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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被宋家老二擺了一道!娘的,老子花了十兩銀子,買來一個人人都會的方子,氣死我了。”周有財周地主一手拿過擱置在桌面上的古董花瓶,作勢要砸。
周地主的貼身小廝四喜忙上前緊抱着花瓶,“哎喲喂我的老爺啊,這是你最愛的清折枝梅花瓶啊,價值二百兩,二百兩,您老可別砸了啊。”這花瓶要是壞了,等周老頭回過神來,一準兒找自己的晦氣。
周地主的嘴角抽了抽,手可緊緊抓緊了那花瓶,二百兩二百兩,砸了回頭他可得心疼死啊。
“老爺,你何必跟宋二家計較那麼多,你瞧瞧,他就算當上了地主也還像個貧農似的日日在田地里忙和,哪有你過得清閑自在?”四喜知道他家老爺的,最是貪財。前些日子他聽了村裏的人議論,說那宋二家的六十畝水田養出的魚賣了三十多兩,直聽得他眼紅不已。這才有了使人暗中買方子那出。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老爺心疼那十兩銀子,面子上又掛不住,前面他還想憑着那稻田養魚的法子大撈一筆呢。如今全被宋家的給攪黃了,他不氣才怪。
“也是,這些個人草根出生,天生的賤命!就是披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周地主的神色中有說不出的鄙夷,這般發泄后他總算覺得舒爽了些,端起茶來裝模作樣地喝了幾口。
他不爽宋家很久了,在古沙村附近幾條村子,一直都是他周有財最大,宋家莫名其妙出了個官老爺也就罷了,接着又出了個地主和他搶食,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都怪他大意,怎麼沒留意到宋家還存着這麼一大批糧呢。要不是宋家,自己肯定能多收兩三百畝地,青河縣的其他幾個老傢伙家的糧都沒有他的多。
當時他就想動手給宋家一個教訓了,可惜宋銘承回來了,害他的計劃功虧一簣。宋老三在京城他不怕,天高皇帝遠,但他回來了,他可不敢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動作,這種事要查起來太容易了。
周地主陰陰地來了一句,“早知道當初摸着黑夜一包老鼠藥投進他們的水田裏,將他們的魚全都毒死!”
四喜嚇了一跳,想起那人的話,忙勸道,“老爺,你可不能這麼做呀,得為小少爺他積點福。”
“嗯。”想起他這一把年紀了才得到的唯一一個兒子,他忙把不好的想法摒棄,就怕折了兒子的福。況且當了這麼多年的地主,能把周家的產業發展成這等規模,他的城府自然不淺。他就不信宋家老三能護得住宋家一輩子吧,三年一任,這時間他還等得起。
“我去看看景兒去。”提起寶貝兒子,他真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老爺真這麼說?”珠簾后,一抹人影若隱若現。
“是。”
四喜恭恭敬敬地說道。
“我知道了,老爺那邊你多勸着點,讓他別那麼上火,省得做錯事知道嗎?”柔柔的女聲卻讓人生不出抵抗的情緒來。
“是。”
“出去吧。”四喜出來的時候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這七姨娘,不,是夫人了,可是位心狠手辣的主。當初一位丫環不順她的意頂撞了她,被她讓人生生打死了,而她卻若無其事般在丫環的屍首上踩過去。至今想起都讓人毛骨悚然。
珠簾內,莫小瑜閉上眼,細細思量。沒錯,莫小瑜,宋家的表妹,此刻應該說是周有財的繼室了。
當初她上了馬車離開宋銘承的視線后,就讓車夫將車停在一個角落裏,而她去了藥店買墮胎藥,想將肚子裏的孽種給打下來。她還沒到藥店便被坐在馬車上的周有財攔住了,問她願不願意做他的第七房姨太太。周有財她曾遠遠見過一回,知道他家大業大,當時她心中狂喜。經歷一翻變故的她心裏奠定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寧為鳳尾不做雞頭。當時憑着她的一翻演技,半推半就的就同意了,卻讓他覺得被強迫了一樣,更得周有財的疼惜。憑着手段,周有財對她越來越上心。後來她就稱懷孕了,她體型弱,四個月的胎兒和三個月的沒多大差別。再後來,六月初的時候她產下了一名男胎,幸虧這年頭早產的現象比較多見,周有財的臉陰沉了兩日便轉晴了,然後她就被扶為正室了,雖然只是繼夫人。
她和宋家的關係瞞不住,她便撒了個謊言,說兩個大表嫂容不下她,待災難過去,姨母便讓她啟程回老家了。虧得宋大嫂惡名在外,周有財並未懷疑。在他看來,鬧翻了才好,日後...
嫁進周家,有利有有弊,好處她已經佔着了。壞處就是,周家和宋家離得太近了。自己可是有把柄落在他們手上的,她怕有天周有財和宋家鬥起來,自己會被牽連進去,所以她一直都勸着周有財別和宋家作對。她如今是周家的主母,不可能一輩子不出現在外人面前,前頭還可以用安胎坐月子混過去。想到即將大辦的滿月酒她便一陣頭疼,宋家的聰明人很多不假,但蠢婦也不少!希望她不要那麼倒霉地遇上吧。
思來想去,她還是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能杜絕事發的可能性,雖然她可以抵死不認,但事情若發生了,總會讓周有財疑心的。剷除了宋家?痴人說夢,如今的宋家可不是什麼平頭百姓,打蛇不死的後果她可承受不住。除非...那周家的財產就全是她兒子了。
其實莫小瑜不知道,周有財已經滴血認過親了,兩人的血是能融在一起的。周有財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四十好幾才得了這麼個寶貝蛋,頭戴綠帽替人家養龜兒子的事他是堅決不幹的。對於這個結果,不知說是莫小瑜的幸運還是說周有財不幸,大概這是周有財這輩子缺德事干多了的報應吧。
“夫人。”
一聲夫人,將莫小瑜給嚇醒了,她捏了捏手掌心的汗,瞪了那丫環一眼,“作死啊叫那麼大聲!”
小丫頭忙跪下,瑟縮着。
羅雲初的肚子越來越大,像抱了個大西瓜似的。已經過了穩婆所說的產期,二郎等人焦急之餘拚命安慰她晚個幾天而已,不用怕什麼的。
羅雲初抱着個偏大一號的球心裏惴惴不安,她肚子裏不會是雙胞胎吧?這是穿越女的福利,難怪她會多想了。其實她個人比較偏向一個個來生的,兩個太費心力。不過若是兩個,她也不會嫌棄。
七月初一,大吉。歷經三個時辰的折磨,羅雲初產下一名哭聲嘹亮全身通紅的胖小子。這可把宋母喜得合不攏嘴,在二郎家住了兩個晚上,她擔心她不在宋大嫂和許氏會鬧騰起來,也不敢久住,只住了三天便匆忙回去了。
湯圓看到小老頭似的弟弟很傷心很難過,以為弟弟長大也是這個樣了,眼淚巴搭巴搭地往下掉。直把大夥唬了一跳,忙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得知了答案后,大家啼笑皆非。
“湯圓,你就放心吧,你弟弟過些日子就會變得白白胖胖了。告訴你哦,你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
湯圓驚恐地向哥哥求證,得到飯糰肯定的點頭后,癟癟嘴,好嘛,他以前也這麼丑過。
湯圓抱着飯糰的手臂直搖晃,滿臉期待地看飯糰,“哥哥,現在湯圓丑嗎?”
飯糰拿出當大哥的范兒,認真地搖了搖頭,“湯圓很漂亮呢。”
“嗯,那就好,弟弟以後也會長得像我一樣漂亮的。”說著還肯定地點點頭。本來湯圓都打算好了,如果弟弟以後都這個樣子的話,他也不會讓別人說弟弟丑的,他一定會擋在弟弟面前保護他的。
或許是感受到眾人的忽略,小娃兒扯開嗓門大哭起來。羅雲初忙將他抱了過來餵奶,小傢伙眼睛還沒睜開,聞到熟悉的味道,很委屈地哼了兩聲,便埋頭賣力地吃起奶來。
這回雖然又是在炎炎夏日裏坐月子,但羅雲初坐得比上回舒服。羅母也抽空過來伺候了她兩天,見她這邊時刻都有下人服侍着,嚴嬸的湯湯水水做得比她還正宗,放心之餘未免有些失落。兒女大了,她也老了,他們身邊漸漸有了可以取代她的人。
羅雲初是個會看人臉色的,見她那便宜老娘盯着那碗香噴噴的雞湯落寞出神的樣子,不禁有些鼻酸,忍不住靠近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娘,我還是覺得你熬的雞湯有味道一點。”
羅母緩緩地回過神來,笑了,“都多大的孩子了,還撒嬌,羞不羞啊。”她幫羅雲初捋了捋掉落的發,“初兒,可曾怪過娘偏心?”
羅雲初一怔,卻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是真正的羅雲初,不好回答羅母這個問題,此時只能沉默了。而羅母卻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羅母嘆了口氣,卻是什麼都沒說,走出了她的房間。
羅母住了兩天,便回去了。
大房那邊宋大嫂和許氏也來看了羅雲初一回,宋大嫂只和她聊了兩句就到老三家等天孝回來了。
羅雲初瞪大了眼,“你是說表妹她做了周有財的第七房姨太太?”這消息既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許氏撇嘴,“現在她已經被扶正了,今兒周有財正大擺流水席慶祝他兒子滿月呢。”她們都知道那孩子肯定不是周有財的。時間上不對,若莫小瑜落過胎后,少說得也休養一兩個月才能行房,那娃兒可不是七八個月的早產兒。
過了最初的驚訝,羅雲初對莫小瑜做了周有財姨太太這事不置可否,畢竟誰都有向上爬的權力,談不上她的做法是對是錯。
許氏繼續嘮叨,“今天上來縣裏的時候,我聽到她嘴裏嘀咕着什麼要去戳穿這賤人的假面具,讓大家鬧明白這女人有多淫蕩之類的話。”
“什麼?”聽到這消息,羅雲初大叫一聲,心思百轉,“嫂子,你趕緊到老三那邊,讓三弟妹拖着大嫂,別讓她離開,向個空把這事告訴三弟妹一聲。你出去的時候順便讓下人幫我把二郎叫來。這事事關咱們宋家的臉面,你得趕緊去。”長嫂如母,即便大嫂再不對,也不是他們這些做弟弟做弟妹的能教訓的,只有把大哥和婆婆請來才行。這事還得二郎去辦。
許氏見羅雲初變了臉,而且見她說得如此嚴重,心也慌了起來,忙站起身往外頭走去。見到如意時,讓她將二郎找回來。
羅雲初狠狠地捶了下床,她這大嫂,真真是頭髮長見識短,腦子裏裝的恐怕都是豆腐渣吧?他們二房都搬得那麼遠了,怎麼感覺他們還是陰魂不散似的?
這兩年他們宋家還不夠打眼嗎?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等着看宋家的笑話,不挾緊尾巴低調做人也就罷了,偏她還上趕着要去演一出給人家看。她以為自己的青天大老爺呢,戳穿人家的面具?莫小瑜和他們宋家是表親關係,真鬧將開來,何嘗不是打他們宋家的臉面?而且甭管這事是真是假,一旦宋大嫂做了,宋家和周家肯定是勢不兩立的。她這是給宋家豎敵啊。
這事口說無憑,上回為了顧及莫小瑜和宋家的臉面,可是私下請郎中診的脈,莫小瑜可是從頭到尾都沒露過臉。若大嫂去鬧時,若周有財是個能忍的,他就是忍着噁心將孩子承認下來,反過來咬宋家一口,說宋家居心不良,那宋家就百口莫辯了。
你堂堂宋家竟然還容不下一個孤女?即便她做得不對,也是宋家的親戚啊。再時追根究底下來,大郎那事也捂不住。
這事捅破了,不管是真是假,於他們宋家都沒有半分好處。若是真的,他們宋家也得跟着丟臉。若是假的,你宋家處心機慮對付一個孤女,別說這人還是你家親戚,居心何在?光村民的口水都能把你湮死,他們宋家幾輩子攢下來的臉面也要被敗光了。
最好的做法便是以靜制動,只要莫小瑜不來招惹宋家,他們又何必斷人生路?
莫小瑜自打去年九月後就沒再出現過了,這不也是莫小瑜擺出的態度嗎?大家各過各的,你別來招惹我,我也不去搭理你。
前頭的事,說到底還是大郎佔了便宜,她為什麼就不能給人一條活路呢?就當不知道不就行了。若不服氣,她這大嫂想斷人活路趕盡殺絕,若你有這個能力,行,她是沒意見。但你沒這個能力,你就得忍,別凈給家族惹麻煩。
事關重大,大郎和宋母都來了。事情是在老三正廳那邊解決的,羅雲初坐着月子不宜出門遂沒有參與,不過她也沒太擔心。余氏是個聰明的,鎮住場面不成問題。
果然,二郎回來時把事情的經過結果都提了下,宋大嫂被宋母大郎勒令禁足,輕易不準踏出大門一步。而宋大嫂原本不服氣的,在天孝的請求下,終於蔫了下來,她可以不在乎宋家任何人,可以不在乎外人的任何看法,但她不想耽誤了她的孩子。
聽二郎提起天孝,羅雲初嘆了口氣,其實整個宋家,日子過得最艱難的不是宋大嫂,而是天孝這個孩子。宋大嫂就像一個任意妄為的揮霍者,而她的兒子天孝卻一再地為她的行為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