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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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福爾摩斯先生。”伊芙已經收拾好情緒,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標準笑容,如果不是羅莎貝拉過於敏銳的感知,也不會發現她一瞬間的失態。

歇洛克簡單致意,說明了來意。

羅莎貝拉看着走進來的男人,目光□□,歇洛克只覺得身上落下一道直白而熱切的注視,讓人聯想到獵食者充滿貪婪和渴望飢腸轆轆的眼神,這個聯想很奇怪——因為當他在一瞬間側過臉正對上那雙碧綠的眼睛時,只能看到公爵小姐溫順安靜的神色,甚至在接觸到陌生人時還略顯羞澀不安的顫了顫睫毛。

他知道對方的身份,康沃爾公爵的獨女,風雨凋敝的貴族頭銜下唯一的後嗣,身懷巨富且被斷言命不久矣的倫敦玫瑰,是很多人眼中的香餑餑,除了財富,最重要的是繼承製下的貴族頭銜——如果把今天的死者身份換成是她,歇洛克覺得更意料之中一些。

羅莎貝拉在歇洛克轉移目光之後就垂下眼沒有再看他,偵探先生的感知太敏銳了,現在還不到時候——會嚇跑他的。她只能滿心遺憾在心中反覆臨摹他今天的樣子。

沒有用眼睛,她還有聽覺,嗅覺,以及皮膚的感知——他身上尼古丁的味道,倫敦上城區的尾音和常年與下層人打交道顯得稍快的語速,被空氣盡職盡責傳遞而來的溫度——這些極易消失在分辨範圍之外的細小波動,在她的感知中卻清晰無比,和歇洛克銀灰色的眼睛一樣,成為了既定的某種表徵。

如果你足夠熟悉一樣東西,你的肌肉、神經乃至潛意識都會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激發信號,最為優秀的獵人能夠從風中捕捉獵物的氣息。

而在全神貫注的在腦海中描摹着偵探的五官輪廓和流暢身形的同時,羅莎貝拉表面上乖乖坐在一旁聽着伊芙回答歇洛克的問話。

伊芙.阿蓋爾,作為阿蓋爾伯爵死於心臟病後的唯一遺產繼承人,被指控捲入這場非意外的謀殺中,指控人是阿蓋爾家族的旁系——儘管醫生已經給出了明確的死亡原因。

財帛動人心,紳士貴族或名流都是一樣的。如果威廉被認定是自然死亡,那麼伯爵的所有財產都歸於一個小小婦人的手中了——而這對夫妻甚至沒有一個流淌着阿蓋爾血脈的孩子。這種結果讓那些血脈疏遠卻仍然冠以阿蓋爾姓氏的家族旁系無法接受。

爭權奪利是刻在他們骨子裏的本能,但從對方那些拋去臆想和以己度人猜測后的談話中,歇洛克確實發現了不少疑點,這也是他今天到來的原因。

“請您見諒,夫人,我受人之託想要了解一些具體信息,這也能讓您更快擺脫後顧之憂。”

他真可愛,在見過偵探先生在生活中和探案時截然不同的溝通方式后,羅莎貝拉想,儘管很多時候他看起來像是孤僻冷淡不懂社交讓人恨不得捂住他的嘴的怪胎天才,但如果他願意,顯然可以變得非常平易近人並且討人喜歡。這種反差令她升起一種滿足感,越深的了解彷彿意味着更深一層的佔有和侵入,她的食指和中指不自覺摩擦起來,像在某種按耐亟於疏解的情緒。

與此同時,她仍在貪婪的搜集着歇洛克的聲音和他們交談的內容。

“阿蓋爾先生沒有家族遺傳病史,在先前的身體檢測中也沒有發現心臟問題?”

伊芙給予了肯定的頷首,這也是那些人將髒水潑到她身上的有力證據。

“現代醫學本來就無法探清每一種病症的□□和潛伏性,而且你的丈夫對酒精頗為痴迷……”他突然站起來,打量着整間屋子。

樓道裡外有僕人進進出出,隱晦又大膽的將視線投過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夜晚之前回來了。”

“是的,很多人都知道,威廉最近迷上了歌劇……”

“不規律的作息和酒精都是引發猝死的大概率要素。”他點點頭表示理解所謂的“歌劇”和夜不歸宿的真相,聽起來竟然在為嫌疑人說話。

羅莎貝拉感覺到身邊的女人緊繃的身體姿態在這句話之後有一瞬間的放鬆。祖母綠的眼睛泛起笑意——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推論後面總有轉折,他最擅長的就是在一切合理性之中找出毫不起眼的細節,推翻前論扭轉所有人的認知。

但出乎意料的,他在簡簡單單的兩句問話之後就起身告辭了。

“我需要收集更多證詞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不日後我會再來拜訪。”

他微微躬身,銳利的視線掠過羅莎貝拉的臉,只是短短的一個注視就讓她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這對於這具脆弱的身體無異於一次來自內部的傷害,血液流動上涌幾乎讓她頭腦發暈。病態的紅暈出現在愈發蒼白的臉上,她像是站立不穩的搖晃了兩下,嚇得阿莎莉連忙跑過來扶住她——但羅莎貝拉推開了她的手。

她是美而自知的,也懂得如何利用這種優勢,但一個孤獨的,安靜的,擁有着某種秘密卻又顯然溫順無害的貴族小姐不能這麼直白。

於是她在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經歷了漫長的沉默后,第一次開口,用恰到好處的語調,姿態和神情,詢問他:“福爾摩斯先生……”

——突發奇想的,預謀已久的。

“您願意接受我的聘請嗎?”

她目光直白坦蕩,但其中又隱藏着某些深刻而隱秘的東西。

“我最近在看一些偵探小說,也想動筆寫點什麼,苦於沒有靈感。聽說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偵探,我想你的故事一定比書中更精彩。”

“僅僅是為了這個?”

過於牽強的理由一下子被歇洛克戳破,少女的臉上泛起紅意,她低低咳嗽兩聲:“當然,我希望您能儘快調查出真相。或許您能在這裏找到更多線索,並且真相不明之前,伊芙不會和這件事扯上任何關係。”

她的意思很明確,就是向對方尋求保證,不讓阿蓋爾家族的那群人隨意污衊伊芙的名聲——就算她是清白的,當看到歇洛克.福爾摩斯調查的時候,也難防外界的猜想和謠言。

伊芙快要感動的紅了眼眶,這個無時無刻不嚴守風度儀態的女人顯然認為表妹的目的是為了儘快洗脫她的嫌疑,而來自親人的關懷足以粉碎任何堅硬強勢的偽裝。

羅莎貝拉轉頭,輕輕握住她的手,而後對着歇洛克開出報酬。

“一天一萬英鎊。”

*

伊芙還是無法相信福爾摩斯竟然答應了羅莎貝拉的聘請。她是說,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可能無法拒絕這一項高薪的輕鬆活——更何況僱主還是一位漂亮的妙齡少女,唯獨歇洛克.福爾摩斯,大英帝國最聰明也最古怪的偵探。

但羅莎貝拉很清楚,從她作為亡靈形態跟隨並觀察在他身後的一段時間裏,通過陸陸續續得到了很多信息,包括他接到了這樁案子,以及,他現在很缺錢。

——不管歇洛克.福爾摩斯是因為她直白的稱讚和崇拜,或是像她說的那樣儘快找到真相,有一點是很明確的——一萬英鎊的日薪絕對起了決定性作用。

當她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就從來沒有想過會得到否定答案。

*

羅莎貝拉回到房間之後就關上了門,告訴阿莎莉等到晚餐時間再敲門后就打開電腦,在鍵盤上敲擊起來。

擁有了鮮活而溫暖的身體當然是一種美妙的體驗,唯一的缺點就是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隨意遊走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尤其在這具身體如此孱弱的情況下。

而在離開亡靈深淵之後,她對人類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與探索的慾望,這種慾望和她正在追求的目標並不衝突,獲得歇洛克.福爾摩斯和獲得真正的生命對她來說,是同等的誘惑。用一切真實的觸感填滿沒有邊際的虛無和黑暗,在被失重感包裹的墜落中抓住現實的重量——這是支撐着她從深淵與泥淖中跋涉而來的唯一念頭,而在逃脫黑暗的那一刻她就看見了他。或許在科學理論上這叫雛鳥效應或者其他冰冷的統計定律,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永遠忠於自己的慾望。

現在,擺脫了因為成為“羅莎貝拉”之後一天沒有見到對方的煩躁之後,她終於能夠再次接觸到夏利了。羅莎貝拉在心中咀嚼着這個親密的昵稱,貓一般的綠眼睛饜足的眯了起來。

羅莎貝拉打開電腦屏幕上的圖標,再次進入一個聊天室。

這是一個沒有邊界的論壇網站,基於程序設置所有用戶都是匿名進入的,IP位址和身份信息被全部掩蓋,形成了一個混亂複雜的里世界。更深處的黑暗交易網當然是常人無法接觸的,但表裏的聊天室匯聚着來自世界各地的匿名用戶,同時交流着各種各樣的話題——更因為這種特性加劇了里世界的複雜性和混亂度。

她將今天的一切細節在腦海中重映,仔細分析着每一個瞬間,那些具有意義的,起到作用並且擁有參考價值的細節——像是復盤一個計劃執行的過程。

而後在彈跳出來的對話框中輸入一段段字樣,像是一個虛心求知的學習者。

“在獲得更多的接觸機會之後呢,我該怎麼做?”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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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說明女主不是反派——雖然她不是正常人,但最多混亂中立,不會出現什麼敵人變情人的狗血(儘管也沒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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