敢亂動。
蕭浪舉起一隻象牙杯,也不知在笑什麼。忽然道:“咬!”然後就聽見紅霞的慘叫。
蕭浪哈哈大笑道:“醉了,醉了。”一聲口哨,兩匹踏雪竟走了過來。
楚蕭然又是讚賞又是嘆息,道:“方才蕭兄說將寶劍名馬送給在下時,我就應該接受的。”
蕭浪笑道:“你現在若想要,我還是送給你。”
楚蕭然動容道:“豈敢。”
蕭浪道:“我喝了你那麼多好酒,理應禮尚往來。”
楚蕭然道:“寶劍贈英雄,名馬配烈士。它們還是歸蕭兄所有最為合適。”他知道自己已喪失了主動,不如避其鋒芒,做個順水人情。
蕭浪也不推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走了。如果楚兄哪天想要它們,我還是送給你。”說完轉身便走。蘇菀兒和王御風就跟在他身後。
蕭浪一而再再而三說要送劍給馬,好像生怕送不出去一般。
楚蕭然道:“賤奴身中蛇毒,在下不便相送。就讓青娥駕車送你們吧。”
蕭浪道:“你莫不是怕我們知道這個所在?”
楚蕭然臉色再變。蕭浪接道:“怕我們搶了你的好酒?”
楚蕭然大笑道:“些許小酒算得什麼。蕭兄前來正合吾意,歡迎的很。三位最好記得來路,我相信你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蕭浪道:“為了這裏的美酒,我想不來都不行。”
望着遠去的車馬身影,楚蕭然眼中竟露出了怨毒的目光。蕭浪一行人是否真的能夠離開龍泉驛?他們今後又將何去何從?或許蕭浪早就有了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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