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托德站在“紅醉龍”的櫃枱後面，帶着招牌式的笑臉，歡迎着剛進來的客人，給他們指引張羅着位子，對着離去的客人殷勤地說著“慢走，下次再來，熱乎乎的甜谷酒總會在這裏等着你的。”這時拉姆從後面的庭院裏走進來，他是一個瘦瘦的小個子，薑黃色的頭髮，一身跑堂的米白色衣服總是皺巴巴的，他結結巴巴地對托德說道：“老，老闆，那四個吉安島的巨人，說咱們的甜谷酒味道不對。”
“他們憑什麼這麼說？”托德一邊皺着眉頭問着拉姆，一邊又馬上綻開了笑臉，給一桌吃完的客人結賬，然後把他們送出門外。
“他們說，說咱們的甜谷酒是，是酸的。”拉姆對着走回來的托德說道。
“胡說！我們的甜谷酒是龍骨城裏最好的！”托德恨恨地說著，“我看他們就是想吃白食！”
說完，他斜着眼看了一眼拉姆，問道：“你嘗了嗎？確實是酸的嗎？”
拉姆結結巴巴地還想說什麼，托德煩躁地揮了揮手，“不管他們了，再給他們上一壺不酸的得了。”說完，又氣哼哼地看了一眼人聲鼎沸的大廳，說道：“最忙的時候，偏偏就剩下我們兩個，這個該死的萊安娜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看她回來我不扒了她的皮！”
拉姆急忙去后廚拿甜谷酒，托德在他身後喊道：“你小心點兒伺候着，結賬的時候別讓他們再找麻煩！”拉姆慌慌張張地沖他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三個坐在門口的法師，聽到了托德和拉姆的對話，白袍法師喝了一口七星木碗裏的水，說道：“連吉安島的巨人都來了，看來我們國王的這次秋日慶典，真的是很熱鬧啊。”
黑袍法師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罷了。你看五大王國里，有誰會把秋日慶典辦得這麼盛大？讓這麼多人來到龍骨城？”他的聲音乾裂嘶啞，像是一塊木炭在地上胡亂地摩擦，聽起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這裏有野蠻人和克拉斯人，精靈，還有矮人。”青袍法師環視着大廳說道。他的嗓音，卻如同相互撞擊的金屬一樣清晰有力，和黑袍法師的聲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還有北方的雪庭和南方的楓葉堡，伊斯特想讓整個伊爾斯坎大陸的人都知道，他是谷地王國的國王，而不僅僅是裘蘭女王的丈夫。”白袍法師接著說道。他說話的聲音柔和悅耳，如同是婉轉的歌吟。
說到了裘蘭女王，三個法師一下都陷入了沉默。這時黑袍法師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久久地咳着，似乎要斷了氣一般，然後他從麵包籃里撕下一塊粗麥麵包，放到嘴裏慢慢地嚼着，又從自己隨身的兜囊里，拿出一份藥劑，和着七星木碗裏的水，一起吞了下去。白袍法師和青袍法師都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卻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黑袍法師才開口說道：“裘蘭女王雖然已經去世十六年了，但是她死得太過突然，也沒有留下關於王位繼承人的任何遺言，伊斯特如果當時不是獲得了國師薩基和龍息堡城主，親王阿圖爾·格里菲斯的支持，這個國王，我看他未必能夠當上。”
“長者卡西拉斯，我仔細地閱讀過當時的記錄，伊斯特·麥克法蘭成為谷地王國的國王，我們的法師公會也是同意的。”青袍法師的目光閃動着，對着黑袍法師說道。
“托爾多，”白袍法師對青袍法師道，“我們的三個首席法師，同意伊斯特成為谷地的國王，是為了整個谷地王國的安全與穩定，而伊斯特當時也許諾了，將給法師公會在谷地王國自由行使魔法的權利，你也知道，這個承諾對伊爾斯坎大陸上的法師來說，實在是來之不易。”
“長者泰勒，我明白您說的意思，我們法師公會現在的日益壯大，也證明他們當時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聽到托爾多的回答，黑袍法師和白袍法師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泰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但是現在的情況，有了一點點的變化。”
“變化？”托爾多英俊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表情，他不解地看着兩個法師。
“這也是，我們會和你在這裏見面的緣故。”泰勒繼續說道。
“你總是這樣，像一個饒舌的塔斯人那樣愛繞着圈子說話，”卡西拉斯聽着有些不耐煩了，“你們白袍法師辦事老是拖拖拉拉的，讓我來說吧。”
泰勒對卡西拉斯的態度並不在意，只是點了一下頭。
“你聽好了，我年輕的青袍法師。”卡西拉斯直挺挺地看着托爾多，他抬了一下手，露出了袖子上綉着的六枚枯黃色學者樹的樹葉，托爾多見了，臉色微微一變，可以看出他心底里，有些暗暗吃驚這黑袍法師的等級如此之高。
“我不知道這麼重要的事，你們的克利特為什麼會讓你來，但既然我們都到了這裏，那就只能好好地談一談了。”
法師公會的首腦由三個袍色的首席法師組成，首席法師的尊稱是克利特，黑袍法師的首席叫做布蘭克利特，白袍的首席叫做赫拉克利特，而青袍的首席，叫做德謨克利特。綉在法師袖口的學者樹樹葉是法師等級的標誌，葉子越多表示等級越高，只有克利特才能綉上七葉，同時他也是這個袍色，唯一的一個七葉法師。托爾多瞟了一眼自己袖子上的三枚枯葉，對着卡西拉斯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他是圖書館裏最博聞強記的法師，伊爾斯坎大陸的記錄，都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腦子裏，可以說，他就是一個行走的圖書館，作為青袍法師，他可能是比高階法師更合適的人選。”白袍法師插了一句。
“既然你們的克利特和泰勒都信任你，那我就告訴你，我們要說的事，就是裘蘭女王之死。”
“女王之死？”青袍法師細長的雙眼，突地收縮了起來。
“很好，”卡西拉斯點點頭，“你知道裘蘭宮如何記載女王出事當天的情況的嗎？”
托爾多搖搖頭，“世人的歷史，由世人記錄，而圖書館的記錄，只能留在圖書館，我們無法相互驗證。”
泰勒說道：“裘蘭宮的史官寫的是，在裘蘭女王狩獵歸來返回龍骨城的途中，不慎墜馬而亡。”
“我知道圖書館的記錄不能外傳，但是圖書館對這件事的記錄，確實對我們非常重要。”泰勒看着青袍法師說道。
托爾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剛剛明白自己的克利特，為什麼要派自己，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三葉青袍法師，來參加這次會面的原因了。
“來之前我的克利特對我說，要盡量回答二位長者提出的問題。”托爾多很慎重地看着卡西拉斯和泰勒兩個人，兩個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裘蘭女王狩獵南境，”托爾多突然說道，“后率部返回裘蘭宮。在裘蘭宮內，因她的戰馬‘銀駒’突然受驚，在宮內狂奔，眾人阻攔不及，女王摔下戰馬，被馬鐙拖拽致死。當夜國師薩基，首相格倫哈爾，掌管英靈殿的首席大祭司克利圖安一世，還有法師公會，與伊斯特在巨龍庭院的烽火廳，協商王國繼承人之事，共同推舉伊斯特為谷地王國繼任國王，第二天舉國發喪，全民哀悼，至此，塔斯德利特人的女兒，銀甲武士，白水晶神龍的寵兒，谷地王國的女王，裘蘭·布蘭切特，一代英主，香消玉殞。”托爾多如同背誦一般流暢地說著，背完之後，他好像一下覺得哪裏不對，帶着警覺的疑問說道：“不在裘蘭宮內？”
“對，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卡西拉斯一拳錘在了桌子上，震得他面前七星木碗裏水都濺了出來，泰勒不動聲色地重新給他的碗裏倒上水，推到他的面前，用目光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畢竟三個袍色的法師在一起吃飯，已經足夠讓人側目的了。
“不在裘蘭宮內。”泰勒喃喃自語一般地說道，他臉上的表情，好像雖然已經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時，依然有些心神激蕩。
“但是圖書館記錄的來源，我們是絕對不能透露的。”托爾多看着兩位長者說道。
“我們不會要求到那個地步的，”泰勒搖着頭說道，“記錄的來源是圖書館存在的根本，我們都知道你們是宣誓終生服侍天神，而不是人類的國王的，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不會強求。”
“我來告訴你我們得出的結果，”卡西拉面色凝重地對托爾多說道，這好像讓他皺紋溝壑密佈的瘦臉，顯得更加愁苦，“就在一周之前，黑袍法師和白袍法師都同時觀測到天星異常，於是我們都進行了占卜，占卜之後，無論是白袍，還是黑袍，竟然得出了同一個卜語。”
卡西拉斯雙目直視着托爾多，停頓了一下，才說道：“伊斯特，很有可能，並非真正的谷地王國之主。”他重重地說道，這句話由他嘶啞乾裂的聲音說出來，更像是一聲深深的嘆息。
就在卡西拉斯說出這石破天驚的一句的時候，酒館裏的眾人，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慢慢地由遠及近，沒過一會兒，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在酒館門口附近響了起來，然後就像是突然收住雨勢的天空，馬蹄聲忽然慢了下來，“噠噠”地敲擊着地面的聲音越來越慢，然後到了“紅醉龍”酒館的門口，悄然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