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時間大概是清晨。
不知是誰打開了宿舍的燈,小紅帽在吵鬧,屋裏很亂,溫蒂和露溫妮似乎也吵了起來,而後妮可**着大聲抗議——“求你們了,讓我把這個夢做完!”
瑪阿塔難過地換了一個姿勢,在宿舍重新變得安靜之前再次迷糊了過去。半個小時之後她跳起來,驚得渾身冷汗淋漓,等手機的開機音樂結束之後,她看看錶,精神這才稍稍放鬆了一點——七點多,離正午還遠,她們什麼也沒有錯過。
在鬆軟的床鋪上坐了一會兒,直到感覺自己已經清醒得接連半年都不用睡覺了,她撩開幔帳鑽了出來。斜對面的那張床上,溫蒂正捧着一本《囧神錄》,見到她似乎嚇了一跳,書籤掉在了地上。
“啊,瑪阿塔……”她一臉猶豫地站了起來。
“早安。”瑪阿塔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想着四個小時之後的那個法陣。小紅帽在籠子裏撲騰得那麼厲害,瑪阿塔抱歉地想起自己已經忽略了它很多天了,趕快跑到柜子前頭為它抓上了一小把食物。
“瑪阿塔,對不起,我想告訴你……”溫蒂焦急地把書本抱在胸前,扭捏地說。“我沒攔住她……既然你醒了……瑪阿塔,露溫妮把你的日記本拿走了。”
瑪阿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點兒茫然地停了一下。
“日記?”
“對——你的本子從床上掉下來了,她幫你撿起來的時候……我想,恩……還是告訴你吧。我想她是要去交給校長……她說她要揭發你們,瑪阿塔。”
鳥食稀里嘩啦地灑在了地上,瑪阿塔回過頭來。
溫蒂顯然是被她渾身顫抖的模樣給嚇着了,她捂住嘴:“哦,我想攔住她來着,可是——天吶,你先坐下,你聽我說——”
除了一陣強烈的耳鳴之外,瑪阿塔什麼也不可能聽到了。她跌跌撞撞地來到自己床前,一把把帷幔扯了下來。——枕頭邊上,原本放那個日記本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那麼,當然……塞卡雷斯給她的校長的罪證也不見了,它們原本是放在一起的。
……像中了某種邪惡的咒語一樣,陰冷危險的信號從那麼小小的一點猛然擴張成一股颶風席捲過瑪阿塔的腦海,她抓住自己的頭髮,那一刻的天旋地轉簡直比“空間置換”的那次還要強烈。
溫蒂從身後扶住了她:“哦,天呀,我就說,我就知道不能——可是瑪阿塔,你們究竟是在幹什麼呀?你們不是在開玩笑吧,你寫了那麼多——”
“她、她去找校長了?”瑪阿塔虛弱地回過身來,雙手顫抖得幾乎抓不住溫蒂的衣服:“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
“有一會兒了,我想,大概、大概也就是七點……”溫蒂驚恐地說。
妮可剛剛被驚醒,她撩開帷幔,臉色煞白地坐在床邊。
這個時候門開了,露溫妮冷着臉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宿舍內的情況,她頓在原地。
瑪阿塔望着他,像看不認識的人那樣目光茫然而恐懼,她不受控制地輕輕說:“露溫妮……”
妮可站起來一步來到露溫妮面前。
妮可那個時候的模樣非常嚇人,頭髮和眼睛似乎都像火焰一樣熊熊地燃燒了起來,她盯着面前的女孩兒:“瑪阿塔的東西呢?”
露溫妮繞過她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來,眼神冷漠:“我送到校長室去了。”
瑪阿塔無聲地坐在了床上。她沒有坐穩,溫蒂尖叫一聲抱住她的肩膀。
“為什麼?你為什麼?!”
露溫妮面前的桌子猛然發生了巨大的爆炸——妮可沒有控制住自己。抽屜被炸碎了,木片紛飛,裏面女孩子用的化妝品噼里啪啦地滾了一地。窗邊掛着的鐵籠子被彈到了天花板上,柵欄大開,小紅帽落了一些羽毛,它飛出來落在主人的肩上,衝著露溫妮兇狠地嘶叫。
露溫妮臉色慘白地跳了起來,但立刻又平靜下去。她用一種瑪阿塔永遠無法理解的堅決和妮可冷冷對視:“我為什麼?想想你們吧,你們幹嘛要找他的麻煩?你們想幹嘛?想搞倒他?告訴你,不可能。”
“你瘋了嗎?蠢貨啊!”妮可近於絕望,忍無可忍地罵到。“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他——你瘋了啊!!蹲監獄去吧,跟他一起!”
惡狠狠地吼完這句,妮可去拉瑪阿塔。但是露溫妮忽然爆發了。她大笑一聲,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校長對這所學校意味着什麼,我才不管呢!你不許動,等他看見那個他會明白怎麼對付你們的,你們——”她從後面抓住了妮可的頭髮,但是像挨了無形的一拳一樣,她背部一弓,俯下身去連連乾嘔。
她忘記了妮可的專業。
溫蒂的尖叫像有人殺了她一樣,她衝過去攔在妮可面前,哀求道:“哦別,別,這是怎麼了!”
瑪阿塔頭痛欲裂,她昏昏沉沉地坐了幾秒鐘,猛然間,所有的思維都回來了,眩暈像潮水一樣瞬間退去,她清醒得可怕,騰地站了起來:“等他看見?”
妮可離開了發瘋的對手來到她身邊,咻咻喘息,一時沒能理解。
“等他看見?!”瑪阿塔重複,她顫抖地盯着露溫妮:“他不在校長室?他還沒去?”
“他會去的!”對方抬起頭來惡狠狠地說,栗色頭髮亂七八糟,讓她一時猙獰得像個鬼怪。“會的,我把那堆破玩意兒交給了值班教授——你們別想得逞!”
沒功夫跟她講道理了,沒功夫告訴她他究竟做了多麼無知和愚蠢的一件事情,瑪阿塔一把抓住妮可:“我們還有時間,妮可,跟我來,帶上手機,跟我來!”
***
地下酒窖。
八點鐘,塞卡雷斯和銀月風風火火地趕來了。他們在電話里只聽了個大概,一個個臉色鐵青,但是都非常的堅決和冷靜。
“讓小紅帽去找黃河。”
塞卡雷斯帶着嘴邊微微的一點牙膏沫子說。這是瑪阿塔所見過的他最狼狽的一次亮相,不過她不在乎了。那個時候的感覺近於天絕地滅,世界上只有這件事情才重要,只有面前的這幾個人才能貼近和依靠。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樣危險,但是又安定得不可思議。
“讓它去了。”她顫抖地說。“但是如果黃河在屋子裏,它進不去。如果維達也在旁邊的話……”
話說到這裏,她感覺自己的脖頸底下忽然亮了起來。低下頭,小美人魚的掛墜晶瑩而耀眼。
銀月握住自己的項鏈:“用這個。”
妮可和塞卡雷斯的胸前也亮了起來。
“他會明白嗎?”妮可緊緊抓住自己的掛墜,低聲問。
“他會的,他必須明白。”塞卡雷斯狠狠地說。
然後他們坐了下來,坐在一起。他們不說話,呼吸沉重,彼此對視,燈光昏暗的地下室里,四枚小小的掛墜像火種那樣無聲綻放。
十分鐘。
二十分鐘。
時間是八點半。他們聽到了屋外面木板門被掀起的聲音。一個人的腳步聲急匆匆地傳來。瑪阿塔顫抖着站了起來。
下一刻,門開了。木頭們轟然撞在屋內的牆壁上,煙塵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