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的
已經進學的大阿哥站在乾東二所的大門處,心裏滿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涼情緒。
照理說小孩子忘性大,他和她又有近一年的時間未曾見過,應該早就忘了小時候的矛盾糗事,只是……
他每日都要給她帶東西,每日都要溫習回顧當初的事,回顧了整整三年,這事便怎麼想忘也忘不了。
慢慢長大,他也想明白了,就是自己當初老老實實給她送了肉,她也能拿着那肉威脅自己天天給她帶吃的。
別說什麼報不報復,為了一口吃的,那個王八蛋她就是能沒皮沒臉沒有心!
他也不是沒想過反抗,只是同一件事,父母和孩子看到的、理解到的常常迥然不同,比如他給冷星帶吃的這事,在他看來這是被脅迫欺負,但在汗阿瑪他們看來就是——兄妹兩感情真好,保清對妹妹真友愛。
當時雖然六歲、但依舊把汗阿瑪的誇讚當作天大的事的大阿哥,只好硬撐着繼續“友愛”下去。
大阿哥懷着滿心滿腔無可奈何的悲憤凄苦,盯着乾東二所牌匾的眼神都透着濃濃怨念。
大阿哥的臉色難看,跟着大阿哥的太監卻半點不慌,只埋頭等着大阿哥自己平復心情,總之……大阿哥的臉色再難看,等邁進了院子也就好了。
果然,大阿哥搓了搓臉,一跨進院子就無縫切換成了熱情爽朗的大哥形象,熟絡的叫二所的奴才幫他傳話。
被人脅迫到底不如他自己發自內心的疼愛妹妹有面子。
大阿哥表情堅定,步履沉重,沒錯,他就是真心愛護妹妹的好大哥。
大阿哥揚起笑熟稔的和冷星打招呼,冷星瞧着大阿哥的眼神卻有些陌生。
“你是大哥?”
冷星上下打量着一身黛藍色長袍瘦瘦高高的大阿哥,語氣疑問中暗藏嫌棄。
七歲的大阿哥,瘦了,黑了,也更丑了。
從前白白胖胖的還有可愛,現在瘦削挺拔的身姿,加上滑稽高翹的金錢鼠尾辮,和同衣服渾然一體的黝黑膚色,遠遠瞧着像是一塊竹炭。
大阿哥以為冷星怪罪他躲着她,連忙解釋道:“你不知道,我寅時就要去上書房讀書,直到酉時末才下學,日日如此,如今若不是乾清宮那邊出了事,我今日都過不來。”
大阿哥一邊說著,一邊也打量着冷星。
冷星一襲淺粉色長袍,外罩緞織彩百花飛蝶紋的銀紅色坎肩,頭上的小辮綁了一串粉色的珍珠,同樣粉嫩的小臉上大眼水汪汪,兩頰肉嘟嘟,瞧着像年畫上的福娃一樣美好無邪。
六歲的烏西哈,高了,胖了,也更假了。
“大哥找我什麼事兒?”冷星轉身找了把椅子坐下,很直接的問道,一副有事說事、沒事滾蛋的無情模樣。
大阿哥胸口一窒,他就說這是個沒有心的王八蛋!他給她帶了三年的東西,都不能換她念着自己一點好!
但是……有求於人,對象還是這麼個小魔星,他得自己調整自己的態度,大阿哥揮了揮手,打發了屋內多餘的奴才。
冷星靜靜的看着他,由着他打發了自己的奴才。
要不說學壞容易學好難呢,現如今大阿哥的臉皮也是一日千里了,面對明晃晃的嫌棄,大阿哥不僅能臉上揚起笑,還能在語氣中融入真摯的感情,“就是許久沒見妹妹了,想妹妹了。”
這話說完,大阿哥到底沒忍住,身形顫了幾顫,似乎是想抖落渾身冒起的雞皮疙瘩。
大阿哥趁勢在冷星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掩飾自己的異樣,他這妹妹愛吃愛喝愛穿,愛聽好話,典型的昏君做派。
冷星愉悅的眯起眼睛,態度頓時熱情了許多,禮尚往來的回道:“嗯,我也想大哥了。”
“呵呵呵呵,”大阿哥乾笑着緩解尷尬,只說那一句已經去了他半條命了,實在沒法子再接下去。
“聽說妹妹需要病牛身上的膿液?”大阿哥直奔主題。
冷星眨了眨眼,“誰說的?不需要啊。”
面對她的睜眼說瞎話,大阿哥也不同她爭辯,只是笑着建議道:“胤祉還是太小了,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怕這怕那的,讓他帶些吃食還容易,旁的他可不行,你有什麼事,可以找大哥幫忙。”
“嗯?”冷星疑惑的嗯了一聲,乖巧的說道:“好的呢大哥,沒有呢大哥。”
“……大哥的意思是,大哥這麼久沒見你,很想為你做點什麼。”
冷星沉默的看着大阿哥,像是在考慮。
大阿哥坐正了身子,緊張的看着她。
“我原本打算保密的,我這事兒,做成了可是天大的功勞。”冷星慢吞吞的說道。
她原本打算在宮內取,可惜能送到宮裏的都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好牛。
大阿哥眼冒精光,要不是為了這個,他怎麼會送上門來。
那個胤礽,不過投了好胎,才兩歲便被汗阿瑪冊為太子,他自認讀書騎射樣樣不輸太子,可汗阿瑪卻只偏心他,這次他非要立一個大功,叫汗阿瑪知道,他才是他最能幹的、可以託付江山的兒子。
想想太子死於天花,而他和她卻研究出了治癒天花的法子……真是想想都讓人激動!
他都聽胤祉說了,這葯得沒染上之前用才有用,染上之後再用就沒用了,這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神葯啊!
大阿哥湊近冷星,笑着套近乎道:“二妹呀,我們兩個,我們兩個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旁的那些都是後來的,沒有咱們親近,這有好事,你可不能光想着你的親弟弟,不念着大哥啊。”
冷星看着滿臉激動期待的大阿哥,好一會才說道:“原來大哥只是想來分功啊。”
大阿哥的笑容一頓,斷然否認道:“當然不是,我是真心想要幫二妹的忙,立不立功只是順帶。”
見冷星好不容易漏了口風,大阿哥強忍着膩歪又加了一句,“立功哪有二妹重要。”
冷星滿意了,“行吧,那大哥你明日悄悄給我送來,別讓人知道了。”
“我要的病牛膿液一般在母牛的乳·房部位,你尋着那出現潰瘍的地方取一些來,”冷星描述完自己要的膿液,又問了一句,“大阿哥課業這麼重,方便嗎?”
一臉不行千萬別勉強的樣子。
冷星越是如此,大阿哥越是篤定她早有把握,別跟他說五歲的孩子怎麼了,他五歲時不也是天縱奇才?
大阿哥都顧不上冷星一個女兒家說什麼乳不乳·房的事,連連點頭道:“方便方便,太子出了天花,汗阿瑪連朝都不上了,如今正是平定三藩叛亂的關鍵時刻,吳三桂都在衡州稱帝了,汗阿瑪也不管,只在乾清宮守着他,上書房的先生也沒有心思講學,再說,他們也不敢管我。”
“那行吧。”冷星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他可以撤了。
太子出了天花,康熙帝不上朝守着他的事她知道,只是她卻不知道外頭有什麼三藩在叛亂,這就是阿哥和公主的區別了,聽說前頭的順治帝還在交泰殿立了一塊後宮不得干政的牌子呢。
冷星有點蠢蠢欲動,她喜不喜歡干政是一回事,直接不准她干政就是另一回事了,這是性別歧視,就像從前在孤兒院,他們就總認為男孩比女孩學得快一樣。
大阿哥也不計較冷星這打發奴才的姿勢,只以為她是因為嫉妒所以心情不好,關於嫉妒汗阿瑪偏心太子這事,他和她感同身受。
大阿哥嘆着氣拍了拍冷星的肩膀,“走了。”
冷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
瞧着大阿哥走遠了,另一道小身影從裏屋鑽了出來,他顫着聲音弱弱的求證道:“二、二姐,我是不是不用再取牛痘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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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是民間常用的罵人俗語,據說是“忘八端”(也有說是“忘八德”)的訛傳,古時的“八端”批“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此“八端”為做人之本,忘記了這八端即忘記了做人的根本,那忘記“八端”的人即被罵為“忘八端”。
——以上是從各種百度知道里看到的,就覺得很貼合別人對冷星的印象,哈哈!
PS:受害者二號出場啦~
感謝為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海沉浮59瓶;阿月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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