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莫府後院有一個頗大的池子，中間有一道連廊，可以直接走到池子對岸。
此刻，池子對面搭起了一個戲台，池子中央那個連廊兩邊都用木板向旁邊搭建出小棚子供客人們坐着觀看。這些小棚子三面垂着竹制帘子，只余朝着戲台那面沒有遮擋，周圍全是荷花，挨挨擠擠的一片翠綠荷葉，映着陽光站得高高，蠟綠的葉面上有晶瑩的水珠滾動，時不時聽到清脆的響聲，那是水珠從葉面上墜入池塘。
荷花開得正好，有白色有粉色，高高的挑出水面，有些多藏在荷葉下，有些驕傲的從葉片間穿過，嘟着小小的嘴，好像在生氣似的。
因着莫愁的關係，顧得歡和她兩人單獨坐一個棚子，旁邊只留幾個丫鬟伺候，來拜壽的夫人小姐們則沒有這樣好的待遇，有的棚子裏甚至圍着小桌團團坐了十餘人。
戲檯子上有小旦正在咿咿呀呀的唱歌，那聲音就如空谷黃鸝一般婉轉，唱到極高處似乎無法再上，顧得歡都替她捏着汗，生怕破音，忽然她又將聲音拔高几分，似乎翻了幾個跟頭到了更高之處。
“好！”
周圍一片喝彩之色，就聽有男人激動的聲音：“賞，給小荷香打賞！”
戲檯子那邊即刻便有捧着笸籮的小丫頭奔了過來，一路奔到那個高喊打賞的男子面前，雙手把笸籮舉到頭頂，謙卑的跪倒在那人面前。
就聽哐當哐當幾聲，也不知道是銀子還是銅板落在笸籮里，小丫頭扯着嗓子喊道：“奴婢代姐姐小荷香謝老爺賞錢！”
這小聲音一出口，好像刺激到了那些看客，喊賞銀的聲音此起彼伏，相當熱鬧，而夫人小姐們這邊，大家都只在吃東西喝茶閑聊天。
那個小丫頭子不過十三四歲年紀，捧着那個笸籮在棚子前跪來跪去的，有時候還要被那些無良的男人滿口胡言的調笑，顧得歡看得實在鬱悶又氣憤，嘆氣道：“這麼小就出來討生活，也不知道這些做父母的良心似乎過得去。”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前世，若是當時有這種營生，只怕父母也會送了她做這行當。
幸福的孩子用童年治癒一聲，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顧得歡覺得她屬於後者，哪怕是穿越到大周已經快八年，她依舊還能記得住前塵往事——或許是她受的傷害太深，回憶便無法淡去。
坐在她身邊的，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方才莫愁一直與她閑聊生活瑣事，從她的話里，顧得歡得知莫老爺有五個兒子，而莫愁是他唯一的女兒。
因為莫老爺三十三歲上頭才得了莫愁，故此十分疼愛她，用掌上明珠來形容她一點也不為過。莫愁想要什麼，莫老爺都會千方百計幫她去尋了過來，絕不會讓女兒失望。好在莫夫人家教嚴謹，莫愁的性子沒有走偏，並沒有恃寵而驕，整個人活潑天真，溫柔裏帶一點點小性子。
以她的條件，各種鬧彆扭都行，更別說只有一點點小性子。
這點小性子在別人眼裏，都覺得格外可愛。
莫夫人也出身於京城名門望族，雖然在莫夫人出生時，家道已大不如前，可還是沒妨礙她們姐妹的婚事都算美滿。長姐王酈嫁給京城寧德侯府的二公子，崔家屬於大周的五性大族之一，那是真正的高門大戶，她生下的兒子崔景行，少時便有文名，眾人都說他將是國之棟樑。長兄王銘源經過自身努力，最近已經在京城做到了正四品的官兒，雖說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官，走到大街上，一塊招牌砸下來砸死十個人，起碼有八個是當官的，但是在禹州這地方，正四品已經是了不起的官職了。
畢竟知州大人都只是正六品，這裏頭還差了四級呢。
莫老爺大名莫正華，莫家一直是禹州的大戶人家，祖上也出過正三品的官，只是莫家這三代里卻沒有這般榮耀，做縣令的倒是有幾個，然而再往上去的便沒了。只是大家都說莫大公子還年輕，過些年升知州應該沒問題。
“他的舅舅在京城，少不得要提攜外甥一二。”
“更何況他大姨還是寧德侯府的二夫人，隨隨便便託人去說幾句好話，這青雲之路不就在眼前了？”
顧得歡看了一眼端着琉璃盞喝着冰鎮酸梅飲的莫愁，心中感嘆，這姑娘真是命好，前世絕對拯救了銀河系。
生在大戶人家，沒有那些討厭的庶出姐妹來爭寵，不用擔心宅斗，一出生便是千般寵愛萬般呵護。
老（王）爺一聲令下：給我寵，使勁的寵！
前世看這類小說文案就覺得好笑，哪能重女輕男到這個程度？沒想到穿到大周看到了活體的重女輕男。
據白芍這些丫鬟說，她家姑娘只要打個噴嚏，莫府上下都要亂三分。
“哪有這麼誇張，你別聽她們胡謅。”莫愁拈了一枚新鮮枇杷拿在手裏，正準備自己去撕皮，後邊站着的綠意已經將枇杷接了過去：“姑娘，我來罷。”
顧得歡感嘆了一聲：“莫愁，你這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在家做閨女的時候這般受寵，出閣的時候少不得帶上千萬嫁妝，你那婆家自然不敢輕慢於你。”
莫愁嘿嘿一笑：“我又不會與他們計較什麼，他們為何要輕慢於我？”
“姑娘，若是你嫁去了京城，崔二夫人是你的親姨母，還不得更疼愛三分，哪裏還會輕慢姑娘呢？”白芍在旁邊捏着帕子嘻嘻的笑：“我看崔二夫人該有親上加親的意思，要不是這次如何會派崔二公子過來？不就是想讓你們見見面么？”
莫愁眉毛皺到一處，瞟了白芍一眼，似乎有些不高興。
“白芍，你可別亂嚼舌根子，這婚姻大事自然是聽父母安排，怎麼能將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掛在嘴邊？”
顧得歡微微有些詫異，她原以為莫愁是喜歡那位崔公子的，沒想到她居然有這般反應。
若是真心喜歡，提到自己的心上人時，定然會是滿臉嬌羞，扭扭捏捏的推託，絕不會如莫愁此時的神態。
難道她另有自己的心上人不成？
真在疑惑間，忽然就聽着那般棚子裏傳來喧嘩之聲。
“你奶奶的，老爺我不過是見你這手腕兒白，順手摸了一下，你還跟貞潔烈女一般的跟我來理論了？”
緊接着“啊”的一聲，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墜入水中，撲通撲通的水響。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跳進池子了！”
顧得歡心中一急，趕緊走到棚子邊上，探頭朝外邊看。
就見男人坐的那些棚子邊上無數個腦袋探了出來，那條約莫兩人寬的木板過道上也站了不少人，水中的荷花荷葉動個不停，不時的傳過來一兩聲哭泣。
木板過道上站着的那些人只是盯着池子看，不時的說上一兩句話，可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去拉那姑娘上來。
顧得歡氣得咬緊了牙齒，那些人為何如此冷漠？這可是一條生命啊！
她正準備拔足往那邊跑，忽然間就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分開眾人走到附近，然後聽到“撲通”一聲響，那人跳了下去。
那人是崔景行。
“姑娘，不好啦，表公子跳下去了！”白芍和綠意的嘴巴長得老大，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了池塘的水面。
就聽着嘩啦啦的響，有人撥開了荷葉叢，將一個濕淋淋的人舉起來：“凝墨，快拉住她的手。”
木板過道上的人趕緊七手八腳的將那個小姑娘和崔景行拉了上來。
顧得歡的腳不由自主朝前邊走了一步。
她看到那個小姑娘被平放在木頭過道上，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昏迷過去。
是不是嗆了水？要不要做人工呼吸？
她拎起裙衫，一溜小跑朝那邊奔了過去。
“得歡，哎哎，得歡！”
莫愁有些着急，也趕緊跟着她往那邊走，白芍和綠意連忙跟上：“姑娘，那邊人太多，太危險了，咱們到這邊等着罷，這姑娘落水時間不長，應該沒事兒的。”
“什麼叫應該沒事兒的？那麼多人站着，萬一將顧小姐擠下去怎麼辦？我們要趕緊跟上她，以防萬一！”莫愁頭也沒回，追在顧得歡身後拚命走，一邊還大聲喊她：“得歡，得歡，你別過去，那邊自然有人處置！”
顧得歡沒有回頭，只是飛快的朝前走，心中暗暗祈禱，小姑娘應該不會被一口水嗆死。
崔景行半坐在木板過道上，低頭看了一眼躺在那裏的小姑娘，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心中有些難受：“這裏可有大夫？快些給這姑娘瞧瞧。”
“趕緊將這個丫頭送回四喜班去，可別觸了莫老爺千秋大宴的霉頭！”有人伸手探了探呼吸，臉色一變，趕緊指手畫腳讓人將小姑娘拖走。
那人的隨從領命上前，剛剛彎腰，就聽耳邊傳來一聲怒喝：“你們別亂動她！”
隨從挺直身子，抬頭見着顧得歡橫眉怒目站在那裏，心裏十分不爽：“這裏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顧得歡沒有理睬他，飛快的衝到了那個小姑娘面前，伸手在她鼻子下試探了一番，感覺呼吸十分微弱，真真是氣若遊絲，彷彿時時刻刻就要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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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各位小天使除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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