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04.
一瞬間,阮白的眼裏只有那隻睜得非常大的漆黑眼珠。
他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往王汪的胳膊上一戳,在對方正要開口詢問時直接動手將他的腦袋往床的方向一轉。猝不及防間,王汪的眼睛便和那隻黑眼珠對上了。
王汪表情瞬間獃滯。
窗口的氛圍好像一下子就變得緊繃了不少,阮白能聽到王汪那一下比一下重的呼吸聲以及不死心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也正是這個時候,一直在角落裏翻找醫藥箱的管家空手而歸,他在房間裏大床前轉了兩圈,像是突然記起似的,俯身在床上摸了起來。
那塊黑色的薄布隨着他的動作被蹭得凌亂,薄布下藏着的東西也愈多顯露出來。
那是一條胳膊,連着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比爾管家才後退了一步,他拎着碩大的醫藥箱艱難地從床上拖出來。醫藥箱哐一聲砸在地上的時候,那眼珠子也被不經意帶了下來。
咕嚕咕嚕。
逕自滾到了阮白和王汪的面前。
一低頭,黑色的眼珠朝上,盯着兩人。
王汪:“……”
阮白:“……”
王汪的手指掐着阮白的胳膊,吸氣又吐氣,眼白往上一翻決定先暈為妙啊時,比爾管家匆匆上前彎腰將那眼珠子撿了起來。眼珠放於掌心,他擰着眉吹了吹灰塵,便將此重新放回了床上,再用黑布蓋上。
回頭,他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有什麼需要的兩位可以在醫藥箱裏找,找到了就趕緊回去休息。”
王汪將身體全都倚在阮白的身上,眼神發虛,腿腳酸軟,他生無可戀的想——
說得誰特么的想在你這兒多待似的。
誰要看這眼珠!
離開時,王汪宛如腳踩風火輪,一出門就嘭一聲跪倒趴在外面的走廊上。屋內,阮白不動聲色地走到床邊從裏面翻出了紗布和酒精以及藥膏,目光卻若有若無地落在那黑布上。
可惜剛才發生了那事兒,比爾管家將黑布蓋上了。
或許……還得再來一趟。
…
一直等到阮白替王汪上好葯,後者還是一副死魚的模樣,直不楞登地綳直了雙腿半躺在沙發上,一隻手緊緊拽住阮白的胳膊像是拽住了什麼寶貝似的。
他淚眼汪汪,再一次和阮白示好,“阮白咱們今天晚上一起睡吧,就這一次!我保證我睡相很好的!”
阮白抽回自己的手,表情很冷酷:“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覺。”
頓了頓,他又瞥了一眼王汪,語氣帶着點懷疑:“你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睡不着就會一直翻身,一直翻身就會惹得我也睡不着。”
瘦長的手指往門口的方向一直,他面無表情:“門在那邊,不送。”
王汪抹着眼淚一步三回頭,眼神裏帶着控訴,又可憐兮兮的。但即便如此也沒能換來阮白的心軟。大概是知道事到如今結局是註定的,王汪只能蔫頭耷腦地離開了。
那背影和愛德華還有幾分相似。
阮白趕走了王汪才有時間脫下被愛德華沾濕的衣服,去了浴室。浴室很寬敞,他放了熱水在池子裏,水霧浮起間懶洋洋地趴在浴池邊緣。溫熱的水流滴滴答流入浴池中,遮住了門外噠噠噠的敲門聲。
黑夜中,小黑貓輕而易舉地推開古堡的大門,慢悠悠地踩着貓步一路逛到二樓。樓梯口,一人恍若悄無聲息地躺在地上,半截身體搭在台階上。它輕巧越過,一路尋到阮白的房間。
坐在地上,非常優雅地抬起一隻爪子敲了敲門。
嘟嘟嘟。
沒人應。
它舔了舔爪子,推開門走了進去。
阮白擦着頭髮從浴室里走出來時便看到一隻小黑貓趴在他的枕頭上,黑色的長尾巴一甩一甩,渾身都寫滿了悠閑和懶散。注意到阮白出來,它也只是輕飄飄抬了下腦袋,聲音軟軟地喵了一聲。
阮白手一頓,眯起眼眸看它:“你怎麼在這兒?翻窗進來的?”
一邊問,他的目光往窗口瞥了一眼,窗口依舊如之前一樣鎖着,沒有被開過的痕迹。
所以,不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就是他養的貓會變魔術。
小黑貓的尾巴拍了拍柔軟的被褥,睜着雙碧綠的貓瞳看他,似乎在邀請阮白上床休息。阮白倒也不跟他客氣,何況這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床。他穿着薄薄的睡衣,黑色的布料寬鬆,抖一抖便露出大半肌膚。
昏暗的火光下,瓷白的膚色愈顯性感。他捏着被子一角躺進去,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柔軟的黑髮落在白枕頭上,小黑貓看準了時機,叼起被子往裏一鑽,又被阮白迅速按住了身體。
它軟趴趴地四條腿舒展,尾巴卻輕悄悄纏在了阮白的手腕上。露出來的一點尾巴尖碰了碰阮白的胸口,它乖乖巧巧地喵嗚一聲,像極了撒嬌。
阮白半撐着身體,看了它好一會兒。
可那雙碧綠的眼鏡怎麼看怎麼無辜,圓圓的可愛透了。
幾分鐘的沉默之後,阮白往一邊靠了靠,給它圈了一個小地方,“睡這兒,越界了被我翻身壓壞我可管不着。”
他眯起眼睛又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點含糊,“我可不想一覺醒來床上都是血。”
“喵。”
*
臨近午夜,彎月高高掛上夜空,從內向外散發出一陣淡淡的血光。朦朧的霧氣從遠處而來逐漸籠罩了整個雙子古堡,一身正裝的繆爾斯公爵手執紅寶石權杖站在窗口,偏了下頭,輕聲道:“大家好像都很熱情呢。”
門輕輕一晃,發出吱呀一聲響。
董海猛地驚醒,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眼睛裏裝着滿滿的驚恐回顧四周。周圍靜悄悄的,火光一盞盞全部熄滅,伸手也不見五指。他屏住呼吸在地上摸索起來。
昏迷,或者說死亡以前,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還好,他能復生。
摸着台階一層一層往上爬,他的手指觸碰到一點粘稠。董海愣了一下,手指又往上蹭了蹭。一縷火光閃過,忽地照亮了他的手指。碎骨,爛肉和血液沾着指尖,一眼就讓他面色煞白,猛地往後退去。
火光越亮,一隻手從黑暗中伸了出來,指尖抹着艷麗的指甲油,似輕飄飄抵在他的肩膀上一推,實際上卻像是突然承受了千斤重量一般,他毫無防備也毫無反手之力地滾下了樓梯。
嘭——
腦袋砸在地上,後腦勺嘎啦碎了一半。
董海瞪着眼珠子望着天花板,甚至來不及想明白怎麼回事,便有粘稠滾燙的血液順着頭骨緩緩流入角落。
黑暗中,女孩眨了眨眼睛,眼神帶着幾分迷茫,“我不是故意的。”
繆爾斯公爵拄着權杖從轉角口走出來,聲音裏帶着點笑意,“嗯,我知道。”
女孩斂下眼眸,一瘸一拐地走下樓梯,細長手指拎着董海的衣領慢吞吞地往某處走。
她的速度慢,走了五分鐘也才堪堪一段距離,董海卻已經從死亡中再次醒了過來,他悄無聲息地閉着眼睛,在陡然之間猛地發力,一把將毫無防備的女孩推開,拔腿狂奔!
女孩看着他飛速逃離的背影,再低頭一看自己少了半截的腿,沉默地回到黑暗中。
好可惜。
都怪她的腿斷了。
董海像一頭野獸,攀住了走廊的欄杆扶手躲在暗處用力地喘粗氣。哼哧、哼哧,他扯着領口的衣服,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熏得他頭腦發暈格外想吐。
但他縮在角落裏完全不敢動彈。
剛才那突如其來的死亡令董海方寸大亂,他焦躁又慌亂,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破碎的腦殼已經恢復如初,但即便如此,也藏不住董海內心的慌張。
他已經死了兩次了。
復生也不是無期限的復生。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才進入雙子古堡的第一個晚上,他就只剩下了最後一條命。
他深吸了一口氣,瞪着眼睛放緩了呼吸。四周似乎又陷入了安靜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揉着酸疼的腿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站起來。走廊盡頭的窗戶大開,月光灑進來照亮了一片慘敗的地板。董海就藉著月光一路往自己的房間而去。
他的房間在刀疤的對面,站在門口擰開門把手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帶起的陰風掠過後頸,激起了一陣的雞皮疙瘩。他渾身僵硬,摒住了呼吸。
隔了一會兒,身後的涼意逐漸消散,一切又重回平靜。
董海立馬打開門閃了進去,沒過一會兒他又悄悄打開了門,想要探頭出去看。小小的門縫打開,他露出一雙眼睛往外一探——
嘭。
一個人頭猛地出現在他面前,距離他的眼睛僅有幾公分的距離。
董海的眼睛猛地瞪大。
刀疤一臉怪異的看着他,粗獷的嗓音裏帶着點疑惑,“大晚上的你趕着投胎呢跑這麼快。神神叨叨的。”
聽着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董海像是突然卸了渾身的力道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終於鬆了一口氣,“沒事,我有點怕黑而已。”
刀疤聞言面露嫌棄。
他扔下一句‘那你早點休息’便轉身離開了。
大門敞開,刀疤轉身那一刻董海的眼睛不經意往上一抬,看到了對方破碎的後腦勺。像是玻璃球體被砸碎了一部分,流出了裏頭的腦髓和烏黑血塊。
董海張大嘴巴,指着那後腦勺訥訥道:“腦子——”
握住對門門把手的刀疤回頭看來,一雙汪洋大海般蔚藍的眸子含笑盯着他,“碎了呢。”
那是一張與刀疤完全不同的臉。
五官英俊深邃,正臉看去像極了那些雜誌上的平面模特。
但董海越看對方的臉越覺得渾身陰寒,他回想起今天遭遇的一切,心頭狂跳,最終還是白眼一翻,哐當倒在地上。
‘刀疤’見狀,嘆了一口氣,體貼地將對方踢回房間內,又關上門,哼着歌兒慢悠悠得往走廊盡頭走去。英俊的臉一轉,露出扁平又空落落的後腦勺。
一滴血落在地上,很快滲入地板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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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海:講個笑話,開局我就死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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